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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利剑
朱正分连夜赶回建康,当晚就将那几封密信送到了几个人手中。
最后他才去了袁府。
东方已经发白。
袁良也刚刚起床,在院中耍了一套大刀。
管家来报,说是一个叫朱正分的人有急事找你
朱正分问道,“莫不是以前那个荆州刺史?”
“正是他,他说他有袁大司马的密信,万分紧急。”
袁良将长刀扔给护卫,“让他进来吧。”
“下官朱正分,见过袁将军。”说完,朱正分将书信恭敬递上。
袁良匆忙打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抬头看着朱正分说到,“袁义马是冤枉的,他受人蛊惑,我就是证人,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那个传令兵呢?你们抓了没有?”
朱正分摇着头,“当时他就逃了,我们没有抓到。”
袁良沉思片刻,说道,“有你作证就足够了,廷尉府去过没有?他怎么说?”
朱正分说,“廷尉大人和你说的一样,说有我作证就够了。”
“那就好。”袁良冷冰冰盯着朱正分,“问题不大,你先等着,一会儿随我上朝。”
朱正分拜谢,“多谢袁将军。”
袁良看着朱正分,轻笑一声,“你们二位还真有意思,前几日他找我救你,今天你又找我救他。”
“袁将军大恩,我们永世难忘,袁司马返回荆州之后,定然有重礼相谢。”
袁良点点头,“上次你送的礼我还算满意,完事之后你告诉袁义马,不要辜负了叔父大人对他的栽培。”
“那是自然,我定会直言相告。”
太极殿。
今日朝会主要议题,就是商讨袁义马助攻魏军的事情。
朝臣已经到齐,天子姗姗来迟。
众人拜见天子。
天子站起身负手而立,并没有坐回龙椅,高声说道,“李廷尉,袁义马带来了没有?”
廷尉出列,躬身说道,“袁义马就在朝堂之外。”
“让他给我滚进来。”
袁义马在两个带刀护卫看护着,慌慌张张走进了太极殿
天子脸色黯然,凌厉的眼神紧紧盯着袁义马。
袁义马的眼光与天子碰触的那一刻,双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两边护卫全力搀扶着他,才将他的身躯稳住。
袁义马低着头,颤声说道,“陛下,助攻北魏,拿下襄阳,我真是受人蛊惑,并非我的本意。”
“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看不见城头之上我大晋朝的军旗吗?”
“当时,我以为他们是北魏兵士假扮。”袁义马轻声狡辩着。
天子俯视着他,朗声说道,“你以为他们是北魏假扮?便放手攻杀,半日便破了襄阳城。”说着话,天子甩着胳膊,指了指众人,说道,“那你看这满朝文武,包括我,是不是也是北魏假扮?你要不要连建康城一块拿下。
堂堂一个军事首领,连真假旗帜都分不清,还带兵打仗?
我看你就是个误国之将,给我押回大狱,听候处斩。”
这算是给他定性了,误国之将。
满朝文武明白了陛下的意思。
但常中书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袁义马是袁祎之的外侄,有袁义马在荆州执掌军权,荆州就在袁氏的手中。
若天子将袁义马处置,而袁氏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接替他位置,那么,荆州很可能直接落入常氏之手,所以他们必然会插手此事。
他微微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立在武将之首的袁良。
果然,天子话音刚落,袁良便走出了队列,“陛下,此事有待商榷,袁义忠心为国,受人离间才误攻襄阳,判他误国之将,我认为不妥。”
袁义马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忽然见到外兄袁良为自己开脱,便知道朱正分的走动有了效果,只要袁祎之插手,我袁义马绝对死不了。
顿时,他的心情好了起来。
天子看着袁良,轻声说道,“袁将军,你的手下如果带兵自相残杀,你会怎么处置?”
“定然军法从事,严惩不贷,但是,袁义马的事情有些特殊,他也是急着拿回襄阳报国立功,匆忙之中才中了敌人奸计,不能算是自相残杀。”
天子静静看着袁良,“不论怎么说,这等滔天大罪,他袁义马就犯下,不管他目的如何,过错已经铸成,多少守城将士死在了他的手中?
朕意已决,定他以误国之罪,明天处斩。”天子语气平和,但态度坚决。
说完,转身坐回了龙椅。
此时,李廷尉走了出来,“陛下,廷尉府已经查明,袁义马确实受人蛊惑,误攻襄阳,按照律法,罪不至死。”
龙椅之上的天子,抬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脸色愈发阴沉,“你们口口声声说他受人蛊惑,连个证据都没有,如果证明?”
袁良抱拳躬身,侃侃而道,“袁义马的随从朱正分就是人证,亲眼见到了事情的全部,此刻正候在殿外。”
天子牙关紧咬。
看来袁祎之是铁了心要救援义马,我堂堂一国天子,连这么一个废物都杀不了吗?
他扭头看向尚书令。
那个和蔼的老头躬身低头,眼中波澜不惊,对天子询问的眼神无动于衷。
又扭头看向常中书。
常中书见天子在看他,嘴巴紧闭,缓缓低下了头。
天子又抬头,看向满朝文武。
半晌,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支持他。
难道我整个大晋,敢于说真话的人就一个林御史吗?
你们这帮人,拿着朝廷俸禄,却蝇营狗苟,关键时刻,没有一个人替我说话。
天子沉沉垂下了脑袋。
也罢,由着你们折腾,你们袁家,将我大晋折腾灭国了又如何?
这个窝囊天子我早都当够了。
他缓缓抬起头,面色已经恢复如初。
三分落寞,三分孤寂,还有三分无可奈何。
他抬起沉重的手臂,在空中挥了挥,有气无力地说。
“也罢。”
两个字刚说出口,传旨太监忽然朝堂门口迈着小碎步急急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林御史求见。”
听到“林御史”三个字,满朝文武都是一惊。
林玄这个时候来京城,肯定是为了袁义马的事。
都说荆州内斗厉害,看来传言不假。
天子呆愣片刻,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传至太监低着头,提高嗓门说,“林御史从荆州赶来,有要事禀报陛下。”
“快让他进来。”天子霍然起身,瘦弱的胸膛又剧烈地起伏开来。
林玄穿着六品朝服,仰着脖子从太极殿门口一直走到天子御座之前。
袁义马惊恐地看着他,明显感受到了他眼中露出的寒光。
林玄却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侧身看了看袁良,又回身对着天子躬身大拜。
“六品侍御史林玄,参见殿下,我有要事启奏。”
说完,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恭敬递了上去。
皇帝身旁的太监将书信接过,捧到天子面前。
天子将目光从林玄的身上挪开,看向了手中书信。
“荆州刺史常安道启禀。
现已查明,荆州司马袁义马,府上藏有兵甲千付,确凿无误,人证物证齐全。
卑职已将详细文书连同证据发往御史台,以便留存勘验。”。
天子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逐渐转晴,眼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他将书信递给太监,“拿去让袁将军看看。”语气分外平静。
袁良低头看着书信,手臂却轻轻颤抖起来。
猛然扭头看向袁义马
袁义马见袁良面色不善,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慌乱起来
天子嘴唇微动,轻声说道,“袁家军,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极力庇护的人,助攻北魏,骄横跋扈,拥兵自重,还私藏战甲,你是想谋反不成?”
这几句话一出,朝堂沸腾了。
“私藏战甲?”
“这个袁义马,竟然私藏战甲,看不出来。”
“人不可貌相,此人居心叵测,谁知道他想做什么。”
袁良眉头紧锁。
听着身后众人的议论,想要出列辩解几句。
身子晃了晃,腿脚却没有动弹
这时候,尚书令终于有动作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直起腰,冲天子点了点头,又回身面对朝臣。
原本温和的面容,忽然变得无比冷峻。
众人看到他正脸的那一刻,集体安静了下来
尚书令等待太极殿彻底安静之后,用凛冽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了一圈,又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袁义马。
张口朗声说道,“袁义马,你误判敌情,错攻襄阳,此事尚可再论,但你私藏战甲,还整整一千套。
说你欲图谋逆,那是高看你了,我谅你没这个本事,但是私藏战甲,定然居心叵测,欲图不轨。
你还有什么辩解的吗?”
袁义马身体犹如千斤重,他想爬,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用尽全力抬起头,看着林玄的背影,颤声高叫,“我,我没有,林玄,他诬陷我。”
林玄既没有回身,也没有说话,只是轻轻低着头。
他知道,袁义马已经死了。
常中书出列,高声说道,“私藏战甲,与谋逆同罪,或许可以以此为线索追查下去,看他究竟与何人在联络?”
尚书令沉声说道,“常中书,我们就事论事,切不可随意扩大。”说完,抬头看向天子。
天子看着二人轻轻点点头。
“他袁义马想要伙同他人谋反,还没这个实力,就不必再查了,将袁义马抄家查办,明日处斩。”
袁义马大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个字,被护卫架着拖出了太极殿。
袁良回身看着他,只见他四脚乱蹬,嗓子里咿咿呀呀,发着含糊不清字眼。
袁良轻轻摇头,没有再说话。
袁义马完全就是一个无能之辈,既无胆识,也无谋略,要你何用?
这个朱正分,倒是有几分才能。
对袁义马的处置已经商定,便再没什么大事了,一众朝臣开始汇报了政务。
天子在龙椅上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退朝。
“那就散了吧。”天子起身说,又接着说,“林玄,你留下。”
林玄听天子态度有些冰冷,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
他随着天子,躬身来到后堂,“陛下,为何将我单独留下?是否还有秘事相商?”
“是有秘事,而且是关于你的。”
说完,天子抬头,一脸戏弄的神情看着林玄。
林玄额头的汗珠都下来了。
这天子究竟何意?什么叫关于我的秘事?莫非天子知道了我就是刘氏孤儿?
此事若泄露出去,我肯定走不出这宫门。
不如我直接暴起,将这天子给劫持了,抓着他一块逃出建康再说。
林玄抬头看向天子,“陛下,你这是何意?怎么越说,我越糊涂了。”
天子轻笑几声,侧头看着林玄,挑着眉毛说,“你玩的那些小手段,别以为我不知道,速速从实招来,我可以考虑免你一死。”
林玄眉头紧锁,沉声说道,“陛下,我也是被逼无奈。”
“被逼无奈?”天子疑惑地问道,“难道还有人逼你这么做?你说吧,你究竟什么目的?”
林玄背后的汗珠已经打湿了衣衫,轻轻动了动肩膀,低声说道,“我也没什么具体目的,甚至没想着报仇,我也不想杀人,走到今天,一切都是被逼无奈。”
天子用手轻轻拍打着桌面,看着林玄说,“不想杀人?那你组建的五百骑兵队做什么?不想杀人?你让传令兵假传消息,诱惑袁义马攻打襄阳,不就是为了除掉袁义马吗?这叫不想杀人?”
林玄的脑袋如同炸裂一般,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子里。
这个司马天子怎么什么都知道?莫非他在我的林家军中安插了卧底?
看来,我小看你了。
林玄慢慢直起身,缓缓抬头看着天子,恭声说道,“陛下,我确实私建军队,但我对你没有任何不敬,也不是为自己图谋富贵,不过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守住我大晋江山,让我大晋子民,免遭战火摧残,生灵涂炭,仅此而已。”
天子原本满是戏谑的脸,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他认认真真听林玄说完,扶着椅子站直了身。
他盯着林玄看了许久。
忽然抱拳,轻轻躬身下拜,“林公子高义,是我小看你了。”
林玄见天子对自己行礼,慌忙后退,躬身到底,大声说道,“万万不可,小民林玄受不起天子一拜。”
天子走过来,将她扶起,看着他的眼睛,柔声说道,“林公子乃真正的国之栋梁,天下能为寡人解忧者,唯有林玄一人。”
“陛下。”林玄看着天子,突然喉咙一紧,哽咽了。
“如果大晋天下能多几个如林公子这般的人,国家何愁不强?”。
林玄喘匀气息,看着天子说,“我愿为天子手中一把利剑,根除祸乱,保我大晋几十年太平。”
天子看着他,眼中泛着亮光,高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