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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安坐在主位,端着茶杯,方才被夕颜扣住的手臂,传来一丝丝的阵痛,浓眉不由的紧皱,活了大半辈子,吃了不少苦头,却没想到老来还会在自己柔弱的女儿身上吃了亏,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但若要说心里真没有一点芥蒂,那就是假话了。
这真的是夕颜,她莫言安的女儿吗?虽说自己一直忙于朝堂上的事务,子女的教育大权都交给了大夫人,却从没听她说过夕颜会拳脚功夫啊,还这么厉害,难道说是藏得太深,今日才爆发出来,这份隐忍,就连他也是自叹不如的。
莫言安放下茶杯,盯着门口的莫夕颜瞧,他知她的性子定然是不愿嫁给七皇子的,便骗她说她要嫁的是四皇子,哪知道竟然会在大婚当日发生了纰漏,她抵死不从,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完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那傻子有什么好,竟让她处处维护。
一身素白的衣裳,因逆着光,看的不甚分明,但那声音,那模样,分明就是他和静怡的女儿没错啊。
“父亲你觉得呢?”
莫夕颜转过身,双眸清澈,直直的迎上了莫言安探究的神色,坦然一笑。
“按小姐说的,给王爷沏杯茶来。”
不过是一杯茶而已,雪兰春再怎么珍贵,也是有价的,现在最让他捉摸不透的倒是以前那个最乖巧贴心的女儿,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冰冷嘲讽的眼神,居然让久经官场的他也隐隐生出了几分不安来。
莫言安心里喜忧参半,更多的是惋惜,要是这夕颜是男孩,战场杀敌,定会个莫家带来无尚荣耀,偏偏却是女儿身,现嫁给了那傻子,再有本事,他指望不上,但若要毁了,又觉得可惜。
“是。”
阿花愣了片刻,乖巧了应了声,下去给夏夜白泡茶了。
“这里都是些下人,王爷怎么能和和他们一样站着呢?”
夕颜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莫言安的旁边,指着左边和莫言安并排的主位:“王爷该坐这里。”
莫言安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动了动,抬头,双眼掠过,带着戾气,站在正中间的夏夜白缩了缩鼻子,向夕颜的身边靠了靠,双手抱着她的腰不放,用自以为只有夕颜才听到的声音,委屈道:“颜颜,那个人好凶,我不敢。”
莫言安一言不发,眉头却皱的愈发厉害了。
“这本该就是你坐的位置,你想坐就坐,有什么不敢的?”
来前再三叮嘱,让他好生听自己的话,没想到他却把自己的说的当成耳旁风,如果不是为了他,她至于做这么多,冒那么大的风险吗?夕颜怒其不争,几乎是把他摁在椅子上的,还不忘瞪着他说一句:“坐好。”
那边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进来的莫芸菲一进来便坐在垫了几层细软的椅子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到现在那痛才稍稍缓了下来,双眸微睁,便见那和莫言安并排坐在主位上的夏夜白,两只眼睛,一瞬间睁大,指着夏夜白,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你凭什么坐在做那里?”
这架势,哪里像个受伤的人,话刚说完,扯到了伤口,莫芸菲痛的又是龇牙咧嘴的。
夕颜同样站了起来,走到莫芸菲的跟前,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容:“他是皇子,是王爷,不坐在那里,那我倒是要问问姐姐,他该坐哪里?”
莫芸菲被莫夕颜教训了一顿,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痛的,哪里还敢和她叫板,慌忙瞥过头,小心翼翼的盯着莫言安:“傻子而已,就该和下人一样站着。”
声音很轻,如果是以前的莫夕颜,定然是听不到的,可现在的夕颜却听得一清二楚,莫芸菲,新仇旧恨,她们的梁子是结大了,这莫芸菲,她定不会让她好过的。
“父亲,你可要为我做主啊,妹妹今日回门,我领着人去迎她,没想到她非但不领情,反而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给我脸色看,我知她嫁给七王爷,心里不快,也不计较,只是劝了几句,她居然就对我动手了。”
这莫芸菲可真是演戏的好手,瞧瞧那眼泪,说来就来,能编善造的,睁眼说瞎话,也亏得她开的聊这个口,栽赃嫁祸,恶人先告状的话,简直就是信手拈来,这样的事,以前绝对没少做。
敢做却不敢当,夕颜对她的厌恶又多了一分。
“你……你……说谎……”
夏夜白见莫芸菲冤枉夕颜,气的耳根子都红了,指着莫芸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差点把杯子都给打破了。
夕颜见了,心里像是抹了蜜一般,这傻子,不枉费自己处处护着他。
“你冤枉颜颜,坏人。”
“让人打颜颜,我打死你。”
稚气的嗓,带着明显的傻气,看着他为了自己真的就像个傻瓜一样为了自己和别人拼命,那感觉,暖暖的,真是该死的好。
“王爷,这样的小事,无需您亲自动手,臣妾来处理就好。”
夕颜抱住夏夜白,她可没忘记,那晚他就是受了点小刺激,就差点咬断了她的脖子,这可是相府,那人再怎么不济也还是这莫府嫡出的小姐,扇几耳光,她有的是方法糊弄过去,但要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好玩了。
夕颜让夏夜白重新回到主位上做好,无视莫言安吃人的眼神。
“夕颜,今日要是你不交代清楚,别怪我不念父女的情分。”
父女的情分,夕颜差点笑出了声,他们之间有那个东西吗?她怎么不知道?
“父亲,我倒是不知道,宰相府的门槛有这么高呢?”
夕颜伸手,将王府下人递过来的牌匾重重的摔在地上,戾眸扫过莫芸菲,冷笑一声:“这就是姐姐迎我回门的方式吗?”
夕颜眼也不抬,抬起左脚,狠狠的踩在那木匾上,只听到彭的一声,那木匾顿时就被五马分尸,四溅的木屑,桌上的杯子左右摇晃,整个书房,像是小地震了一般,惊得莫言安整个身子不由的向后缩,更不要说莫芸菲和那一干的下人了。
美目圆睁,怒目而视,自有一股上位者让人忍不住臣服的威严:“女儿不济,虽说是庶出,可也是这相府的四小姐,算是这相府的半个小主子,即使是嫁与了寻常百姓人家,带着自己的夫婿回门,也断然没有拒在门外的道理,不过是相府的门卫而已,就这狗仗人势,胆敢以下犯上,堂堂王爷之尊,进这宰相府居然要钻狗洞,这事要是传出去,琉璃的百姓会怎样看待父亲?父亲置皇上的颜面于何处?高处不胜寒,朝堂之上,想搬倒父亲的人比比皆是,父亲是想落人口实,让人捉住把柄,以此借题发挥吗?”
夕颜见莫言安蹙着眉头,知他是听进去了,不由得意的瞥了莫芸菲一眼:“宰相府身为琉璃第一大府,确实不是什么下三滥的人都可以进来的,我倒是想问问姐姐,何为上等?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聪明也好,愚钝也罢,那也是龙子,岂是我们这些人可以比得上的?”
莫芸菲没想到夕颜的嘴巴如此厉害,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咬着唇,动了动,方才就吃了亏,现在他哪里肯让自己落下风,浮肿的一张脸,狰狞可怖,盯着夏夜白:“他哪里是什么龙子,分明就是被皇室抛弃的傻子?”
夕颜双手握拳,咯咯作响,那样子,分明就是怒极了:“我家王爷是狗,那当今圣上是什么,狗父亲吗?我倒是不知,原来在姐姐眼里,皇室一家景都是属狗的,身为皇室的儿媳,有维护皇室颜面的责任和义务,今日之事,我自会上禀父皇,父皇圣明,定有圣裁。”
夕颜双手捧在拳,对着皇宫的方向,态度恭敬,满是坚决。
“你分明就是欲加之罪。”
莫芸菲紧咬着唇,脸色煞白,吓得浑身哆嗦,那话听起来无丝毫底气。
这七皇子,人人可以得罪,也有人把他和狗相提并论,但那念头就只敢在心底想想,谁敢说出来,就像夕颜说的,再怎么不是也还是龙子,这七皇子没脸可以,但若牵扯到皇室,谁还敢说他一个不字?
莫言安深吸一口气,纵横官场这么多年,他居然被自己的女儿气到了这个份上,还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生生隐忍,吃哑巴亏:“夕颜,你姐姐她开玩笑的。”
夏夜白虽是皇子,若不是这次圣上赐婚,他断然不会把夕颜嫁给他,不要说自己的亲生闺女,就是府上的下人,他也不屑和恭王府扯上关系,身为王爷,如此窝囊,他根本看不上眼。
但夕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夏夜白再怎么无能也是个王爷,当今圣上的儿子,这事要传到皇上耳朵,对他们莫府绝对是百害而无一利的,皇上对他本就有所顾忌,事情可大可小,要借此发挥,也不无可能。
今日朝堂上又掀起了一阵废立太子风波,他必须为自己另外谋个出路,是个女儿,就只剩下这莫芸菲了,对于有用的棋子,他从来不会抛弃。
夕颜见他神情犹豫,哪里能不知道他心里的顾忌,这个人,万事以利当先,这莫芸菲怕是当下有用,但今日之事,绝对就不能这么算了。
夕颜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只听咚的一声,双膝着地,跪在了莫言安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