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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遇夏天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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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竹居,正是午膳的时辰,夕颜吃了块荷叶鸡,觉得味道不错,自自然然的夹了片添到夏夜白的碗中,笑着道:“多吃点。”

    夏夜白白头看了她一眼,脸上依旧戴着银白的面具,傻笑了两声,点了点头,将桌上的五花肉推到夕颜的跟前:“你也多吃点。”

    “王妃。”

    两人还没吃完,便见红豆喘着气,从外间跑了进来。

    “什么事?”

    夕颜放下筷子,见红豆一脸的兴奋,心里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转过身子,对一旁伺候的下人沉声道:“你们先下去。”

    几个伺候的奴婢道了声是,纷纷退下。

    红豆笑了笑,带着几分俏皮,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夕颜的跟前:“不出王妃所料,那柳老爷子一见柳少爷生病躺在床上,忙请了个风水先生去看望柳公子,哪想到那风水先生是我们事先就安排好的,奴婢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些流言传了出去,果然再没有人愿意花钱去购买那块地,我听武宇说今日一大早便有柳府便差他们家管家来了,听说王妃不在,甚是欢喜,直接把那块地的地契留下,什么话也没说便离开了,王妃果真是料事如神啊,不花一两银子就拿下了那块地。”

    许是跑了太久的缘故,夕颜拍着胸口,气喘的厉害,眉眼间星辉明亮,难掩兴奋的神采。

    “看样子那柳老爷子真的很疼柳少爷,流言纷纷,虽说都传那块地闹鬼,不过奴婢前几日与武宇一起瞧了,山明水秀,风光明媚,应是风水宝地无疑,柳老爷子当时定是花了不少银子才得了的,这人是个极爱财的,那柳少爷在不过是在床上躺了两日,竟让他分文不收,就把那地拿去送人了,心头不知该如何滴血呢。”

    有其主必有其奴,瞧红豆那幸灾乐祸的模样,便知是被夕颜带坏了。

    “颜颜,那块地不是闹鬼吗?不会跟着来我们王府吧。”

    夏夜白手上拿着筷子,面具下的那双眸子私下探望,像是大白日真的有鬼一般,红豆见他这样说,吓得浑身鸡皮疙瘩,胆寒的叫了声:“王妃。”

    而另一旁的夏夜白愈发的夸张,听到这一生王妃,便脚尖了一声:“鬼啊,鬼来了。”

    整个人躺在夕颜的怀中,红豆一听,吓得胆都没了,忙抱着头尖叫了一声。

    “哈哈。”

    夏夜白指着红豆,大笑了一声,鄙夷的瞧了红豆一眼:“豆豆是没用的胆小鬼。”

    “没听出来王爷在和你开玩笑吗?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鬼,鬼神之说,向来是无稽之谈,只有那些愚钝之人才会信此道,我若相信那些,哪里真的就敢买那块地了。”

    红豆瞪了夏夜白一眼,原是想狠狠瞪上好久的,哪想到夏夜白却对她做了个鬼脸,她看了愈发的生气,恨不得上去狠狠的揍他几拳,不过小姐就在旁边,便是借她几个胆她也断然不敢如此的,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

    红豆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走到夕颜的身手:“王妃不相信鬼神之说,更不信那块地有鬼,不过其他人可不像王妃这么胆大有见识,像我就觉得怕怕的,若不是那日有武宇作陪,我定不敢去那地方的,其余人应该都和红豆差不多想法吧,若是人人都怕沾染上霉运,不敢前去,王妃费尽心机,得到的岂不是废地吗?”

    “既然这块地落在我手上,我自然就不会让他成为废地的,对于那些相信鬼神之说的人,我自有对付制服他们的办法,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即可,至于其他的,将来你自会知晓,还没吃饭吧,今日厨房多做了些菜,你让人送副碗筷上来,坐下来与我们一起吃些。”

    红豆不是相思,一大清早就出去办事,到现在还没吃饭,早就是饥肠辘辘了,方才见到这满桌子的菜,险些就流口水了,现夕颜开了口,哪里还会推脱客气,当即跑了出去,让下人拿了福碗筷过来,找了个位置就坐了下来。

    “王妃,我早上只喝了两碗粥,几块糕点,到了那里,就和武宇说了几句话,茶都没喝上一口便急忙忙的赶回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红豆说的夸张,站着身子,端着碗,盛了碗翡翠羹,没几下便喝完了,舔了舔饭碗,如此还觉得不满足,又盛了一碗,一点吃相也没有,也不知以前相府学的那些礼仪都到哪里去了。

    “真好吃,是相思姐姐亲手做的。”

    眼见她就要盛第三碗了,夏夜白不乐意了,将盘子端到自己的跟前,起身用手护住:“豆豆是饿死鬼投胎吗?颜颜还没吃那么多呢。”

    红豆瘪了瘪嘴,拿起筷子瞧了瞧碗,这才不情愿的坐下,亏得她为了王爷,每次出去防着别的男人就和防狼一样,连点烫都不让她和过瘾。

    “相思姐姐偏心,平日里除了忙着王府的事情,伺候王妃王爷,你们喜欢吃的菜她烧的比谁都好吃,一句话,她便是再忙也马上就去准备了,平日里知道我在外面这么辛苦,便是我央求着也不肯给我留点,好久没吃到姐姐烧的菜了,比以前更好吃了。”

    “我要告诉相思你说她坏话,让她今后什么都不给你留,就只伺候我和颜颜。”

    夏夜白将翡翠羹推到自己的跟前,拿起夕颜的碗盛满端到她跟前:“颜颜,你多吃点。”

    那殷勤的模样,着实讨喜的很。

    “不用王爷说了,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夕颜放喝了口汤,便见相思走了进来。

    “相思姐姐,你来了。”

    红豆嘴里的饭还没来得及下咽,见相思来了,忙转过身,走到她的跟前,讨好的叫了声。

    “你还好意思抱怨,平日里为王爷王妃准备的那些好东西,若是你在跟前,哪次不是你尝了鲜,左一声姐姐又一声姐姐,原来我的好妹妹竟是白眼狼。”

    相思用手指了指她的额头,颇有些愤愤不平的意味。

    “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方才我与王爷是在说笑呢?哪想到会让你听了去,好姐姐,我今后再也不敢了。”

    红豆拽着相思的手,靠在她的肩上,像个小孩子一般撒娇。

    “相思,方才豆豆是故意的,决不能轻易原谅她。”

    “王爷,每次和王妃出去,为了你,我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你怎么不但不帮我还挤兑着我呢?”

    “好了,都别吵了,相思,你应该还没用午膳吧,红豆,你亲自去拿副碗筷给你的相思姐姐当是赔罪了,今后切莫再说这样的话了,你相思姐姐待你是极好了,不要寒了她的心。”

    这红豆口无遮拦,若是小白知道她女扮男装与那些男人接触,不知又会如何闹她,单就是想想,她就觉得头疼,忙作此打住。

    红豆一听如此简单,那还有不从的道理,忙道了声是,扶着相思坐下:“好姐姐,你先坐下,我马上就给你去拿碗筷。”

    相思只是与她玩笑而已,哪里是真的生气,见她这模样,也不由的笑出了声,由着红豆去了。

    “武木怎么样?安排好了吗?”

    相思点了点头:“奴婢将他安置在了后院,那地方静僻,是和养病,离前院还有翠竹居也远些,又吩咐两个家丁每日在门口好生守着,王妃若是不想与他碰面,便不会见上的,李老前两日已经来瞧过了,说是气虚体弱,寒气太重,好生调养上半年,并无大碍。”

    夕颜点了点头,瞥见相思手上的东西:“手上拿的是什么?”

    相思低头瞧了眼受伤的东西,像是想起了什么:“阿木说想告诉他哥哥现在的状况,我正准备把这东西转交给红豆,让她下次出去时带给他哥哥呢。”

    夕颜点了点头,伸出手,指着相思手上的那些东西:“给我瞧瞧,写了些什么东西。”

    相思点了点头,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夕颜。

    “相思姐姐,碗筷来了,你肚子饿了,我给你盛汤。”

    红豆异常殷勤的替相思盛饭盛汤,转过身子,将手上的东西递到相思的跟前,一双眼睛却盯着夕颜看。

    “颜颜,你怎么了?”

    现实小白也发现了她的异样,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摇了摇,可夕颜却恍然未觉,嘴微微张开,一张张快速的翻看着那一叠东西,就像是清晨冉冉升起的旭日,越来越亮,最后冲破云层,光华万丈。

    “王妃看的是什么啊?”

    相思看着红豆,也是一脸的疑惑,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阿木画的,让我给你转交给他哥哥的。”

    “这些可都是武木画的?”

    夕颜的心情雀跃,拿着那一张张纸的手颤抖的厉害,走到相思的跟前,盯着她,充满了期待。

    相思愣了片刻,半晌才点了点头。

    “王妃,是什么东西啊?”

    夕颜见红豆蹲着身子,歪着脑袋,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瞧,笑了笑,将手上的东西悉数塞到红豆的怀中,夏夜白不由的走到红豆的跟前,低着脑袋,呆呆的看着上面的东西。

    红豆学着夕颜,前前后后把那些东西翻看了好些遍,却没发现一点端倪,刚想问出口,想到夕颜的值钱说过的话,便生生的将疑惑放在了心上。

    夕颜见红豆半晌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不由的又绚烂几分。

    “乱七八糟,颜颜,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夏夜白起身看着夕颜,手指着红豆手上那一摞纸,走到夕颜的跟前,很是不解。

    心里藏着这样一个大问题,红豆着实难受的紧,见有人替她问了出来,简直是求之不得,一双眸子同样满是期待,就只有相思,坐在原位喝着汤。

    虽然好奇,不过小姐愿意说自己就会说了,她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夕颜拉着夏夜白的手,轻笑出声:“这次出去买了两个人,原以为最值钱的是他哥哥的忠心,没想到那累赘反倒更有了利用价值,小白你说,这是不是意外的惊喜?值不值得高兴。”

    夏夜白恩了一声,却依旧是一头的雾水:“颜颜,我还是没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你只要知道那个人对我们而言是有用的就可以了。”

    “相思,从明日开始,你每日抽空一两个时辰过去,叫他识字,在外面给他寻个身手好些的师傅,有了功夫,他的身体也能好的快些,但轻易决不能让他到前厅来,若是有人问起他的身份,便说是你的亲戚。”

    “红豆,明日你过去将这些东西亲自交到武宇的手上,告诉他,我已经找大夫替他弟弟瞧过病了,还有,过几日等武木好些了,你带着他和武宇一起去那块地瞧瞧,相思,你若是想出去走走,也可以跟着一起去,到时地上笔墨纸砚,让他想到什么便画出来,到时候交给我。”

    “王妃在王府吗?若是奴婢和红豆都不在,王妃也不在,谁照顾王爷。”

    夕颜点了点头:“这段时间我应该都在王府,你想去便跟着他们一起去,武木的话,初来王府,我看你与他处的不错,今后多照顾他。”

    夕颜这边才交代完,红豆像是想到什么,叫出了声:“王妃,还有一样东西,差点就忘记了。”

    红豆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递到夕颜手上:“是柳少爷让人给王妃的。”

    信封打开,是一张烫金的请柬,夕颜看了红豆一眼,将请柬打开。

    “方才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碰上的,这时间算的可真准,那柳老爷子前脚将那地契给了王妃,后脚柳少爷就醒过来,身子和以前一样的健朗,一点也不像是生了病的,大家都在称奇,说定是那块地的缘故,王妃,上面写了些什么啊?柳少爷该不会发现是王妃动了手脚了吧。”

    夕颜皱着眉头,不悦的瞪了红豆一眼,将请柬合上:“这个月的二十四日是观莲节,他邀我一起去碧波池赏莲。”

    “王妃去吗?”

    夕颜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如此风雅浪漫的节日,定然少不了皇城之中的那些个文人雅士,社会名流,他柬子上还说这次的观莲节有不少的富商巨贾也会一同前去,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错过了。”

    “可是王妃……”

    红豆盯着夕颜,并未继续往下说,这确实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没错,不过王妃在易楼可还是把他们都得罪遍了,虽说后来有圣子出面,平息了众怒,可难免还是有人怀恨在心,小姐前去,不是羊入虎口吗?那些个文人雅士,说得好听点便是附庸风雅,说的难听些,那种人,根本就是伪君子。

    “既是伪君子,难道还能把我吃了不成,再说了,既是柳少爷诚心想邀,如何拒绝,有他在身边,相信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胡乱做些什么,那日把武宇也一同带去,我倒是想要看看他们能对我怎么样。”

    “观莲节,六月二十四。”

    相思看着夕颜,默念了几声:“王妃,您忘记了,观莲节也是您的寿诞,这是王妃在相府的第一个生辰,怎么说也该好好庆祝一番,那些年在相府,受着二小姐,大夫人的欺压,二夫人又是个不管事的,您从来就没有开开心心的过过一个生日,奴婢前些日子还想着,等事情忙完了,便筹备王妃的生辰呢。”

    六月二十四?这莫夕颜竟和她是同一天所生,她们二人,也算得上有缘分了。

    “颜颜的生日吗?”

    夏夜白低声轻喃了几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失了身,并未上前劝夕颜留在王府。

    “虽说是来王府的第一个生日,也不用大肆铺张庆祝,生日年年都有,这般好的机会,错过了便错过了,再说了,那观莲节赏莲也不至于要用上一整日吧,我可以早些回来,你做上几个小菜,我们几个人一起,好好庆祝一番便可,若真想替我好生庆祝,便等我双十再说吧,饭菜都凉了,快坐下来吃饭吧。”

    夕颜指了指相思,红豆二人身后的位置,示意他们坐下。

    “颜颜生日想要些什么?”

    夏夜白突然问出了声。

    夕颜转过身,眉眼弯弯,带着浓浓的笑意:“女孩子自然是喜欢惊喜了,我也喜欢惊喜,不过呢,只要是小白送的,我便喜欢,当然,最好是小白这两年乖乖的,不要给颜颜再惹祸,无端端的砸东西发脾气,那我是最开心不过了。”

    “哦。”

    夏夜白低低的应了声,端着碗,头埋在里边,喃喃自语:“惊喜?惊喜?”

    念叨最后,不知想出了什么办法,嘴角不由的露出笑容,偷偷瞥了夕颜一眼,那双眸子不自觉的也染上了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意。

    转眼便到了观莲节的日子,一大清早,夏夜白迷迷糊糊还在睡梦中,夕颜就换好了衣裳准备出门,却难得没有像以前那般缠着夕颜,只让她晚上早些赶回来,夕颜前脚方才出了翠竹居,床上的夏夜白就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清明似镜,哪里有半分的惺忪睡意。

    等夕颜与红豆二人潜进东郊的别院,方才换好了衣裳,便有下人来报,说那柳少爷的马车的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王妃。”

    红豆看着莫夕颜,似对柳逸风的这一安排不甚满意,夕颜虽是女扮男装,她心里却偏执的冠上了恭王爷王妃这一称号,那柳少爷又是个混世魔王一般的人物,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坐在一辆马车的。

    “下去回了,就说我们有自己的马车。”

    夕颜拉住红豆的手,忙道:“告诉柳少爷,我们马上就到,武宇呢,让他换好衣裳,随我们一同前去。”

    那丫鬟自是听了夕颜的吩咐,道了声是,福了福身子,便离开了。

    夕颜转过身子,眉头皱起,挥开了红豆的手:“今日念在你是为小白着想的份上,我便放了你这一回,若有下次,休想与我出来。既是女扮男装,那我现在现在便都是男子,男子与男子同坐一车,有何不可,随口拒绝,岂不惹人怀疑,那柳逸风虽不与皇城大少交好,但首富之孙,哪有人敢不给几分薄面,你也知上次我在易楼得罪了好些人,若是一个人前去,定会遭排挤,但有柳少爷维护,事情定然会顺利上许多,以我看,他性子也算得上率真,是值得交为朋友的,今日若是相思在此,绝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来,你虽是聪慧,但个性未免焦躁,长久以往将来定是要吃亏的既然都出来了,做大事,就不要顾虑那么多的繁文缛节,要不然到了最后,定是一无所成。”

    言罢,夕颜自行走到桌旁,倒了杯茶,一口气喝完,舒了口气,转身离开。

    “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夕颜经过低着头的红豆身边,听她如此说,眉头依旧深锁:“不要每次都要我来纠正你的错误,事事都依赖着我,这样的人在我看来是完全没有利用价值的。”

    红豆闻言,浑身一颤,看着夕颜的背影,脸色煞白,直到夕颜走远,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相思姐姐细心谨慎,将王府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她也想像他那样早日独当一面,为小姐分忧,她深知自己做事毛毛躁躁,不免担心,不过她心性豁达,抗压能力强,若是把她换成相思姐姐,每日听上一番小姐这般眼里的说辞,说不定早就病倒了。

    “公子。”

    武宇眼尖,夕颜方走到门口,便被他瞧见了,忙上前,躬身对着夕颜,算是请安。

    柳逸风听到声音,掀开帘子,那一旁的小童见了,忙低头将手递到他的跟前,哪想到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跳下了马车,转过身子,还训斥了不一番。

    “你家少爷我不是昏迷了几日,又不是七老八十,病的快死了,这么丁点高的地方,需要你搀扶吗?”

    柳逸风冲上前去,差点就要在他身上踹上两脚,那小童垂着脑袋,胆战心惊,以前少爷若是去了什么地方,下车不都是由他搀扶着的吗?也从未见他生气,这次大病初愈,他自然要更加小心的照顾了,若是少爷有什么损失,他们一家子都别想有活路。

    他哪里知道,柳逸风原也是要由着他搀扶着下车的,偏生夕颜站在一旁,他不由的想到上次在易楼,她单手拿剑,从那五米高的地方跃下,只手与群牛搏斗的壮景,已是让他自叹不如,若是下个马车也如此,岂不是太丢人了嘛。

    “柳少爷一大清早的对着下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作甚,他如此细心,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你若是有什么闪失,便是少了根寒毛,那柳老爷子可是会要了他一家子的性命的。”

    柳逸风哼了一声,恶声道:“今日便饶过你。”

    完全一副大少爷的脾气,这样的人,也亏得有柳老爷子,要不然早就被那些嫉恨的给害死打死了。

    “怎么像个娘们一样,换身衣服也要这么久。”

    不知何故,相思这次给夕颜做的衣裳全都是白色的,白衣飘飘,黑色镶着金边的腰带,依旧是夏夜白送给她的那块玉佩,血色晶莹,玲珑剔透,宽大的袖子,手肘一下,粉色的莲花盛开,一针一线,做工甚是精致,一看便知是出自流云坊的头号绣女彩云之手,衣领微微有些高,可以将雪白的脖子完全遮住,一左一右,两边的莲花用的皆是金线,很衬那雪白的肌肤,不看衣料,单就是做工,便足以让这件衣裳价值不菲。

    “果真是奸商,又不是没钱,一心却想着不要成本的买卖。”

    夕颜看着柳逸风,不明此话从何而来,见他也在打量着自己,笑了笑:“我没钱,我很穷。”

    这倒是实话,这别院虽是小白名下,没花钱就得了,若不是回门给老祖宗贺寿得了巧,讨得她的欢心,又帮了那莫芸菲的忙,得了些银子,这地方现在定是破破烂烂,和破庙没什么两样,宫里那些个嫔妃送来的东西,都是拿的出手的,就是不能拿到当铺当银子用,还不如大夫人送的那些。

    她若是有钱,今日的观莲节她才不出来呢,这可是她来这地方的第一个生日,她一定会带着小白一起好好庆祝自己的重生。

    “柳少爷,你以为人人都是像你这般的富贵命啊,什么都不做,就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们一大家子人全靠我一个人来养活,做生意若是能一本万利,那自然是最好的了。”

    夕颜经过柳逸风的跟前,一阵清雅芬芳的莲花香气,淡淡的,却有那么的浓郁。

    柳逸风赶上,快步走到夕颜的跟前,凑到她的耳畔:“我这次昏迷,与你有关,上次易楼,你给我喝的茶有问题。”

    夕颜瞥过头,看了柳逸风一眼,未发一言,只是勾唇笑了笑,无一丝心虚,那日他在岳阳楼他对她无礼,她不过是小惩大诫一番,不过她倒是有了一番新认识,这柳逸风并非太笨太蠢,只是不愿让自己卷入那是是非非之中,这种人,是把一切看的太通透。

    “亏得我把你当朋友了,我明知我生病了,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柳逸风快步向前,越过夕颜,带着些伤心委屈。

    朋友?看他?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小白就已经够让她烦心了,她可不想再多一个人头疼,便是今日与他接近,也是别有目的,如此想着,便默不作声。

    柳逸风等了半晌,见她不说话,转过身子:“我叫柳逸风,你总不想我喂喂的叫你吧,或者称呼你为画中仙,你不要整日柳少爷长柳少爷短的,听得太别扭,你叫我逸风吧,风也行的。”

    柳逸风靠在马车上,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夕颜,竟带着说不出的认真。

    “柳少爷,你可是皇城首富之孙,如此不是显得我们高攀了吗?再说了,我们家公子与你不过只见了一次面,哪有这般的熟稔,您是不在意,我们家公子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不过其他人会怎么想,定会以为我家公子是溜须拍马之辈,攀上了您这可高枝,定会用有色眼神瞧我们公子的。”

    红豆说的不过是借口,逸风,风,如果小姐如他所愿,这样叫了,若是被王爷发现,天,她单就想想,就头大了。

    王爷虽爱胡闹,不过还是有些害怕小姐的,只要小姐生气,便是佯装,他也会收敛,收敛的结果就是他定会整日的缠着自己,闹着自己,斥责自己没有将防狼的工作做好。

    小姐方才也说了,他们现在是男子,要把自己当成男子看待,可怎么一回了王府,王爷闹自己,她不为自己解释呢。

    “人的一生如白驹过隙,若是被那些世俗偏见束缚,岂不是将自己限在了条条框框之中,出不得来,既活的不畅快,还不如死了算了。”

    “哈哈。”

    夕颜看着柳逸风,那眼底,竟隐隐的带上了歆羡,突然大笑出声,半日才止住。

    “柳逸风,还是你活的畅快,我叫武媚娘。”

    前一刻,那笑声爽朗张狂,而现在的她,置于阳光下,一身雪白华裳,眉眼间隐隐带着愉悦,如画一般,一颗似泪珠大小的美人痣像是宝石,熠熠生辉,嘴唇向上弯起,脸上是淡淡的笑容,眼角上挑,媚态天成,一颦一笑,撩人心弦。

    柳逸风只觉得心跳的有些快,那阳光太是灼热,竟让他的脸也跟着烧了起来,忙跳上了马车:“一个大男人竟取了一个女子的名字,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那模样,果真是人如其名。

    “柳逸风,这不是你说的吗?人的一声如白驹过隙,若是被那些世俗偏见给束缚了,岂不是将自己限在条条框框之中,出不得来,也活的不畅快了,这名字在你们看来许是有些女孩子气,不过我却觉得是个好名,女子如何,花木兰,穆桂英,梁红玉,樊梨花,这些人虽是女子,披巾上战场杀敌,谁说女子不如男,只要她们愿意,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输给男子。”

    夕颜见柳逸风上了马车,也跟着跳了上去。

    “公子说得对,我最是瞧不起那些看不起女人的男人了,自以为是,骄傲自大。”

    几人纷纷上了马车,眼见就要离开,武宇却还愣在远处。

    “武宇,怎么还愣在那里,快些上车。”

    夕颜指了指马车外的另一处,示意他坐上去。

    武宇看着夕颜,眼底快速闪过写什么,点了点头,在夕颜手指的位置坐下,夕颜这才放开帘子坐下。

    “柳逸风,你的人生果真是很惬意舒畅啊。”

    什么都不用干,什么也不用烦恼,过着的确实别人做梦都求不得的日子,那柳老爷子身子虽然硬朗,也是一大把的岁数了,也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多久。

    方才她站在外面,并不曾特别注意这马车,只觉得阳光下金光闪闪,很是刺眼,上了车才知道,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马车很大,即便是在里边坐上七八数十人,定不会觉得拥挤。

    整辆马车,共分了三层,用珠帘隔开,最外面的一处是随身伺候的四个下人,从方才上了车到现在,便一直跪在地上,听候他们家少爷的差遣,正中间是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精致的糕点,蜜饯茶水,应有尽有,马车的地板上,扑了厚厚的一层毛毯,手放在上面,只觉得异常的柔软舒服,最里边,也就是夕颜现在坐着的位置,除了那柔软舒适的毛毯,还放了层虎皮垫子,位置也很宽敞,便是柳逸风这般身材颀长的,都可靠在地上休息,累了就可以睡觉,简直就是流动的房子了。

    “真想拿碧莲池可以远些,那样我就可以在车上多呆一会了。”

    红豆仰着头,嘴巴塞满了东西,却还是张的大大的,托了小姐的福,这辈子才能坐上这么舒适的马车啊,还有这么多好吃的,一点也不颠簸。

    “若伺候我的那些下人都如小童一般,便是坐着这样的马车,也没有任何的乐趣可言。”

    红豆撅着嘴,伸了伸手,马上就有外间的人递给她一方干净的手帕,她笑着接过,擦了擦手,坐在夕颜的跟前,看着对面的柳逸风:“我也想好好伺候我们家公子呢,不过他不喜欢,有钱人的生活果真就是不一样啊,公子,你也这样认为吧。”

    “武兄,你家的小童怎么一点规矩也没有。”

    “那是因为我把我们家公子伺候的好啊,再说了,我们家公子和其他人不一样,才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呢。”

    “你既知她没有规矩,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就好了。”

    夕颜转过身子,掀开帘子,碧莲池置于郊外的平顶山上,山虽不高,看上去倒也秀丽婉约,环境安静清幽,这一点倒合了那些文人雅士的心意,便只有这莲花盛开的季节,这些人有幸受到邀请的才能去赏莲,那荷花开的在美,也不是人人都可以瞧见的,物以稀为贵,就是因为有了这规矩,那碧莲池才成了皇城的赏荷的佳处。

    马车来到山脚下,夕颜突然道了声停,前边赶车的武宇忙勒紧了缰绳,将马车停下。

    “公子,还没到呢,怎么了?”

    “如此风光,阳光明媚,怎堪坐在马车之上。”

    为这突然来的诗情画意,夕颜不由觉得好笑,想来之前那莫夕颜是爱极了这样的山山水水的,竟让她也跟着受了影响。

    夕颜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柳逸风见了,忙也跳了下去。

    “啊,公子,我还想多坐会,享受享受啊。”

    红豆大叫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也跳下了马车。

    跳下马车,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苍翠的生机之色,低头便可瞧见一望清澈的流水,沿着山间的岩石狭缝潺潺流下。

    山道早有修葺,台阶连着台阶,一眼望不到边,只瞧见零星的几个人,而另一处,皆是精致豪华的马车,想来都是些受邀的琉璃名流,很少有夕颜这般的兴致。

    时已值夏日,走了些路,便觉得浑身发热,快要出汗了,幸而两旁的树木繁茂,加之又是在山间,不是有缕缕的凉风吹来,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几个人才走到一半,便听到身后的柳逸风气喘吁吁的声音:“不行了,我要歇会。”

    夕颜转过身,便见一身青衫的柳逸风,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脸颊通红的,耳畔上的鬓角皆是汗珠,一看就知道这大少爷每日里缺乏锻炼。

    “柳逸风,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人,这才走了多久,你便上气接不上下气了,连小童都比不上,这里,可不是休息的地。”

    夕颜自不用说,什么苦头没尝过,这对她而言,便是连累也说不上的,红豆虽是女子,不过身为丫鬟,便是在相府得宠,也因为莫芸菲吃了不少苦头,这些脚程对她而言自然也是算不得什么的,至于武宇,那就更不用说了。

    柳逸风可不一样,出入都是马车,若是这样的山路,便是几个下人抬着上去的,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了。

    “小童是跑腿的,天天跑来跑去的,自然不会觉得累了,前边有一处凉亭,无论你怎么说,我一定要在那里休息片刻。”

    “那我先走,在前边等你,武宇,你留下来陪他慢慢耗着。”

    他这样的大少爷,不知何时才能上去,和女孩子一样,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有人对他不利,她可不想麻烦。

    山道有几处分岔,好在也有零星的几个与夕颜一般突来了兴致,也是走山路的,夕颜跟着他们,到不至于迷了路,四周树木茂密,晃眼看去,只见那翠绿的一片在阳光下,险些要滴出水来。

    过了片刻,夕颜才到了柳逸风说的亭子,八角的亭子依山崖建造,亭边青白色的山石之中,有一汪清澈的泉水潺潺流出,从一条像是人工开辟出来,约莫一尺多宽的弯弯曲曲的水道里,顺着山石的坡度蜿蜒而下,曲折的流水两旁,每隔大约两米间距,放置了一两张锦垫。

    这亭子的四周已经来了不少人,想必都是受邀来赏荷的,看他们的打扮,一个个皆是长袖飘飘,身子潇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文雅之气,想来是属于这次受邀行列的社会名列而非富商巨贾,这等人,身上都有股穷酸味,又是好面子的,若是驾车前往,与那些富商巨贾一比,自尊心定会受损,不如走山道,如此还可以借机风雅一番。

    几个人站在一起,夕颜正准备寻个地方坐下等柳逸风上来,方转身,居然就看到了一个她以为几乎不可能出此地的人,夏天辰,他如何会在这里。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红衣,被一大群人围在中间,却依旧无法遮掩他满身的光华。也不知在谈些什么,不时可以听见从人群传来的笑声,而他也恢复那日相府祝寿时的神采飞扬,抿唇一笑,一双桃花美目,像是有桃花盛开一般,千种风情,万般风华,让人倾倒。

    “公子,四皇子也来了。”

    红豆拉着夕颜的手,小心的瞧了一眼夏天辰的方向,似乎有些担心。

    夕颜点了点头:“不用担心,你我现在皆换了男装,也乔装打扮了一番,尤其是你,他平日里哪里会关注,你自己对着镜子瞧瞧自己的模样,你自己都认不住自己来,更何况是他,一切顺其自然,慌慌张张,躲躲藏藏,愈发惹人怀疑,不要自若阵脚,知道了吗?”

    今日来赏莲的都是在皇城中有些名望的,他今日前来,定是为了太子之位拉拢他们,到时候她寻个缘由,离那柳逸风远些,他便是连瞧见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武兄,我快累死了。”

    夕颜才吩咐完,便见柳逸风趴着身子,由武宇提着,双手在空中乱挥,像是游泳的青蛙一般,见了夕颜,便是累的说不懂话了,却还是憋气大叫了一声。

    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众人不由朝柳逸风的方向看去,见是柳家的少爷,眼底不由的流露出几分不屑,倒是围着夏天辰,见是柳逸风,忙辞了围着他的那些人,走到过去,那些人见他过去,也忙着跟了上去。

    武宇走到夕颜的跟前,将他放了下来,柳逸风喘着粗气,坐在了地上。

    夕颜听到身后的声音,便知是躲不过了,对这红豆使了个颜色,让她退到一旁。

    “柳逸风,你怎么这个模样?”

    那风情万种的模样,配上的原该是轻佻的声响,可这声音却是温润如玉一般,带着几分调笑。

    “是呀,柳少爷,你好端端的马车不做,干嘛受这等罪?”

    他们那马车是拿不出手,若是有他那般豪华的马车,鬼才走这山路。

    柳逸风见大家纷纷走了过来,忙拍了拍身子,坐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太累的缘故,到现在脸还是红的,额头上还一直冒着汗。

    “我喜欢走路,与你们何干?”

    那口气,没有一点客气,听了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恨不得在那张脸上揍上一拳,这也难怪那些人不与他交好了。

    其余的人听了顿觉得尴尬,面子上都有些过不去,这人自己要得罪别人,干嘛把她也拖下水,她今日前来,可是结识这些人的,并不准备得罪。

    “几位莫怪,柳兄与我一路前来,被我拽下马车的,他受了累,脾气有些不好,各位都是大量之人,就不要与他计较。”

    他们虽是社会名流,在琉璃有一定的影响,哪里能与柳逸风相比,他便是不客气,他们也只能吃哑巴亏,放在心里不舒服,夕颜这样做,不过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下而已,彼此不至于太难看。

    谦谦君子,气度不凡,再加上那一身华裳,还能拽柳公子的,众人不由的生出攀交之意。

    “四皇子,你怎么来了?”

    柳逸风原还想在说些什么,碍于夕颜在场,不想把场面搞得太过难看,便转移了话题,这倒是让爱天辰好奇。

    他与柳逸风相交多年,自然知道,他可是不得理也不饶人之辈,方才那些人话语间明有嘲讽之意,他居然就如此罢休了,不由的转过身子,将视线投注在夕颜的身上。

    夕颜轻易便发现了他眼底的震惊,却依旧坦然自若,任由他打量:“在下武媚娘,曲临人士,今日有幸见到四皇子,果真是三生有幸。”

    前生的武媚娘学了一身的本领没来得及施展便死了,这辈子,她定要让这个名字在琉璃大放光彩,名留青史。

    直到夕颜开了口,夏天辰方才回过神来,一旁的人听了夕颜的名字,不由得露出鄙夷之色,有些甚至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武兄坦荡,才不遮遮掩掩,才不像你们……”

    下面的话不用再说,不过想也知道,绝不是什么好听的。

    夏天辰盯着夕颜,脑海不由的闪过另外一张脸来,除了那眉间的一颗朱砂,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可这满身潇洒从容的气度,半晌,夏天辰微微一笑,走到夕颜的跟前,四周的那些人顿时就成了黯然失色的陪衬:“武媚娘是吗?除了眉间朱砂,你和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