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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姜逸院子出来,姜穗宁又去找姜明蕙。
“姑母。”她站在姜明蕙身后,殷勤地拿着美人锤,替她敲肩膀,“给我讲讲您和姑父的故事呗。”
姜明蕙享受着侄女的孝敬,口风却很严,摆了摆手,“小孩子打听这些做什么?”
“我都嫁过一次人了,怎么还是小孩子?”姜穗宁不服气地嘟囔。
姜明蕙被她逗乐了,美眸轻挑,语气调侃,“是啊,你都嫁过人了,还不知道夫妻之间那点子鸡毛蒜皮?有什么好讲的。”
“我又不是来听鸡毛蒜皮的。”姜穗宁再接再厉,腻着姜明蕙撒娇,“我听阿娘说,姑母年轻时比我还好看呢,上门提亲的媒人都要把门框挤烂了!姑父对你定是一见钟情吧?”
“那你可猜错了。”
姜明蕙舒服得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华贵的长毛猫,哪怕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三十几许的人了,依旧散发着惊心动魄的成熟魅力。
她懒洋洋地开口:“是我先看中你姑父的,他当时还瞧不上我呢。”
姜穗宁震惊了,脱口而出:“姑父是不是眼神不大好?”
苍天啊,姑母漂亮得连她这个女人都要心动了,姑父居然没看上她?!
姜明蕙瞪了她一眼,“没大没小,那是你姑父。”
姜穗宁讨好地挤出笑脸,软磨硬泡着,“那你就给我讲讲嘛,姑父没看上你,怎么后来又答应娶你了?”
她忍不住发散联想,“难道是祖父使了银子?可裴家在登州也算是一方望族,不会这么见钱眼开吧……”
姜穗宁没见过她姑父裴南亭,只是听姜母说过姑父长得斯文俊秀。而且他并非裴家嫡系,只是旁支,但家里也有祖上传下的百亩田庄,倒是也不缺银钱花用。
姜明蕙叹了口气,似是拿她没办法了,娓娓道来:“我那时年纪小,心高气盛,又看多了话本子,总觉得那些冲着我的长相,冲着姜家的银钱来提亲的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年上元灯会,我出来逛集市,和你姑父都看上了一盏白兔灯。那盏灯是商家拿出来招徕客人的,不单独售卖,要猜中老板的灯谜才行。”
“你姑父先我一步写出答案,我本想冲他撒个娇,让他把灯让给我,大不了我多给他点银子嘛。”
姜明蕙一向讨厌那些登徒子,可她又很清楚自己这张漂亮脸蛋的杀伤力。
“结果你猜怎么着?”
姜明蕙回忆着和裴南亭的初遇,笑得花枝乱颤,“他居然义正言辞地教训我,还说‘姑娘请自重’。”
姜穗宁哇了一声,催着姑母往下讲:“后来呢,后来他把灯让给您了吗?不对……他一个大男人要白兔灯做什么?”
不会是送给心上人的吧?
姜明蕙撇撇嘴,“我当时假装委屈得哭了,他手忙脚乱地跟我解释,说这灯是他答应了要送给表妹的,所以不能让给我。”
表妹?姜穗宁心中警铃大作,难道姑父当时心有所属?
姜明蕙看了侄女一眼,嗯哼一声,“没错,那时他母亲有意撮合他和自家外甥女,你姑父是个大孝子,什么都听他娘的。”
但就是这个大孝子,最后顶着母亲和外家的双重压力,也要娶她。
姜明蕙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趁机传授姜穗宁:“我今点不合适的话,我来京城之前,还挺担心你会被你阿娘养成个温柔好磋磨的性子。”
男人或许喜欢温柔小意的女人,但也只是他们觉得喜欢而已,他们从来不在乎女人在后宅的死活。
“你阿娘是个好人,但她也就是运气好,早早嫁与你父亲,两个人恩爱了大半辈子,后院干干净净,这是多少女子做梦都盼不来的好事。但凡换个糟心的人家,她这个性子啊,早就被吃得不剩骨头了。”
姜明蕙压低声音,似乎背后说大嫂坏话还有点心虚,“宁儿,你可不许告密啊,我跟你阿娘感情好着呢,也只有她这样的好脾气,才愿意宠着我这样的小姑子,我心里都有数。”
姜穗宁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决不当叛徒。
“直到我见了你,我才算放心了。”
姜明蕙拉着她的手感慨,“你在韩家过得不痛快,那就别忍着,忍到最后把自己活活憋屈死了,又有什么用?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呀!休夫怎么了,回娘家又怎么了,人活一辈子,不就是图个舒心自在吗?”
姜穗宁被她的话震住了。
姑母说的,何尝不是她忍辱含恨,憋屈了十五年的上辈子?
她曾经以为自己只要尽到做正妻、做嫡母的本分,就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自身。
可到头来她又得了什么呢?
什么道德礼教,什么三从四德,最后都成了套在她脖子上的绳索,一圈又一圈缠紧,毁掉了名为“姜穗宁”的灵魂。
若不是老天怜悯,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就真的要做个憋屈鬼了。
重活一次,她当然要痛痛快快做自己,怎么高兴怎么来。
只听姜明蕙又道:“我也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说,甚至你姑父的表妹还来找过我,哭着求我把表哥还给她呢。可我凭什么要还?我看上的人,那就只能是我的。她又凭什么把南亭当做她的,是签了卖身契吗?”
姜穗宁缓过神来,冲姜明蕙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她的亲亲姑母!
可旋即她又想到,姑父已经过世三年了。
他们一定有过非常恩爱的时光,但却没能一起到白头。
姜穗宁想起,自从姑母带着两个儿子来到京城,似乎每天都是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拉着姜母四处游玩,想买什么就买,想吃什么就吃。
她小心翼翼地问:“您现在还会想起姑父吗?”
“当然。”姜明蕙朝她粲然一笑,抬手轻抚上胸口。
“他一直都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