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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沧带亚伯去的不是店铺,而是某个酒馆。
进入酒馆,本该热闹纷扰的大厅安静异常,亚伯好奇地查看着四周,一群异国打扮的人一桌桌地坐着,安静地喝着麦酒,各个面色疲惫,看到苏沧,他们不约而同地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
亚伯不明所以,苏沧径直走向酒馆后院,没人阻拦他。
撩开遮挡后门的布,一辆辆外国马车映入眼帘。
“这是哪里?”亚伯问道。
“闪金商会的铺子,什么都有。”
苏沧对一个人招招手,后者迎上来。
“请给我的朋友拿一把合适的武器。”苏沧指了指亚伯,“他前不久加入超凡力量者的行列,是位入门能战者,价格最好在5银币以下。”
“好的。”大概是店员的人说,他明明长着外国人的脸,一口依兰语倒是熟练。“我帮您挑选。”
等他走后,亚伯不确定地问:“闪金商会……很有名吗?我没听说过。”
“闪金商会是欧玛拉三大商人协会之一,总部在阿特兰公国——就是那个围在道格拉斯堡外面,只选择魔法师为统治者的国家——你知道道格拉斯堡吗?”
亚伯点点头,那几页陈旧的笔记曾写到过。
“‘魔法师的万神殿’。”
话语脱口而出,他才想起苏沧向来看不起那名笔记的主人。
果然,苏沧嗤笑道:“那位把符文称作‘鸡肋’的魔法大师的名言?唉!你该忘掉他!总之,闪金商会专门买卖各国的本地产物,比如依兰盛产元素类的材料,而瓦列维拉只有精神类的材料,闪金商会就会购买两国特产,进行交换。”
“闪金商会的商品种类丰富,唯一缺点是开张地点不定。作为流动商队,依兰境内除了首都莱茵城,基本见不到他们。哪怕是莱茵城,闪金商会也难得来一趟,买卖全凭运气。”
“呃,为什么停在下城区?还……在酒馆这种压根做不成生意的地方。”
“咳咳。”选好商品的店员走了回来,语速极快地说,“我们要去杰克拉。”
“杰克拉?依兰北方那个联邦国家?”
“哦,他们正打着仗呢。”苏沧接过店员手上的武器,一语道破,“内战。杰克拉是多民族共主王国。现在老国王死了,剩下的继承者要争个你死我活。各位是去发战争财的吧?注意安全。”
“咳咳咳……谢谢提醒。”店员敷衍地转移话题,“您觉得还行吗?”
亚伯没大听懂他们俩打得哑谜,为什么去杰克拉就不能在上城区摆摊,他的目光被苏沧拿着的武器吸引。
这是一把美丽的短剑,剑身约六十厘米,最宽处仅仅只有半指,修长笔直,轻轻一挥,仿佛有北风呼啸的声响,不知是不是错觉,亚伯觉得短剑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连空气都生生降下了几度。
“嘿,看这个。”
苏沧笑了笑,精神力流转,如同流水般注入剑柄上镶嵌着的宝石,其貌不扬的石块倏地亮起,璀璨的乳白色光芒既能被精神力捕捉,又在物质世界微微发着夜明珠般的光华,美不胜收。
“元素宝石,【冰雪之心】。”店员恰到好处地介绍道。
又是个陌生的词汇。
“元素宝石是泛称,指的是拥有元素耐受力的宝石,它们适合刻印符文,是附魔武器的常用材料之一。”苏沧解释道,“看这颗【冰雪之心】成色和大小,耐受力为50\/3魔晶,意思是它的储存能量上限是50魔晶,次数上限是3次。”
店员与他一唱一和:“这把剑被命名为【冰雪复仇者】,剑身也能传导20魔晶的能量。您可以在剑鞘查询创造者的签名和铭文。”
亚伯伸手摸了摸,皮革刀鞘真的绣着一行花体小字,是看不懂的古人族语。
“我唯一的爱来自我唯一的恨。”苏沧翻译道,“亚伯,你选它吗?”
别说选不选,亚伯甚至想抢过短剑溜之大吉,可他实在怕极了莱茵城天马行空的标价,小心翼翼地开口。
“真的只要5银币?”
店员的肌肉抽搐,似乎在说“怎么可能,你在想屁吃”,奇怪的是,他压下复杂的情绪,僵硬地讪笑着、无言地点了点头,默认了亚伯提出的价格。
“我觉得只值1银币。”苏沧皱眉道。
“……”
“20铜币?”
“……或许您的朋友更识货些。”眼见价格愈发离谱,店员不敢继续装聋作哑。
“好吧,我不清楚行情——如果我还跟安·休斯待在牙玛兰大陆,这种破铜烂铁只配给地精打发时间,因为我的储物戒指空间没有它的位置。”苏沧耸了耸肩,“亚伯,去结账吧。”
掏出还没捂热的5银币,亚伯不舍交给店员。
“很贵,是吧?”店员咕哝着,“实际上,这把短剑的标价是17.5金币。”
亚伯的下巴震惊得差点脱臼。
“真不知道您怎么跟这种超凡力量者搭上的关系。”店员吐出一口气,“秘密进入依兰王国,偷渡到杰克拉王国,高价卖掉收购的武器和粮食。我们本来的计划极度周密,住着专门接头的酒馆,连贵族和王室也察觉不到丝毫蛛丝马迹。”
“直到昨天,一个精神力讯息响彻我们的脑海。‘您好,闪金商会的魔法师们。我是苏沧,如果你们不着急,我明天带我的朋友来看货,记得准备价格合理的商品,我的朋友——非常贫困。’”
店员眼神古怪,亚伯目瞪口呆,两人的表情都很滑稽。
“这算什么级别的精神力,您心底有数吗?”
亚伯机械性地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店员说,“我只知道最好不要惹他不高兴。如果这就是他的全部要求,把17金币的东西送给您又如何?”
“呃。”
亚伯想说,我记得苏沧没有实质性的超凡力量,只是天生精神力拔尖,又缺乏常识而已,转念一想,何必把事实告诉店员,让他们猜忌、恐惧和瑟瑟发抖去吧!反正自己得到了足够的好处。
至于那枚5银币,在店员眼里恐怕算不上钱,亚伯无比后悔,早知道就跟苏沧一起压价,说不定能省个1银币去付房租贷款。
握住【冰雪复仇者】,丝丝冷气从剑鞘传入亚伯的掌心,令人冷静如铁。
除了储存符文,元素宝石会不会还有其他特性?毕竟,它们在这17.5金币中占了不少比重。
离开酒馆时,所有魔法师(包括其中的魔法学徒)目光如炬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直到木门“嘎吱”一声,阻隔了视线。
苏沧恍若未闻,这是他除了知识丰富外的另一个优点——诚实。
不像某些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苏沧自称是个人主义,就孜孜不倦地用行为贯彻这一点,哪怕这种性格说白了就是极度的自我中心。
真难得,我居然在找角度为别人辩护。亚伯想,以前我可是经常绞尽脑汁,从那些“高风亮节、完美无缺”的道德楷模身上找缺点,对此大肆嘲笑,并引以为傲、津津乐道。
听着苏沧轻快的步伐,亚伯高兴之余,不免警铃大作。
苏沧是个奇怪的、来路不明的人,他的过往和未来覆盖着未知的浓厚迷雾。
他的姓氏是什么?
他的名字是真名吗?
他要去金玫瑰城堡做什么?
我们之间的链接,一个自称基于精神力的投资,一个来源于人类宽容、仰望强者的劣根性,或许比金钱和利益的交易更岌岌可危。
风铃声响起。
“克里斯托弗,我回来了!”
好吧。亚伯又想,至少现在,我没什么值得苏沧图谋的东西,倒是我在利用他,一步步实现曾经遥不可及的目标。
夜晚降临,白日之月准时化作满月,十一轮新月的轮廓于夜空愈发清晰。
行星自人类诞生起就挂在天空,遵循特定的轨迹明了又暗,人们习以为常,又从没明白过祂们存在的意义和本质。
亚伯拿出两瓶魔药,整齐地放在桌子上。
凝视片刻,他推开【夜盲症】魔药,拿起【微光】魔药,拔掉软木塞。
最初是面包般的香气,当亚伯凑近时,难以言喻的怪味扑面而来,呛人得像粗制滥造的葡萄酒,或者过于浓厚的香薰。
他摸了摸鼻子,暗道:李伊雅该不会给我假冒伪劣品吧!
相信,或者不相信……
魔药的计量不多,如果拿别的动物试毒,留给亚伯的就更少了。
思来想去,亚伯咬咬牙:妈的,老子拼了!
做人不就是为了争口气吗!
他拿起魔药瓶一饮而尽,刹那间,炽热的液体顺着他的食道留下,胃袋仿佛直接燃烧起来,整个人置身于火炉中。
该死,那个胖大妈坑我!
脑海中刚闪过这一悔恨的念头,亚伯发现,他的血液沸腾,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全身青筋暴起,每条血管仿佛都在扩张。
原来如此!
亚伯赶快按照【暗夜】的指引散开精神力,滚烫的热量顺着毛孔涌入,近乎是霸道地钻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烫!痒!麻!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传来钻心刺骨的疼痛!
然而,亚伯咬紧牙关,硬生生地忍住这活烤之刑般火辣辣的剧痛,一遍遍念叨着【暗夜】里复杂的口诀。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念了多少遍,大脑因痛苦逐渐混沌,又猛地恢复清明,亚伯忽然明白了这些杂乱无序的话语所代表的意义。
“黄昏之星,黄昏之星,太阳蜕下的‘夜’之躯壳。”
“汝生于叶法兰,归于叶法兰。”
“愿暗夜的真理与汝相伴,直到苍苔爬上嘴唇,覆盖掉汝的名姓。”
流转的星云从深邃的黑暗显现,微弱得几乎不可见。
同时,它们是那么顽强,如同蒲公英般缥缈地跳起芭蕾舞,准确地扎根于亚伯的灵魂,再不分离。
随着星云一呼一吸的闪耀,一颗泛着迷蒙色彩的椭圆形颗粒在亚伯心脏处缓缓长出,充满生命力的能量顺着血管提供到亚伯年轻的身体各处。
“Vesper(古希腊:西星)……”
药水的灼热消散,亚伯从恍惚里惊醒,好像经历了一个纪元。
睁开眼睛,远处是神殿尖顶的钟楼,白砂岩雕刻的浮雕图案清晰可见。
不过是在超凡之路踏出了微不足道的一步,亚伯的视力已经增强了不止一点。
不仅如此,他的肌肉充满爆炸般的力量,恨不得当即挥出几拳,把火纹草酒馆坚硬的石头墙壁打成碎片。
当然,亚伯不可能这么做,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有力气,更不想惹得克里斯托弗不愉快。
亚伯伸出双臂,他的皮肤覆盖了一层肮脏的淤泥,臭气熏天,是刚刚吞服药剂、吸收能量时从毛孔排出来的秽物。
估计他修炼了很久,酒馆里静悄悄的——接近早晨的迹象,夜晚一两点是克里斯托弗生意最火爆的时段。
亚伯下楼打了一桶冷水,拎上台阶。
关上房间的门,他迫不及待地脱下衣服跳进木桶,使劲搓着身体。
透明的水顿时成了浑浊的泥浆,亚伯精神饱满地擦干身体时,原本营养不良的、蜡黄的肤色变成了小麦般成熟的褐色,健康的血液在皮肤下面流淌,犹如山谷生生不息的溪流。
亚伯打开窗户,晾干湿透的毛巾。
今夜的满月是青月莫尔斯基,精灵之月,代表了平等和人权的美德。
他抬起头,目光掠过贫瘠脏乱的下城区,停在依兰与欧玛拉接壤的窗户——安特杜尔港口上。
数不清的商船停泊在海湾,等待下次的扬帆起航。
再远一些,阿尔梅加拉内海如镜湛蓝,白色的浪花跳跃至远方,与挂满星辰和月亮的天空连成一片。
冰冷湿润的海风吹拂,世界陷入深沉的睡眠,亚伯孤独地观赏清晨的景色,直到莱茵城逐渐苏醒,发出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嘎啦。”
一颗石头扔到了亚伯的窗台,他低下头,衣衫褴褛的小孩对他挤眉弄眼。
“干嘛?我没定闹钟!”
这是个平民才明白的举动,尤其是城镇的公民,有些工作要求他们每天不到五点起床,可神殿的钟楼直到六点才会敲响。
于是,他们雇佣那些早起的人,扔一块石头到窗台作为闹钟。
“我知道,嘻嘻嘻,哈哈!”小孩古怪地笑道,“是托马斯·奎因斯替你定的!他来找你啦!你死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