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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虚幻的梦境中,亚梦看到一个男孩坐在硕大的白芙蓉之中,像个玉人似得孩子,他的肌肤苍白的几乎能够看到皮肤下面的筋脉。银色的长发,一丝一缕的从白芙蓉花瓣中垂下,一直蜿蜒到地上。男孩抬起头,猩红的眼眸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只是以最单纯的神色注视着亚梦。
亚梦向那个孩子伸出手去,那个男孩也向她伸出了手臂,在两人手指即将触碰的刹那,梦境轰然碎裂,亚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的坠落,她极尽全力的想要抓住那个男孩的手,却终是徒劳的,而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男孩,嘴唇上下开合。
“唤吾之魂者,赐汝以扭转星轨之能。唤吾之名者,赐汝以终结神威之力。”
“尹诺……”亚梦喊着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惶惶的睁大眼睛,虽然是冬天但从床上坐起来的亚梦整身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女生极力回想自己的梦境,她的召唤兽,化成人形成为神祗的召唤兽在梦境里和她说了什么?亚梦没听明白,她只是本能的呼喊着尹诺的名字,希望他不要走。
“亚梦,又做噩梦了么?”小兰从自己的守护蛋里探出脑袋,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却看到亚梦已经走下了床。
“我没事。”亚梦说着,她赤着脚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看外面的天空还在朦胧的夜色里沉睡。“这个时间里,染晴应该圣母院里做祈祷吧。”亚梦转过脸对醒来的甜心们交代道:“我想去圣母院一趟,你们继续睡吧。”
“不用我们陪你去吗?”小丝问道,现在的亚梦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每次她说“我没事”的时候,甜心们就变得格外担心起来。
粉发的少女摇摇头,“我可能不回来吃早餐了,哈靡的早点你们帮忙做一下吧。”小丝应了一声,往亚梦的身上加上了一件羽绒外套。
十二月的冬季,伽罗花依旧繁盛的开放着,亚梦走过铺满白雪与伽罗花花瓣的青石路,前方朝阳从海平面上冉冉升起,破晓之光绚丽的划过天空,金红色的光线从苍穹之上垂照下来,亚梦摸了摸有些出汗的鼻尖,朝着圣母院所在的方向走去。
学园派出骑士团出兵平定暹月国内乱的消息已经被放出来,暹月国中埃米尔大公无视《室安条约》复活龙神,这一事件轰动了整个龙之谷,但是碍于龙神之威,各个国家即使心存不满却依旧持着中立的态度,龙之谷外的国家也是保持着继续观望的态度。
染晴说,再这样想去,暹月国的内乱,龙神的降临会给梦笙大陆带来什么?以龙神之威令诸臣臣服的场面会扩大到一个又一个国家,然后,整个梦笙大陆要开始乱了。
圣母院中,鲛珠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花窗玻璃透下微薄的彩色光芒,而在四周都沉静在黑暗中的时候,从圆形天顶之上的采光口中,一束白色的光芒照耀而下。
染晴跪在光芒之中,十指相合,紧闭着双眼。繁复的粉白色衣裙在地面上铺开褶皱的波纹,烟水红的长发如流水般垂散在背上,光芒从染晴的头顶上落下,在她的身上描绘着最为柔媚的轮廓,她细长的睫毛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睫羽的尖端微微颤抖好像那金色的光芒要化成一滴泪落下。
亚梦不敢打扰染晴的祈祷,只是站在旁边无声地注视着她。
“每一日,从暹月国传来的哭声都能回荡在圣母院中。”染晴放下十指相扣的手,她睁开翡翠色的眼眸,亚梦看到她的眼中满是悲怜的神色。“抚养我的嬷嬷曾经说过,这世间的每一个生命都是创世母亲的恩赐,他们不该承受苦难,挣扎于痛苦之中。亚梦……”听到染晴叫到自己的名字,亚梦缓缓地向染晴走过去,她的被跪在地上的染晴拉了起来。“你愿意去拯救他们么?愿意去承受这些无辜之人的苦难么?”
亚梦心中一紧,她只不过是一个被派遣到梦笙世界里来,一个默默无名的交换生。她没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魔法,没有洞悉世间万物的智慧,更没有梦笙大陆至高无上的纯血统,可是从极冰之渊回到学园的每一天,她看到从浮岚岛外传来的消息。龙神降临,很多人死了,暹月的皇族被杀尽,所有不臣服龙神的人都要被杀死,鲜血、骸骨遍布大地而站在着尸骸之上的,是她曾经的召唤兽,是那只银色的幼龙尹诺。
有谁曾经告诉过亚梦,不要被扯进纷争之中,她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可是她心底的本能在呼唤,那个龙神,是尹诺呀,日奈森亚梦是不可能冷眼旁观着,不可能什么都不做的就看着尹诺一步步的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
亚梦反握住染晴的手说着,“我不希望看到有更多的人死去了。我想尽我所能,拯救他们,我想把尹诺重新带回来。”
亚梦思考了很久,她知道自己的弱小,知道自己并不如霁宁那样坚强,可是当她想到尹诺,她只能咬紧嘴唇,去完成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
“亚梦,那么请答应我,答应创世母亲,若是你无法将龙神带回来,那么就杀了他,为了天下苍生,杀掉他。”
亚梦的手指开始抖起来,她苍白的脸色上只有悲哀。亚梦知道,染晴这样说是为了整个世界的和平,她想张开口回答染晴,可是用尽全力话语竟在喉咙口溃散开来。亚梦的心里泛起强烈的挣扎,她最终在染晴面前用力的点下头,答应了染晴,也等于答应了亚梦自己。
染晴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她像母亲一般注视着亚梦,仿佛看到了亚梦身上的成长,用慈悲的眼神安慰着亚梦身上的悲痛。
十二月的月末,从皇家贵族学园通往浮岚岛南区宽敞的街道上,人们用伽罗木配合上好的香料放在路边燃烧。木香灰落满石板之间的缝隙里,而从汉白玉砌成的石门之下,身着金色骑装的骑士们驱使他们的战马从木香灰上走过,浮岚岛上的民众聚集在街道的两侧,争相注视着皇家骑士团的到来。
这一天是皇家骑士团出征暹月的日子,学园任命年轻的少年成为整个队伍的统领,而亚梦则以魔法师的身份跟在骑士队伍的后面。她的视线穿过人潮,穿过金色闪耀的骑士勋章与佩剑,最终落在队伍最前端一个唯一在头盔上簇着白缨穗子的骑士身上。
白缨的骑士勒住缰绳,在他低下头的时候,有金色的发丝从头盔中落下。当他扬起湛蓝如天空的眼眸俯视两旁民众的时,亚梦才真正看清霁宁的侧脸,自从在皇家陵园的匆匆一别的之后,为了不打扰霁宁养伤,亚梦有十多天没有看到他了。
而此时,霁宁正低下头接受民众的祝福,教堂里的老嬷嬷将伽罗木的灰烬涂抹在他的战甲上,一个个人走上来,一只手按在心脏之上,另一只手落在霁宁的头盔上,他们虔诚的祈祷,默念着祝福的话语。
骑士队伍庄严的沉默,亚梦看着民众在每一匹战马之上披上红袍,那样鲜红的颜色令她几乎能够闻到上面所沾染的鲜血。
霁宁含着浅淡的笑容接受所有人的祝福之后,他将战马调转向众骑士,风华的少年坐立于黑色的战甲龙马之上,亚梦只是远远的看着他,就能感觉到一股压迫的气势盖过所有人的头顶。
少年拔出佩剑,立于胸前:
“吾佑梦笙。”
刚劲的话语以无比威严的气势发出,在少年宣誓的刹那里,金甲骑士齐声发出整天的呐喊。“吾佑梦笙!吾佑梦笙……”如潮水一般涌来的喊声震颤了天地,这些年轻的少年们,他们要向世人证明,他们不是生活于锦衣玉食里的纨绔子弟,他们所持的剑,是杀尽敌人,守护家园安定的剑,他们的战袍将用敌人的鲜血去洗亮。
而那个整天嬉笑,从未有过严肃表情的金发少年,他屹立在众人的面前,湛蓝的明眸里蕴含着炽烈的光芒,不断飘落的太阳光芒将他金色的头发映照的如狮子的鬃毛。
亚梦看着忽然变得陌生的霁宁,胸口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
他是在谁的梦境里朝思夜想的少年,却在命运的荒途中辗转成了唱不尽的笙歌。
番外:霁宁在皇家医院的日子
话说因为极冰之渊的一场战斗,令多年来除了被学生会的众人打飞之后去霁宁会去医院里拿些药膏来擦擦,他基本没有在皇家医院里呆过一天以上。
这次霁宁进医院,从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病床上昏睡了快两天了。
入院的第五天,原本整天嚷嚷着要出院的少年逐渐感受到了住院的好处,他此时腰上枕着垫子,坐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已经要欢快冒出粉色的泡泡来。
住院之后,霁宁自然不用每天承受从暖乎乎的被窝里爬起来,冒着大风大雪去白楼工作。更重要的时,学生会里平常对他冷言冷语,只喜欢整他的女生们每天都来看望他,有人给他端茶送水,有人给他添饭加衣,就差再来一个人给他揉肩捶背。霁宁进入学生会这几年来,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爷”的生活,于是由于精神上的极度满足,他整个人都变得得瑟起来。
“璃安呀,今天的午餐又带了什么来?”霁宁的话音中一副享福大爷的调子,可是坐在病床上,穿着大号病服的苍白少年又摆出天真的笑脸。
班联部副部长的璃安抬起无表情的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部长只能强忍下脸上无奈的表情,“你不是说要吃撒着伽罗花花粉的青艾豆糕么?”璃安打开食盒,四五块青色半透明的豆糕看上去就能够引起人的食欲,而豆糕的表面金色的霜糖就是伽罗花的花粉。
“哇哦~璃安手工做的么?”霁宁夸张的叫起来,脸上摆出受宠若惊的样子然后又满眼感激的泪光般的说道,“部长我一定会好好吃的,不过呢,只让病人在中午吃豆糕似乎不利于病情的康复吧。璃安我还要三盏灯公园里的桂花酒粮汤圆。”
璃安的眉梢向上不自然的抽了抽,她提醒霁宁道:“部长,下午你还要进行光元素的疗养,不要吃难消化的东西。”
“哦。”璃安看着霁宁低下头似乎打消了想让她跑到西区给他买汤圆的念头,然而霁宁又一副无辜嬉笑的表情朝着璃安展开来,“那我要喝粥,璃安快去煮一些来吧。”
突然间变成劳碌命的璃安垂着眼走进病房里所配备的厨房,她是副部长,自然有义务需要照顾受伤的部长,可是当时同为副部长的布兰修照顾云裳的时候,璃安都没有见布兰修到处被云裳驱使过。于是璃安设想哪一天,她就直接把霁宁砸昏了,这个世界也许就清静了吧?璃安默默的思考着把设想付出实践的那一天。
而霁宁虽然在精神得到极大的丰富和满足,在肉体上却还是痛苦着的。每次接受光元素的清洗,体内残留的暗元素在离开身体的过程中便会躁动不安的冲击着他的魔法回路,甚至是整个精神的领域。
光元素的冲洗过后,霁宁都会头晕目眩再加恶心,有一次霁宁回到病房后不断干呕,当时黛西拍着他的后背对其他学生会的成员说道,“我看怀孕的妊娠反应也和这个差不多。”然后众人就以“同情孕妇”的眼神注视了霁宁许久。
住院也有双重性,就像霁宁这样是痛并快乐的,但是由于精神上的享受太过幸福,霁宁就把肉体上的痛忽略不计了。
“璃安,头疼……”病床上抱着被子的金发少年含糊的喃喃道。
把公务抱到病房里来批阅的璃安连头也不抬地道:“部长,我又不是医生,头疼跟我说也是没有用的。”
“柜子里有头疼的药膏。”
“那你自己拿出来揉一揉就好。”璃安说着,笔下写字的速度丝毫不见减慢。
“我身上没有一点力气……”在对方虚弱的声音下璃安终于是抬起了头,她看着霁宁趴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湛蓝色的眼睛从垂在脸上的金发之下充满期待地望着自己。黑发的少女抽了抽嘴角,羽毛笔上的墨水就滴在了公文纸上。“你难道想要部长我头疼欲裂而死么?我知道你早想坐我这个位子了,果然魔族和天使族就有隔阂。”男生几乎用一种呜咽垂泣的声音说道,璃安此时觉得若要评皇家贵族学园谁最烦人,非她的部长莫属。
少女走到病床前,扯了扯厚重的被子在床上腾出空荡的地方。霁宁看着璃安半靠在床沿上,从抽屉里拿出药膏盒子,他手抓着被子掩住了半张脸,却有止不住的笑意从半眯着的蓝眸里流泻出来。
“揉的时候呢,加上歌谣会更有效果的。”少年边享受着太阳穴上的按摩边说道,璃安的手顿了顿,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歌谣?”璃安问道。
“就星祭经常唱的那首吧,我听着头也不会那么疼了。”少年说着眯着眼睛哼起来:
黄昏的山上
飘落飘落的伽罗花
青蛙对蚯蚓说
你好吗
鱼妈妈的孩子
仿佛一群小马
黄昏的山上
飘落飘落的伽罗花
“璃安唱呀。”霁宁催促着女生,璃安垂下眼正想给企图得寸进尺的霁宁一记白眼,可是少年一副苍白病弱的面容望着璃安,“啊!璃安好疼呀——你要配合着歌谣揉才有效果的。”霁宁手抚在额头上,眉头微微拧起皱成了川字形。
黄昏的山上
飘落飘落的伽罗花
青蛙对蚯蚓说
你好吗
鱼妈妈的孩子
仿佛一群小马
黄昏的山上
飘落飘落的伽罗花
女生有一句没一句的唱着,手里按揉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之下,一缕缱绻的微光流淌入病房中,在空气里,微小的尘埃漂浮在轻柔的笙歌之上。
即使在以后的时光里,少女终于如愿登上了部长的位置,她也已经会想起那个已经消失在尘埃之中少年,他慵懒、倦怠,他威严、凌厉,他对每个人都好,他执着誓约的利剑守护这个夺取他很多东西的世界,他说他只希望身边的人好好的,即使在他不在的年华里,依旧能够获得幸福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