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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给母亲办丧事,两个管教的表现还是不错的。耿乐当众给那么多人讲述案情经过,质疑警方办案,两个管教都没有出面干预。这一是学校方面,杨老师代表学校招待了两位管教,给耿乐说了好话,希望在管教所多多照顾耿乐。另一方面,也是耿乐的表现比较到位,让两位管教看出来,这个孩子不简单。
回去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晚上。警方不再派车了,三个人搭高铁回去。两个管教说,高铁上人多不好看,铐子就不带了。其中一个姓郑的管教说:“耿乐,你这身手,即便戴着铐子,我俩也不是你对手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就练会了这么好的功夫啊。”
“就是跟着网上学学。两位管教放心,我是不会跑的。”
“你这么想就对了。即使受点委屈,也是几年的事儿,要是跑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
“我懂。”
高铁上没事,耿乐说:“我给两位管教画张像吧。”回来的时候,他收拾了两件衣服和画画的东西,一块儿带了回来。
两位管教很有兴趣,问要不要摆摆样子。耿乐说,不用刻意,随便干什么都行。耿乐一边画着,一边还跟两个管教聊着天。
几个小时后,到站,两张画像也画好了。耿乐把画像交给两位管教,说:“时间短暂,只能画简单点儿。等回去之后,有时间了,可以画更好的。这趟回去,真心感谢两位管教的照顾。”
两位管教很高兴地欣赏着画像。郑管教说:“还真是。你说的那些话,本来是不该让你说的。对警方影响不好。要叫起真来,你这属于不服管教的行为,回去后是要受罚的。不过,我俩看你这孩子,不像个不通事理,调皮捣蛋的孩子。听说,也一直在要求上诉。或许案件另有隐情,也就迁就了。”
另一个管教说:“你这样,回去以后你写个申请,要求调到学习区去,交上来。然后会有个考试。合格了就调过去。你是从学校出来的,看起来那学校还不错,考试应该没问题吧?学习区的条件可比劳训区这边强多了。”
耿乐说,“好!我学校是重点中学。考试没问题。”
回去报到销假之后,耿乐就回到了宿舍。第二天又给了一天假。当天上午,耿乐就写了申请交上去。萧墨说,嗯,能调就调吧。调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还是跟这里差不多。等功夫恢复一些,那就走人吧。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我们不能任由它摧残折磨。
耿乐说,老头啊,逃跑容易,想在文明世界上自由生活就难了。现在的科技手段,到处都是摄像头监测,随时能进行人像识别,到处都查证件,还能随时辨别证件真伪。逃跑不是个好办法。当了逃犯,就算隐姓埋名,也无法在文明世界立足了。我可不想在人烟稀少的地方隐居,见了警察,就像耗子见猫一样躲着走。
萧墨说,放心!我们的手段多着呢,凡人岂是能比的。变样貌,变指纹,轻而易举。重新办个身份难道是个难事?大不了,我们还可以换个躯壳嘛。
耿乐干脆地说,我不愿意。我就觉得我这副躯壳挺帅的。我不想换躯壳。我对它有情感,它毕竟是我的本原。玉树临风,潇洒飘逸,又天赋异禀!嘿嘿,老头你有点败家哦!什么都说扔就扔。不能动不动就逃跑,那不等于说怕了他们!
怕谁?这里谁让我们害怕?就算找那真凶,对于我们来说,算是多大的难事?萧墨不屑地说。他当然知道耿乐对自己的身体有情感,谁会轻易抛弃自己的身体。他说的只是极端情况。作为灵修修士,可用的手段很多。
萧墨对耿乐这两天的表现非常满意。母亲去世对这孩子打击很大。当时,他看到这孩子的灵魂都开始变得灰暗,那是痛心、压抑、报复心、仇恨带来的戾气所致。从修行上来说,这种戾气是魔气的前身,这是一个会把修行引向歧途的危险前兆。他都准备好要疏导耿乐了。耿乐却又自己振作了起来,而且,他迅速地把悲痛化成了抗争的力量。
他特别机灵,很快就认识到那天的悼念会,是他自被抓以来不可多得的一个接触外界,向外界解释真相的机会。刚开始他还沉湎于痛苦之中,对于别人的指摘只是被动地激愤地辩解。随即他就认识到什么才是正确的反击方法。他当即抓住了机会,利用了悼念母亲的场合来传播真相,为日后可能翻案营造些舆论,为恢复自己的声誉作些工作。囚犯的生活与世隔离,不抓住这个机会,向外传播声音就难了。
但是,这仍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待的地方。在这里时间长了,无论是囚犯,还管囚犯的人,他们的心理在不知不觉中都可能发生一些改变。囚犯会变得卑微迷茫,管囚犯的人则容易变得骄纵狂妄。这样的地方怎么能顺利地修炼?所以,萧墨的打算就是,等功力恢复差不多,就逃出去,查案,翻案,恢复自由身。他不会让耿乐在这种地方,白白地受这个罪。
现在说,这里还有个学习区,不妨去看看。
江浪市少管所关押的主要是重犯少年。这里的管制措施,比其他少管所要严格得多。进少管所的孩子,都要先进入劳训区,在劳训区接受劳动技能训练。在劳训区表现好,有学习潜力的,通过考试可以进入学习区。学习区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文化课,劳动技能课较少。
新到这个少管所,第一件事就是换囚服。换囚服是在一个少年犯的监督下完成的。新进少年犯必须脱光全部衣服,站成一排,由负责监督检查的少年犯逐个检查身上是否留有不合适物品。蹲下!立起!蹲下!立起!新进少年犯们,小心地按照严厉的口令做动作。负责监督检查的少年犯则用审慎的目光,扫描每个人的身体。
负责检查的少年犯看到耿乐手指上戴着一个戒指,立即命令道:“交上来。”
这时耿乐有点紧张了。这可是萧墨的宝贝!萧墨安慰说,没事。给他!难道他还能飞走了!耿乐说,他飞不走。就怕他觉得这玩意儿不值钱,随手扔马桶里冲了。到时候上哪找去?这确实是个问题。
耿乐把戒指递过去,说:“塑料的。”他有点担心地注视着那少年犯。那少年犯看了一番,鄙夷地随手扔了。检查完毕,那少年犯命令新来的少年犯穿上囚服,再把旧衣服叠好,交由少管所统一收存,出狱时领走。趁大家穿衣服,有些纷乱的时候,耿乐又将那戒指捡了回来,套在手指上。
第二件事是剃头,所有新进少年犯,不管你是谁,你是什么发型,一律刮光头。刮光头的也是两个少年犯。当剃头的第一刀从头上刮过,耿乐疼的几乎叫出声来。这刮头比拔头发还疼!他么的这么钝的刀片能用来刮头发吗?就不能把刀磨快点儿吗?看到耿乐身上一紧,嘴角颤动,手执剃头刀的少年犯,露出了得意的微笑。这是第一刑!疼就对了。
等到全部头发刮完,耿乐感觉到满头热辣辣的,如同涂满了辣椒,不禁暗骂。
第三件事是安排宿舍。一个管教让耿乐拿了被褥,领着他来到少年犯宿舍。当看到宿舍情况时,耿乐又吃了一惊。一个三四十平方的大房间,两边靠墙各是一排整齐的木板床。木板是连在一起的,中间没有空隙,从靠近门口处一直延伸到接近房间最深处。这不能叫做床,而是两排床板。床板上,端正地盘腿坐着二十多个脑袋锃亮,泛着铁青色光芒的光头少年,高矮胖瘦,形状各异。
房间中间是一个长条型的桌子,桌子的铁架上带有一个个可折叠的凳子。房间最深处是茅厕蹲坑和水龙头,跟睡觉区用厚玻璃隔开。但是,茅厕的气味仍然弥漫整个房间。
管教让耿乐进入这个房间。他本人则站在门口外面,冲里面说道:“这是新来的。以后你们多帮助帮助他。老老实实改造,不要搞事情。”回头又对耿乐说,“找到你的床位,放下被褥,马上到前边接受学习培训。”说完,管教就走了。
耿乐不知道怎么“找到你的床位”,两边巡视着。两边床板上的光头,都盯着这个新来的家伙。那目光,有的好奇,有的戏谑,有的轻蔑,有的冷漠,有的暴戾。在电视剧中,新来的犯人似乎都是住在最靠近厕所的一排。耿乐往最深处望去。果然,那里的床板光光的,没有人。
他刚要走过去,后面一个冷冷的声音问:“多大了?犯了啥罪?”耿乐回头一看,床板头部居然躺着一个。全屋都是直昂昂坐着的,只有这一个是躺着的。这个人是“狱头”?“大哥”?耿乐学着这里的人一欠身,说:“我十四岁。是被被诬陷的,没犯罪,被诬陷的罪名是强奸致死。”他知道这种罪名不说没用,很快就会传过来。但无论怎么装乖,他都是不愿承认自己有罪的。
“你说没犯罪就没犯罪了?老子不管你犯没犯罪,进来就是罪犯。是龙你也得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没犯罪的比犯罪的还要坏!容易不服管教。四指,以后就由你多管教他。让他知道这里的规矩,知道谁是爷,谁是孙子。”
“好咧。大哥!”床板上跳起一个精瘦,看起来却很有力的家伙。过来拉了耿乐一把。耿乐看那只拉他的手,确实是四根手指。小指没了。那家伙说:“来,把你的被子放这儿。”果然是让耿乐放在最靠里的位置。
“哎!你牛比呀!才这么大点就强奸了,还强奸致死!说说看,怎么强奸的?怎么还给搞死了?”四指说。
耿乐过去放下被子,说:“管教让我马上过去培训。”转身就走。
四指冷冷地说:“我让你走了吗?看来是得教教你规矩了。”说着伸手就要拧住耿乐。
耿乐随手在他伸过来的胳膊上拍了拍,说:“我先去接受培训。回头给你们介绍经验。”冲四指笑了一下,就走出去了。
下面有人窃笑:“还真是个不懂规矩的。”“刚来谁懂规矩啊,就得教!”“四指哥,先让他开两天飞机。”
四指却脸色凛凛地走到靠门口的床头跟前,说:“大哥,这恐怕是个刺头,不好捏。”
“才十四岁,就捏不住了?”那位大哥抬起头来问道。
虽然是被送进了这里,耿乐并不把自己看作是这里的人。他是被诬陷的,并不是真的有罪,与这些罪犯完全不同。他只当是来体验生活,来瞧稀罕的。用不多久,他就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暂时受点罪没有什么,权当是见世面了。这些人是好是坏,与他关系不大。他也没兴趣辨别他们的好坏,只要别来欺负他。
他不知道的是,初来的少年犯中,把自己看作是无罪的,认为自己与其他少年犯不同的人,并不在少数。有一部分少年犯,即使是觉得自己触犯了法律,也是被逼的,或者只是误操作,自己其实是守法的好人。还有一部分少年犯觉得,是这个世界对不起他,而不是他对不起这个世界,他本质上是很好的人。
但是,对于管教来说,来到这里的都是罪犯。在这一点上,他们没有区别。管教也懒得区别他们。他们都是在外面改造失败的人,他们必须接受第二次改造——强制改造。就像废品回收站收回的废铁废料,什么形状都有,什么质地都有,且顽固坚硬,不采用磨碎重新熔融的办法,就无法把它们炼成好使的钢铁。
虽然进来的时间不长,耿乐已经看出来,这里的少年犯明确地分为两个类别。一类是高级的少年犯,代行监督管理职责,有权力,地位尊崇。另一类是普通的少年犯,他们在高级别少年犯的监督管理下进行劳动技能训练。高级少年犯是负责统计产量和监督劳动的的。他们也是少年犯,但是,他们代行一些管理监督职责,就好像他不是罪犯,而是管教一般,一副颐指气使,趾高气扬的样子。
在高级少年犯面前,普通少年犯稍有不恭,就会受到拿捏,比如挑剔工件质量,削减完成的工件数量等,他给你记多少,你就是多少。严重的时候,可能会受到殴打。打人是监狱禁止的,但挨打的人不敢反抗不敢报告,甚至自认倒霉,这种事情就自然保留了下来。
耿乐这些新进的少年犯,进来之后,就是先被这些高级少年犯整顿。他们被要求抱头蹲地,听候训话。训话时必须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稍动就会遭到训斥。看你不顺眼,上来就揍。
耿乐虽然心里鄙视,但也知道,这些人恐怕得罪不起,他们不只是他们自身,还代表着这里的运行规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环境必须要适应。没必要硬碰硬,碰的头破血出。所以,他和其他新进少年犯一样,都是蹲地抱头,乖乖听候训话。
训话主要讲一下规章制度,作息时间分配,工作任务发放程序等,然后是规章制度外的一些“规矩”。这些规矩是这些高级别少年犯制订的,虽不在明文规章之列,但必须遵守,否则就是与他们过不去,就会遭到他们的共同排斥。
训话完成,还带着他们参观了一下工作区。耿乐看见工作区的那些普通少年犯,一个个神情漠然,低头垂目的,就像是六十岁的老太太,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道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吗?如果真是这样,翻案不成那他可能就要逃了。
劳训区的少年犯们,都有一定的劳动任务。这是秉承劳动改造的传统。劳动产品的收入,据说主要用来改善少年犯们的生活条件。由于是少年犯,法律规定,不得有强制性重体力劳动,所以,他们干的都是一些轻体力的手工活,比如编织过年用的吉祥结,叠产品包装盒,贴产品标签等。这是一种劳动,也是一种劳动技能的培养。劳动可以计工分。工分可以换来减刑,换来更好的食物和生活用品。但是,完不成任务,则会受到惩罚。。
高级少年犯负有监督管理责任,这也是一种劳动,是计工分的。但是,他们也有劳动成果上交,算是他们的额外工分。他们上交的劳动成果,大多是普通少年犯“孝敬”他们的。普通少年犯用这种方法,巴结这些监督者,免得他们拿捏自己。
这里的人都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睡一样的被褥,也都有一样的身份,看起来大同小异,非常平等。但是,由于分工不同,他们之间,差别自然就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