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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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京城府衙的待遇,自然不会太好,正应了某位古人的一句名诗:低头见老鼠,抬头见蟑螂,心中好凄凉。

    此时的风铃心中真的好凄凉。被关进牢里已经两天了,冰寒天气,这牢头里更是冷彻入骨,还不知从哪里灌进来一阵阵寒风,整个身子都快冻成了一根大冰棍。风铃将葬花抱在怀里,与车夫四个人挤作一团,瑟瑟发抖。两天来,没有茶水,没有饭食,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就算是死刑犯,在临死之前,好像都会有一顿饱饭吧?

    难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有心人,葬花压根就是有人想害死她?此时此刻,在饥寒交迫之下,风铃不再对自己之前的想法笃定。

    眼见葬花一张脸已由高热中的绯红变成了惨白一片,而且只有出气,没有进气,顿时慌了神。她动动已经僵硬麻木的腿,艰难地对勉强还撑着一口气的小童说道:“小童,撑着点,我不会让你们死的,你把葬花抱一下,我去求牢头。”

    小童张了张干裂乌紫的嘴唇,两眼无神,机械的接过葬花有气无力道:“主子,你昨天骂了他们一天,那些牢头都不曾向我们看一眼,你现在求他们,肯定也是白费力气,不如省下力气,多喘两口气……”

    “闭嘴!”风铃没好气的喝止他,只会说丧气话,不到闭眼的时候,她绝不会死心。她将手伸向怀里,摸索了半晌,终于掏出了个荷包,记得里面有一块是九公主给她的玉牌,不管九公主对她是否有仇怨,眼下还是拿出来试试运气。

    她走到铁栏边,用力的推摇着,“喂!有没有人啦,好歹你们派个人过来一下,我们是九公主的朋友,不信的话我这里还有九公主的信物。”

    “得罪了九公主可是要砍头的,你们不能把我放在这里不闻不问,快来人放我们出去……”

    她大声敲击着铁栏杆,可惜把手敲疼了,嗓子都快喊冒烟了,也没有任何人过来瞧她一眼。

    小童瞟了她一眼,声音轻如蚊呐:“主子就省省力气吧,你就是把喉咙叫破了,也没有人会来。”

    风铃装作没听见,仍继续叫嚣着。就在她要打退堂鼓的时候,竟有杂乱的脚步声从绵长幽暗的甬道传来,一步一步,向他们这边行来,之间还有清脆的钥匙碰撞声不断的响起。风铃大喜,赶紧退回原处,不再叫唤,说不定正是那个心怀叵测的人出现了。

    “咔嚓”一声脆响,门开,身穿淡青色铠甲、外罩土黄色披风的士兵站在门口,一行大约四五人,他们并未进来,让开道,只见身着一袭雪白大裘的俊秀男子缓缓踏进不知多少年没打扫过的牢笼,肮脏的尘土轻飘飘的飞起,落在俊秀男子鹿皮靴子上,他亦只若不觉。

    男子轻步而进,一时间如若给这冰冷的地方带进一阵暖人的春风。他负手慵懒站定,居高临下地用他那双妖娆的桃花眼看定风铃,含笑不语。

    牢笼里突然寂然无声。只因俊秀男子那股子说不出的潇洒味道,已令在场之人无不在怔然失神。

    风铃最先自讶异中缓过神来,如此肮脏的地方,进来的俊挺贵公子竟是卫子宸,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与这次事件有什么关连?

    她心里一时间九百转,从安宁城别过后,尽管有昊天霸罩着,其实内心一直都觉得不踏实,凭直觉,就隐隐觉出这只狐狸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

    结果搞了半天还是他在搞鬼,果然如花千雪所料,他不是个好东西。

    既然正主出来了,葬花不用死了,她提起的心已是放下不少。

    小童此时也瞪大了眼,卫公子又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次不知是好事还是像上次一般被他绑走?如今身陷囫囵,事情再坏,也不会比眼下更糟糕,就算担心也是多余。

    卫泓玉挑了挑眉梢,看风铃饿了两天依然精神抖擞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来早了,应该还多捱一天再过来的。可是谁叫他明知道她被押在此处,就莫名的开始心不在焉了呢?

    好半晌,他懒洋洋地笑声终于在牢笼内徐徐响起:“林林,见到大哥了也不起来迎接?”

    风铃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吊儿郎当地看了看这周围蛛网四结的铁牢宠,抱胸斜眼睨他:“这就是大哥说的好好招待?是不是也太寒酸了些?难道你家人都住在这臭哄哄的地方?”

    卫泓玉正色道:“自然不是,大哥知道你身陷牢笼立即就赶了过来,现在正是要接你到我家去。”

    风铃揉揉冻得有些僵直的手指,信他的话才有鬼。也懒得和他打太极,直言道:“有什么条件快提吧,葬花的毒已经不能再拖了,如果她有个三条两短,我决不放过你。”

    “大胆,敢跟二殿下如此说话,你不想活了?”见少年一直出言无状,卫泓玉身边的侍从大声喝叱出声。

    风铃瞪了那侍从一眼,回头冷下脸道:“原来还是个皇子,那么你的名字肯定也是假的了,你骗人的本事可都是一流。”

    这王八蛋扮猪吃老虎,可被他害苦了。

    卫泓玉哈哈大笑:“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林林一定要谅解。本人卫泓玉,这厢向林林赔礼道歉了。”

    说罢,拱起手朝她深深一揖。惊得旁边的侍从眼珠都快瞪掉下来。

    风铃冷哼声,别过了头去。

    卫泓玉微微愕然,随即绕到她面前,满脸委屈,“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还装作不知,你当初对我做下了那样的事,怎么可以始乱终弃,好歹我也是堂堂的大周国二皇子,怎能丢得起这样的人。”

    他这一席话,听得风铃直想抓狂,不明所以的人,不知她对他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令他幽怨至此。

    她不满的叫道:“我不过是为了救你才脱了你的衣,你怎么可以老是提那事?”

    卫泓玉眨眼:“当时是你亲口答应过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你可别想耍赖。”

    风铃试着跟他讲理:“卫泓玉,二皇子,二殿下,我早已讲过当时也只是权宜之计,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是以请您放过我,马上给葬花把毒解。”

    卫泓玉根本不答给葬花解毒的事,仍在那个话题上不依不饶:“可是后来每次换药都是你,我这身体都不知被你看过多少次,这又该当如何解释?”

    风铃小脸微红,心中发虚,当时就怕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才以男装为他换药,想过后将他早早赶走,哪里知道会惹上个牛皮糖,走到哪里都甩不掉。

    卫泓玉暗自快笑破了肚皮,伸手拍拍她的肩,最后结言:“是以,你必须要把对我做下的事负责后,我就救葬花。”

    风铃还想辨论,小童已睁着无神的眼睛在一旁插口叫道:“主子,你还要不要救葬花,她只剩一口气了。”

    卫泓玉得意的笑,由不得她不答应。这次饿她两天后,果然收到了一些成效,起码没听到她对他恶言相向,破口大骂了,耳根清静了不少,谈起事情来心里自是感觉愉快,这个先关她两天的主意竟是不错的。

    风铃哪里知道他正为没挨骂而得意,手指暗握,对他可恶的笑脸恁是忍了忍,深深吸了口气,冷冷道:“先给葬花解药,一切都好商量。”

    卫泓玉低低苦笑一声:“林林怎么就如此笃定是我给她下的毒?还是先让太医给她看一下再说吧。”

    随他一声令下,有两个侍从进来将葬花抱起,风铃指着车夫,对卫泓玉道:“放了他,他只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卫泓玉这时候非常好说话,吩咐人将车夫送走,车夫没料到还可以出去,顿时痛哭流涕,在三跪九磕千恩万谢中随人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当下无话,一行人出了府衙,上了卫泓玉的宫车直接行到和泰宫。

    卫泓玉还算有些良心,先是将葬花安置好让人去请太医,同时命人送来丰盛的菜肴,风铃强自喂了一些粥给葬花后,才和小童吃了个饱。

    太医所诊的结果与安宁城的大夫如出一辙,葬花中的是九幽夺命散,非得千年雪蛤粉不得救。风铃让小童看顾葬花,暗叹了口气,她不得不老着一张脸去求卫泓玉。

    他们现在被安置的地方,是卫泓玉寝宫和泰宫中一处独立小院,院子里栽有绿色植物,已被白雪覆盖。傍晚时分,当风铃被小太监带到卫泓玉的寝宫时,他正在偏殿里饮茶,轻袍缓带,面色悠然。外廊的乐师正在演奏一曲春江月夜,曲调悠扬,百转千回。

    见风铃进来,他嘴角轻扯,淡淡一笑,然后挥了挥手,吩咐几个在旁服侍的宫女和小太监下去,乐声也随之停了下来。

    他倒是轻松自在,风铃轻轻吐气,缓缓道:“二殿下当也听过太医的诊断结果了,葬花的毒非千年雪蛤粉才能得解,请你能尽快出手帮她解毒。”

    卫泓玉慢慢站起,自花瓶里抽出一枝新采的腊梅放在鼻端轻嗅。

    好半晌,才在风铃不耐中露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雪蛤粉我有是有一些,你应该也知道,千年雪蛤粉已在民间绝迹,属万分珍贵之解毒圣药,些许一点不以金钱来论,就是拿一座城池来换也不为过。因我一直在江湖行走,父皇怕我被人下毒才给了我一点点,用了两次后,余下已不多,对于已中毒多日的葬花来说,不知这份量够不够?”

    风铃一步跨上前,抢下那枝开得酴醾的寒梅大声问道:“你到底想怎样?不要再绕弯子,请直说出来行不行?”

    卫泓玉估摸着时机已拿捏到位,也不再拿姿作态,他微微挑眉,看着她,“你现在还不能接受与我结为夫妻这件事对不对?”

    “对。”风铃毫不犹豫点头。

    与他这么阴险的人共度一生,那绝对是一件令人痛苦至死的事情。而且明知他并非对她有意,是另怀目的,她又怎会去信他的鬼话而自作多情的贴上自己的终身?

    卫泓玉背负双手,望着她眸光闪动,浅笑吟吟,“你又必须要救葬花对不对?”

    “对。”

    “如果你目前不与我订下婚约,我要以什么身份来帮你?我得不到任何好处,又有什么理由拿出弥足珍贵的雪蛤粉给你救人?”卫泓玉道出不能帮她的理由。

    风铃扬眉,他肯定还有下文,“怎样?”

    卫泓玉淡淡一笑,也不答话,拉起她的手向内殿桌案前走去,从上面拿起一张纸递到她面前,“那你就把这份协议签了吧。”

    协议?什么玩意?风铃好奇的拿过来一看,她差点晕了过去。

    协议上洋洋洒洒上千字,大致意思是说:风铃曾因看过卫泓玉的身体,口头应承与他结为夫妻,但,她过后有反悔意向,不顾卫泓玉苦苦哀求,欲悔婚。不料不久后,风铃的婢女身中巨毒,卫泓玉不计前嫌,慷慨拿出珍贵的千年雪蛤粉给她的婢女解毒。风铃终于被感化,万分感激于卫泓玉的宽宏大量仁义道德,惭愧之下又觉无以为报,隧真心应允要与卫泓玉成亲。只是,她认为时日仓促,两人并不十分了解,以半年时间为限,先以卫泓玉的贴身侍卫身份跟在他身边,并以成亲为前提,慢慢培养两人之间的感情,半年后,两人不得以任何借口推拖,必须立即成亲……为表双方诚意,此协议以风铃的签字画押为准云云。

    这是什么鬼协议书?简直就是卖身契,这混蛋把他自己说得仁义道德加满身,而她根本就成了逼良为娼不讲信用始乱终弃的泼妇,这位权贵到底想怎样折磨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头痛万分。

    “风铃,你可以考虑一下,跟着我,不仅身份不低,我还绝对会好好疼惜你,”卫泓玉的声音带着丝丝盅惑,徐徐传入耳中,“何况还有半年时间你是在做我的侍卫,这时间上……”

    他简直就是在引诱她,风铃蹙紧眉头,该怎么办?签,还是不签?

    签了,不知后面会有什么恶运等着自己;不签,就代表永远再也看不到葬花那天真浪漫的女孩子,自己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香消玉殒么?

    她心里焰电寸闪,就像他说的一样,有半年的缓冲时间,这半年当中可以发生很多事情,比如,他的协议书丢了;比如,葬花走了,自己再不小心跑路到了昊天霸那里;再比如,这位卫公子得了阳萎不能人道等等意外。

    想到这里,心里暗自一乐,对于签字画押也不那么排斥了。

    “怎么,做我的侍卫,将来做我的王妃,就那么为难要考虑这么久吗?”卫泓玉看着她变化莫测的神色,眯起他亮闪闪的桃花眼,有丝好笑。

    风铃暗一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正色道:“这字我可以签,但是葬花毒解后,你必须得让她和小童离开,不得有任何阻挠。然后在这半年之内,你不能对人宣称我们有协议婚约这回事。再有,这半年之内,你若是纳了什么妃子妾室之类的,我们的协议自动失效……”

    卫泓玉睁大了眼,赶紧好心的提议道:“你的附带条件这么多,要不要全部纳入协议之中?”

    嗯,这个建议不错,尽管写不写上去都是多余,但做做样子还是有必要的,风铃欣然采纳。

    当下,卫泓玉提笔,将她所说的又一条条认真的加了进去。完后,风铃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补充条件,便在协议上按着卫泓玉的要求签字画押,两人之间暗里带着婚约明里是主仆的关系,算是正式确定下来了。

    写了姓名,按下手印的刹那,风铃又想起一事,蹙眉问道:“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你,卫泓玉,卫公子还是二殿下……”

    卫泓玉收好协议书,认真的揣进怀里,然后眯起眼睛笑得老没正经,“都不若预先叫我夫君更来得让我欢喜。”

    以风铃以往的性格,卫泓玉敢如此占她便宜早挨了她一顿臭骂,只是目下她有求于人,她不得不自我圆话嘿嘿干笑道:“叫你名字别人说我不尊重你,干脆就称二殿下。”

    卫泓玉突然把脸凑过来,贼兮兮地笑了一下,惊得风铃赶紧把身体往后仰,他只若不觉,伸出手臂一把拥住她的肩向外走去,“林林,我是真心待你,你不必对我戒备太深,你再要如此防备于我,我们如何培养感情?不是存心让我伤心……”

    他说得既诚恳又正经,刚才那一笑就如是她眼花了一般。

    卫泓玉侧过脸来,似有意无意地嘴唇轻擦过她光洁的额头,那瞬间的碰触令风铃头皮一阵发麻,这才反应到他与她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近,动作亦是过度亲密,顿时把她吓了一跳,脸“腾”的一下红了。挣扎出来忙往旁边跳开,掩饰性地指着远处急道:“葬花还等着二殿下送药,我们快过去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当先跑了出去,也不知卫泓玉会不会跟来。

    眼见她惶急的身影跑远,卫泓玉将两根修长的手指放在唇上,妖娆的桃花眼里水雾迷朦,久久没有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