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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援神木寨的先头部队在种师中率领下日行近一百五到一百八十里,在出发第四日即可抵达银谷县,进驻神木寨。
后方的步兵和辎重部队显然无法做到,河东路跟河北路大不相同,河北一马平川大平原,辎重部队赶路的话一日六十里也不是不能办到。但河东路山路崎岖,尤其是越向西越是如此,何灌率众大抵上也就一天五十里,这还是建立在粮草等辎重全是由马车装载的情况下。
周启没有随种师中先行出发,而是跟在何灌的部队中,何灌出身合门司属官可不是一般出身低微的武人将官,他是见过世面的,跟天子近侍相处那也丝毫不慌,不但礼节未失,两人还能相谈甚欢。
“何都侯,你应该也在边疆跟党项人交过手吧!这些秃发左衽的夷狄真的有传言说的那般凶残吗?”周启骑马并肩和何灌走在山路上,认真发问。
何灌早年间担任都头时就是在麟州,只不过不是在神木寨,他岂止是跟党项人交过手,作为基层将官每年都要跟犯边的小股大军激战十几次,赶上两国开战时那一年不知道打多次了。
世人都说折可适跟党项人大小数十战,可折可适那是作为地方长官,小股上百人的作战那轮得到他们。
底层都头押正才是大小战都要上去的,他在边疆六七年怎么也得打的有一百多仗吧!大的是两国正式开战像神宗朝两次伐夏,他赶上了最后一次,小的几十人的械斗都是有的。
“周高班有所不知,党项人是十分矛盾的族群,像西夏国主被唐室赐姓为李,一度引以为豪,国内也汉化严重,搞得什么西夏文,结构还是仿我们汉字。结果呢又不甘心当附庸,非要声称祖上是鲜卑人,要光复祖上荣光。”何灌娓娓道来,滔滔不绝,“不知道瞎搞什么,人家鲜卑早几百年都易服改制,融入中国了,自个还在那颁布什么秃发令,还强制所有人。另外党项贵族常常歧视汉人,自视甚高,可谁要是满腹经纶,道德经讲得不错,马上引为座上宾。”
何灌顿了一顿又接着倒:“你要说他们是不是很凶残?只能说这些人缺乏教化,还有野兽习性。汉以前的羌人就认为强者生弱者死,劫掠屠杀天经地义,一股野兽习性,后来归为王化,都已经好了很多了。如今的党项人跟那会的羌人感觉差不多吧!多勇猛说不上,有些党项人非常残忍是真的。”
“听说西夏国主令人翻译了《孝经》、《尔雅》等典籍在国内通行,教化百姓,还有官制也仿我大宋,为何党项人如此敌视我们?”周启不说博学多才,事实上在内侍省也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的,读过的典籍着实不少,这些一般都是为了天子过问时起码能搭上话。
何灌摇头苦笑:“这问题我着实不知怎么回答,只能说他们弹丸小国,狼子野心。”
之后两人在党项人的问题上没有过多谈论反而说起这次行军为何要带一千步兵。
周启以为如此在路上耽搁,到了神木寨恐怕种师中已经解决问题了。
何灌道出了实情,这一千步兵本就不是为了紧急支援边疆,后续是要留在神木寨镇守的,这些粮草辎重也不是供给种师中带领的两千骑兵,而是赈济百姓和后续神木寨的军粮。
这点周启还真不知道,事实上赵煦也是在昨晚做了部署之后,临近后半夜韩缜又来觐见才有了这次何灌殿后押运辎重的事。
赵煦当即就同意了调一千步兵后续屯驻神木寨,不过他已经隐约猜到韩缜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
至少韩缜大略是猜到了神木寨为何不堪一击,却有点藏着掖着。
在太原府三千援兵出发的第四日,种师中如期抵达神木寨,这时的神木寨虽然已有临近守军增援进驻,还大略清理了劫掠后的乱象,可整个城寨仍然显得破落颓丧,人心亦是如此。
神木寨守军营指挥使姚乾早早在神木寨城下等候迎接,带种师中等一行人进城寨后也一直在左近,不敢稍离。
种师中询问了几日前党项人劫掠的详情,姚乾却说的有些含糊不清,如他所说党项人在后半夜发起突袭,用钩锁攀上城寨,偷偷潜入,然后在城寨内放火引发内乱一举破寨。
这话看似没毛病,可本该防守严密的城寨为什么党项人都攀爬进来了守军居然一无所知,寨内起火厢军何在?保丁何在?需要守城寨的禁军分心,然后被一举击破吗?
“你们属于上禁军还是中禁军?”种师中没有揭穿他,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
大宋的禁军分上中下三等,禁军等级的一般又根据身高来划分。上等禁军,身高标准换算到后世一般要求在一米八左右,所以数量不算很多,多是皇城禁军。
不过边军中有些能征善战的都、营也会被破格升为上等禁军,至于原因跟名称无关,而是涉及饷银,上等禁军的收入远比中禁军要高。
中等禁军,身高标准约在一米七以上。待遇很一般的下等禁军,一般身高要求在一米六五以上
如果更矮的就只能去负责劳役,专门干活的厢军了。当然在募兵时,应募者比较强壮,或许武艺出众那么身高差一指二指也会被破格录用。
上等禁军的月钱大约一千钱,中等禁军月钱是五百钱到七百钱不定,下等禁军则只有三百钱到五百钱。
姚乾是那种矮壮型,看身高应该远不到上禁军的身高标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答道:“回上官话,我等都是中禁军。”
“你把全营都集合起来。”种师中只是点了下头,没再问相关的问题,他要集合全营。
姚乾按种师中军令把还剩余的不到一百人集合了起来。
几十个看上去明显意志消沉的禁军很快从城寨各处站在种师中面前,他们不曾见过种师中这种相当于都指挥使的高级将官,人人都很忐忑。
种师中一个一个数了一下,一共八十四人,他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全营五百人,昨晚战死四百一十六人吗?”
姚乾大是惶恐,“党项人众有一千四五百人,我等死战以至于损失惨重。”
“骗鬼呢?你们若真是尽忠职守,战至损失惨重,那党项人如何能进的了城寨?”种师中勃然大怒。
可姚乾纵然畏惧一时,仍坚称所部浴血奋战,除了负伤者没到那些人都是战死。
“好,你来带我去他们的坟头我去敬一碗酒上一柱香。”种师中只是冷笑,他做过陕西四路多地军政主官,这姚乾明显在说谎,如何骗得了他。
大冬天寒冷异常,姚乾的额头却冷汗直冒,他如何敢带种师中去埋葬死亡将士的地方,那里只有五六十个新添的坟茔。
“多数人都被家人……领走,往老家……葬去了。”他说话明显哆嗦起来。
“笑话,抚恤钱还未领,州府的安家费还没到,就着急忙慌往老家赶。”种师中脸色一沉,厉声喝问,“你如此搪塞于我,是以为我种师中不在西军中吗?还不从实招来。”
姚乾本就惶恐不安,被这一声喝问直接吓得跪倒在地。
其他西军军士听闻种师中大名,却有人大胆上前,“种将军,前几日非是我等不尽力,而是全营满打满算两百人来人,这城寨我等该如何守?”
姚乾闻言已然面如死灰,眼前八十六人加上负伤不能出来的,前几日战死的,可不就是两百人出头吗?
种师中闻言自是勃然大怒,他如何不晓得为何会只有两百来人,另外近三百人根本查无此人,他们只存在于兵籍册中。
这就是西军体系中最让人诟病的吃空饷,这不是什么秘密,西军中很多人都知道,甚至朝廷中枢都知道。只是西军体系的复杂性让查起来非常麻烦,朝廷又不得不仰仗西军固守西北边防,所以暂时没有人去细细追究,事情没爆出来各部门都默契的当不存在。
这在一定程度上助长了西军内的不良风气。
像这种吃一营一多半军饷的恶劣行径居然都堂而皇之的出现了,上头的军事主官居然还真敢派本该五百人驻守的城寨让两百出头的禁军去,这简直是荒唐且胆大包天。
“是麟州知州吗?”种师中抓住姚乾的衣襟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一个营指挥使断然不敢如此肆无忌惮,除非他上头的军都指挥使或者更上头的厢都指挥使指使他,又或者干脆两相勾结。
而在州县地方上厢都指挥使、军都指挥使都不常设,因为边疆地区知州就是地方最高军事主官,战时行使的就是军都指挥使或者更高的职权。
“……”姚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来,最终默然点了点头。
种师中把他扔在地上,一挥手让众军士也就地解散,他带人全面接管神木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