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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而在同样的位置上，隔着远远的距离，她看到一张久违的容颜。
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嘴角含笑，只是温润如水的眸子里，不再清亮如溪，一层薄薄的哀愁似烟似雾在萦绕在他的眼睛里，使得他举手投足间的优雅多了份苍凉的忧郁。
沈浩宇看着门口的人，心犹如被细小的针头轻轻的撩拨了一下，震颤由心尖传至四肢百骸，表面上却依然镇定。她苍白了很多，也削瘦了不少，一张不施黛粉的素颜上，依然有着欲说还休的忧愁，清亮水漾的眸子里找不到温柔甜蜜的笑，却深藏着无尽的伤痛和悔恨。
沈浩宇站起身，拉到桌子对面，绅士的拉开椅子，继而微笑的望着她。
何以侬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僵硬，力持着颤抖的身子走了过去。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她和他却觉得有着千山万水般的感觉。
她一步步的走向他，灰褐色毛料披肩将她苍白的脸映得近似透明，琉璃灯光随着她的每一步移动，忽浅忽深的游移在她的脸颊脖颈，轻抿的唇角漾出一抹温柔的弧度，轻轻的，浅浅的，亦如她眉峰间轻笼的一抹哀愁，那股他曾经想要抹去，却无法抹去半分的忧郁。
他不得不承认，即使到现在，她依然美得令他心动。
“你来了！”
何以侬点点头。
“请坐。”
“谢谢！”
何以侬坐下来。
“你要一杯热咖啡？”
何以侬听到声音抬头望去，看到他询问的眼神时，有一瞬的恍惚，随即点点头。
“哦，好。”
沈浩宇为自己点了一杯红酒，又点了些菜，侍者拿着菜单下去。
沈浩宇见她一直低着头沉默，心底突地泛起熟悉的疼痛，沉亮的眸子淡暗了下去。
如果不是深沉的疼痛埋在心底看不见的地方，他会以为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隔开的只是时间和空间。当他们这样面对面的坐着时，她依然沉默。
“我以为你不会来。”
沈浩宇端起酒杯，在酒液被送进口里前，他轻声说道。
何以侬听到她的话，猛的抬头，脸上一副抱歉慌张的神色。
“不，不会的，我答应你的，我会来的。”
见他低头喝酒不语，何以侬以为是自己让他久等了，轻咬了咬下唇，垂下眼睑，嗫嚅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浩宇抬起眼皮，透过玻璃杯沿望过去，将她的不知所措尽收眼底，眼眸深处一抹精光闪过。放下酒杯，沈浩宇笑望着她。
“你好像很紧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何以侬眼眶一热，想要抬起头来，又怕他看到她的眼泪，看到桌前的一杯热咖啡，端起来，轻轻的啜饮起来。
以前？以前太遥远，遥远得她都不记得自己在他面前是怎样一种神态，而现在的记忆又太深刻，太鲜明，鲜明到即使他笑着望她，她看到依然是他满眼满心的沉痛。
面对这样的他，她怎么会不紧张，怎么会不感到愧疚？
何以侬知道这个时候，她应该说些什么，哪怕只是很随便的几句，也比现在这样尴尬的沉默来得舒服，可是，喉咙里就像堵了块石头般，连呼吸都有些沉重，更不用说开口说话了。
她自接到沈浩宇的电话就一直在猜测，他为什么要和她见面？他会和她说什么？而她，在面对他时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可是直到现在，她的头脑依然乱麻一团，不知是餐厅里暖气的缘故还是热奶茶的缘故，她竟然晕陶陶的。
两人沉默的吃着，眼看着一顿西餐就要在沉默中完毕，沈浩宇开口了。
“我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和你道个别。”
何以侬的手顿住，抬头看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明年我要出国，估计春节过后就走了。”
沈浩宇没有抬头，依然切着牛排，话语也是平淡的直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何以侬的眼睛眨了两眨，最后垂下来，轻轻的哦了一声，继而沉默，只有刀叉轻触盘子的声响。
“对不起！”
好久，一声极轻极轻的声音飘出，有些沉重，有些滞缓。
沈浩宇抬起头，她正无意识的戳捣着牛排，垂下的眼睛盯着已成碎屑的牛排，密长的睫毛上沾染的水露，轻轻颤抖着，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打在盘子里，他可以想象，如果不是那碎屑的肉末，他可以听到泪珠滴落圆盘的清脆声。
“我一直都想和你说这句话，也许你会在心里笑我，说我在伤害之后，竟然还厚脸皮的说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对不起太轻，轻到根本不可能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的万分之一，可是，我还是要说，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想要求的心里安慰也好，只要能让我对你说这三个字。”
何以侬轻声的说着，时而唇角勾出一抹苍凉的笑容，却始终低垂着头。
“像我这样的女人，是不会被原谅的，相反的，我反而希望浩宇你不要原谅我。就像你说的，你会记住我，记住我对你的伤害和羞辱，如果这样能让你好过一些，那恳求你就这样做吧！”
沈浩宇闭了闭眼睛，握着刀叉的手逐渐收紧，轻抿的唇角也慢慢划出紧绷的弧度。
“对不起，浩宇，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又沉默了一会儿，何以侬才抬起头，忽然笑了笑，擦掉眼泪。
“看我，就是笨！本来你要出国了是个好事，应该恭喜的，我却说了这么多煞风景的话。你不要生气，我先干一杯赔罪！”
何以侬倒了一杯红酒，仰头喝下，又倒了一杯，笑道：“这杯是祝福的，希望你在国外一切顺利！”
沈浩宇举起杯子，轻轻的碰了碰，琉璃色泽的眼眸中情绪千变万化，却也只是闪了一瞬。
“谢谢！”
何以侬笑笑，没有说话，两人又随便吃了些点心，等走出餐厅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鹅毛片大的雪花犹如被撕碎了洒落下来，白花花的往下落。
“你能真心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沈浩宇悠远的眼睛注视着对街停放的一辆跑车，静静的等待着，车顶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嗯。”
沈浩宇转头，淡黯的眸子紧紧的锁着她的。
“你有没有爱过我？”
何以侬一愣，密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几下，眼睛有些震惊，又有些慌乱的回视着他。
好久，久到雪花在他们的肩头堆落一层，何以侬缓缓启口。
“无论我爱不爱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韩霁风看到仓皇走过来的何以侬，立即打开车门走下去。大衣披在她肩头的一瞬，她虚弱瘫软的身子被他紧紧的搂在怀里，触手的冰凉颤抖，让他来不及思考，打横抱起她，走向车内。
沈浩宇看着紧紧拥抱的两人，心底压抑的疼痛顿时如被猝然撕裂的伤口，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插在口袋里的大手不禁紧握成拳，略显悲怆的眼眸里也划过一丝莫测的幽光。
无论我爱不爱你，我希望你能幸福。
可是，在他的一切希望被她残忍撕碎后，他还能再拼凑起那些幸福的碎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