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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不久,种师中带着一营五百先锋骑兵抵达一片狼藉的独羊岗。后续大军和辎重则由苏轼统率冒雪前行,至少还得需要半天的时间。
种师中到的时候,独羊岗这处昨晚的战场已经被清理出一部分了。
镇子里建筑物有一半被毁,家家都遭劫掠,粗略算了一下被掳走或者死伤的百姓多达六七百。
昨晚突袭刘家庄的禁军六十余人全军覆没,但没有找到钱崇的尸体。
王厚带人赶往禁军马军营问罪,然而驻地一片狼藉,显然是因为降雪放松警惕,以至于被契丹人突了大营。
营指挥使及其家眷均已不知去向。
赵煦闻之勃然变色,下令潘仝和钱崇这两个狗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在独羊岗的救援工作在众保丁和本地乡亲的协助下进展顺利,包括张询的母亲和刘保用雪盖住的受伤同伴在内,都从地窖或者隐藏的地方救了出来。
在一片废墟和瓦砾中,昨日还颇有些繁华的边陲小镇再次升腾起炊烟,只是场景过于凄惨了。
中午时分大雪已停,苏轼带着大军和辎重终于抵达。
赵煦下令全军以独羊岗为中心立寨设栏,建立半永久的军事据点,大有和契丹人对峙的架势。
王厚担心在这边疆地界,一旦官家身份走漏风声会引来契丹大军的围剿,建议大营后撤二十余里靠近行唐县城为宜。
但赵煦心意已决,不杀萧腾誓不后撤一步。
王厚又找苏轼想让苏学士再行劝谏。然而苏轼在与官家相处的这两个多月来已深知官家脾性。
“别说我劝没用,这会就是太皇太后下旨这大营也不可能后撤了。”苏轼喝了一口茶不住得摇头,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茶水苦还是因为这事没辙。
种师中按刀而起,“既然谁劝都没用,那不如想法子尽快弄死那个契丹人萧腾。”
他虽没有见到萧腾本人,不过官家要十日内处死萧腾的事他肯定是知晓的。
“可这厮在契丹腹地,要杀他谈何容易?”王厚一时有些头疼。
“苏学士、种将军、王侍郎,殿下有请。”
他们还在商议时,周启突然赶到。
三人收拢心神,随周启踏雪而行去往中军大帐。
“殿下刚刚收到马军营指挥使潘仝连夜逃到真定府的消息,这会心情不太好。”周启在他们去大帐的路上,小心提醒。
三人闻言各自肃穆。
“我欲传令真定府权知府事来这里见我,你们以为如何啊?”赵煦开门见山直接发问。
“这……”苏轼沉吟了片刻,问道:“殿下准备以何种身份召见他?”
赵煦道:“以朝廷使臣雍王如何?”
“殿下,这只怕不行,真定府知府是河北都转运使顾临兼任,此人秉性忠直。我朝亲王不涉政,只怕雍王殿下的指令他是不会听的。”苏轼拱手认真来答。
都转运使,掌经度一路财赋,监察各州官吏,是宋时地方大员之一,其权重程度仅次于经略安抚使。
顾临和苏轼是旧识,苏轼对其还是颇为了解的。
“那以天子身份又如何?”赵煦面色不改,凛然问道。
种师中和王厚对望一眼,心里不免有些忐忑,地方大员、边地知府若存了不轨之心,煽动蛊惑部众围攻天子这是不可不防的大事。
但苏轼却点头道:“臣以为以眼前的形势,正该告知顾转运使实情。”
“那好,王卿替我走一遭吧!”赵煦让周启转交给王厚一封密诏,“你亲自去真定府交给顾临,让他来这里见我。”
王厚拱手告退。
“苏学士,这顾转运使可靠吗?”种师中有些不放心。
苏轼道:“种将军有所不知,这顾转运使曾在国子监任职,闲暇时编撰了《武经要略》,当时枢密院请旨提拔为给事中。与其相交者都以为顾转运使资性方正,学有根本,凛然有古人之风,其人品、学识皆是可以托付重担的。”
种师中闻言也不再说什么,眼下他们三千精锐陈兵边境,想以枢密院外出公干的令旨瞒天过海显然是不可能了。
不说近在咫尺的真定府,就是远在三百里外的雄州,那里是河北路经略安抚使的驻地,不出两天雄州必然也会收到他们屯兵于此的消息了。
没有地方大员的配合,以后诸事都会多有掣肘。
如果河北路都转运使是可靠且能干的官员,由他来协助那也算是不错的选择了。
对方如果知兵那就更好,他最好立刻增兵行唐县,与他们独羊岗成掎角之势,一旦契丹大军出现,则可互为臂助。
中午过后,行唐县的驻军姗姗来迟。
为首带路的恰恰是昨晚逃脱的马军军使钱崇。
赵煦、苏轼等不认得他,但众保丁和张询等人却无论如何也忘不了这个昨晚带队扮做契丹人进攻刘家庄的恶贼。
钱崇这时候回来本是想看看能不能捡漏,或许能砍几颗契丹人首级谎报军功也说不定。若是能再捞些钱财,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他哪里知道这时的独羊岗已然有大军进驻,他远远瞧见,正犹豫要不要自报身份去探探虚实时,一阵“狗贼”的骂声倾泄而出,他想勒马转身时已经来不及了。
魏勇带着四五人纵马将他们一干三十余人截停并带了回来。
随钱崇一起的还有行唐县县尉姚廉,那三十余部众都是行唐县厢军。
事实上昨晚独羊岗火起,他作为行唐县县尉就想带厢军来一探究竟,毕竟这里是他的治下,如果是流民和盗寇劫掠,他必定是要管的。
但是,在来的路上遇到了刚刚逃过一劫的钱崇,钱崇声称有一千多契丹骑兵,直接就把他们又吓回了行唐县城。
这时跟着钱崇一同来独羊岗自然也是受了他的蛊惑,说什么能立功能分钱货。
钱崇和姚廉眼见中军大帐内的年轻人仪态不俗,必然是贵人无疑,忙拱手行礼,口称下官。
“你是钱…崇?他们为何称呼你为狗贼?”赵煦端坐中军大帐凛然发问。
钱崇闻言吓得膝盖一软登时跪倒在地,“下官实不知为何啊!还请上官明察。”
“你若是不知,又为何如此惊恐?”赵煦双目炯炯,只一句话,又把钱崇吓趴下了,“来啊!传保丁们进来,让他们指认指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