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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狐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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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库里静悄悄的,木头墙因为年久失修,风穿过缝隙吹起残破的油布,“扑扑啦啦”如同飞蛾的翅膀。

    我低声呼唤林初羽,柴火垛后面有人打了个哈欠,随即露出一个大脑袋。

    “你还没睡够啊?”。

    我拉着小妹走过去,向她隆重介绍,这才是林小川的原配夫人,同时也是小圣女的双胞胎妹妹。

    她没有很吃惊,只是怔了一下,便朝小妹微微一笑,又看向我:“还以为你把我扔这儿不管了呢……”。

    然后背过身,拢了拢头发,往下拽了拽大衣,盖住白生生的腿。

    再狼狈也得有个女人样,尤其是在同性面前。

    我把包子递给她,已经被压成了肉饼。

    林初羽瞬间把风度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口一个,用手挡着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我太饿了,这辈子都没这么饿过……”。

    时间紧迫,我直截了当的问她,是否已经下定决心和农场断绝关系,不再参与白英氏人的利益之争?。

    她点头。

    “好,我相信你”。

    说实话,让林初羽去救陶木春,有一件事不得不防,如果她偷偷带走小圣女,逼我和巴力隐瞒抢夺圣女花这件事,再随便编个理由回去,只要坐等分家,便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财产。

    这不是多少钱的问题,是一份执念,长达十五年的执念。

    而且,能继续生活在熟悉的环境中,总好过漂泊不定、寄人篱下。

    另一种情况是心生怨恨、彻底撇清,要不然也不会改名字,什么乌头会、小圣女,还想让我替你们卖命啊?跟老娘说不着。

    这就要费一番口舌了。

    “我想请你帮个忙,可能有点危险……”。

    没想到,她答应的挺痛快,表示自己伺候了圣母娘娘这么久,还没见过活的呢。

    离开仓库,我和林初羽走在前面,让她不管怎样也要把小妹带回来,而且得是全须全尾,不带变样的。

    转身又安排小妹盯着她点,虽说用人不疑,可我能用的就这几块料,人心不齐、片纸难移,只能让小妹多留个心眼。

    “要不要把袁军一块弄醒?要不然,被狗熊吃了都没人知道”。

    “让他继续睡吧,同益古镇已经够乱的了,要是不放心,下山后给金斗云旅游公司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冉素云,让她去照顾自己的老公”。

    冉素云没和白英巴力在一起,应该是提前回了镇子,既便没在公司上班,也能联系上她。

    树杈墙越来越近,雪花飘飞中,小妹突然抱了我一下,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你要是喜欢上别人,一定要告诉我……”。

    说完,几步跑过去,一越而过,怎么喊也不肯回头。

    我一脸无奈,那一巴掌白挨了,这小妮子还在牛角尖里钻着呢,王都美说的对:爱情和信任是两码事。

    “给她点时间,会想通的……”。

    别看林初羽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明白。

    她打量着四周:“咱们出来的仓库是圣女的房间,她一开始住在那儿,后来搬到了圣女洞,但还一直留着,直到我们下山前,才放了杂物,再有就是那个三角形的刺青,肉身菩萨的大腿上好象也有一个”。

    但肉身已经被毁,证无可证,她想去找一下照教中人,从传闻中发现蛛丝马迹,尽量还原真相。

    然后扳着树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爬,只能拿我当垫脚石,往外翻的时候,更是笨手笨脚,好几次险些挂在上面。

    希望这不是一次集体性的自投罗网。

    厨房门口人影绰绰,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没吃上早饭,来兴师问罪的,跑过去一瞧,一个个整装待发,背着大竹篓,手里拿着扁担木棍。

    “你们这是要去进货吗?”。

    “姑爷,你真说对了”。

    小黄毛瞟见我,连忙打招呼:“大雪一时半会停不了,眼瞅着要封山,红姐让我们帮巴布大哥多准备些吃的用的,省得到时候抓瞎”。

    又问我需要点什么,顺道捎上来。

    “你要是爱喝两口,我们这儿有的是好酒”。

    “那身盔甲挺酷的”。

    我朝披甲人站岗的方向一努嘴:“能不能给我来一身?”。

    他和旁边几个人一起笑。

    “那玩意看着是带劲,穿在身上甭提多难受了,冰凉梆硬,姑爷,你要是想收拾谁,叫上我们哥几个,保准让他长记性,一见你就尿裤子”。

    “你小子是想吃吃不着”。

    有人拆穿他:“最低一米八二,你撑得起来吗?”。

    “xhx.p是什么意思?”。

    “是三代机,最新型号的助力机器人,xhx是羲和星公司的缩写,p是研发人的名字,好象姓潘”。

    潘没石!。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棉帘子突然掀开,白英巴布一边呵斥、一边往外拽小云彩,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就是倒退着不肯走。

    大伙儿又好笑又心疼,竞相劝阻,冰天雪地的,湿滑难行,小孩子脚下又没根,万一有个闪失,怎么办?。

    正说着,小雅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塞给巴布一张购物清单,顺势把小云彩搂在怀里:“大哥,你就别折腾孩子了,最多一两天的工夫,回头和我们一块下山”。

    小云彩见有人给自己撑腰,索性一屁股墩在地上,死死的把着门框不松手。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巴布打不得、骂不得,也明白这个时候下山不安全,无奈叹了口气,带着队伍出了寨门。

    药房里冷冷清清,朱十万那帮人,在胡未红他们来了没多久,就一声不吭的溜了,要是知道在二道拐村调戏的是元祖,估计跑的更快。

    小云彩捅开火炉,要请我和小雅吃烤红薯,我躺在靠椅上,心里老是放心不下,牵肠挂肚的睡不着,甚至开始后悔,为什么不陪着小妹一起去呢?。

    有什么事情比她更重要?。

    “小雅……”。

    我沉吟着:“假设你是个女超人,要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小潘子虽然很爱你,但他去了反而碍手碍脚,所以……”。

    “所以就不去了呗?”。

    “对对,那,你会怪他吗?”。

    “这个,要看他的态度……”。

    小雅歪着头,想了半天:“聪明的男人会在第一时间表现出非去不可的决心,哪怕明知我不舍得让他去,女人本来就缺乏安全感,不过是要他一句话,又不会真逼他去送死,干吗那么磨叽?”。

    “不是磨叽,是经过全方位考量的,带着猪队友去打仗,弄不好,一个都回不来……”。

    话音未落,我“啪”的往脸上拍了一下,扭头“呸”了三声。

    “在我看来都一样”

    她撇了撇嘴:“反正是不靠谱”。

    得,我又成了不靠谱的男人。

    木架子上摆着一排排的医书,有印刷版、有线装本,我用手指头划拉着,突然一行字映入眼帘。

    《徐黄羊.益城》。

    翻开扉页,是上卷,有两行开篇诗:苍宇本浩渺,可惜只影独见,天地似悠然,原来争奇斗怪。

    下有注释:不畏多,同则益。

    目录上有白狐夫人,很难想像会是什么样的故事能让徐数这个大男人感动的不能自已。

    “真的吗?”。

    小雅把红薯一个个扔进炉膛:“说说呗,我想听”。

    故事很长,分为两篇,第一篇:元生语。

    “同益元生,名幽,字待见,元推官本章之子,为妾室所生,主母李氏,偏宠长弟元浪,无不应允,虽集五毒于一身,却只谓少儿心性,凡祸至,皆泼脏于幽,市井多不明,厌之……”。

    “哥”。

    她打断我:“你照着念,小云彩听不懂”。

    “我听得懂,徐数给我讲好多遍了”。

    小云彩抢着给她解释:“说的是一个叫元本章的芝麻官,他有两个儿子,元幽因为是小妈生的,总是要替弟弟背黑锅,所以大家都骂他”。

    她用力挥着手:“其实元浪才是最最最坏的人”。

    这种事在古代司空见惯,嫡庶有别,当替罪羊也就当了,说句不好听的,找个事由打死你,也不犯法。

    元幽自然觉得窝囊,发泄不出来的时候,就独自去爬山,行至半路,遇到一只受伤的白狐,原文是:拖夹跛行,奋而蹬石,欲毁之。

    他见这只小狐狸,腿都快被夹断了,还不停的撞击岩石,试图挣开夹子,不禁感叹:悲乎?吾竟不及汝也,跛能脱困,健足难逃,为世人所不容,言罢,解其夹,抚之垂泪。

    “我知道了,白狐为了报恩,化为美女,以身相许”。

    许不许的是后话,可当时这小东西象是不太高兴,转身咬了他一口,跑了。

    “为什么呀?”

    “因为……”。

    小云彩刚要回答,我一瞪眼,她反而比我还凶,冲我挑衅的一仰头。

    “悬念,悬念,讲故事要留有悬念”。

    她哼了一声,继续扒拉红薯。

    元幽好心没得好报,却一点也不生气,拿着木棍在雪地里一阵乱戳,把捕兽夹都找了出来,扔进冰窟,这才放心下山。

    然后,该女主角登场了。

    第二天,突然有个少女晕倒在元府门前,相貌奇丑,腿上生疮,本来抬到别处,扔了就是,没想到正赶上元本章回府。

    元老爷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大发慈悲,不但请大夫给她开了药,还留了下来,负责清理女眷屋里的夜壶便桶,名字就叫夜香。

    “夜香肯定是白狐夫人”。

    “那干吗变的这么丑呢,来试探元幽的?”。

    这女人不但举止怪异,还是个哑巴,书中形容她:避元生,近元浪,不惧打骂,涎颜相迎,甘于跪膝拭足,裸露股疮,浪深恶之,屡次棍棒相殴,竟喜不自胜。

    这就说不通了,挨打还这么兴高采烈,难道她是个受虐狂?。

    下人们也不待见她,都躲的远远的,只有元幽看不过去,回回挺身相护,夜香非但不感激,反而怒目以对。

    接下来,她象中了邪似的,竟然在元浪驾车时,突然跑过去,故意摔倒,结果又是元幽舍身相救,气的夜香见了他就火大,殊不知元浪见了自己也昰如此,几次三番的逼母亲将她撵走,可元本章就象王八吃秤砣,始终不肯点头。

    小雅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原以为会听到一个凄美动人的爱情传说,没曾想却如此荒诞离奇。

    “不会是看上元浪了吧,想用这种方式引起他的注意?”。

    “扯,象这种花花公子,能搭理一个倒夜香的吗?”

    府中让夜香女搅的鸡飞狗跳,元浪在外面也不消停,没多久又惹出一桩滔天大祸。

    同益城有个富豪叫许继孝,其女许微澜美艳不可方物,这小子早就按捺不住,趁在许家坐客之际,藏身于茅厕,是夜,潜入内院,辣手摧花。

    等家人发现时,可怜许微澜早已气绝,地上凌乱不堪,其中散落着一只靴子和一条玉丝带,上面都绣着个“元”字。

    在衣服和器物上留下标记,本来是防止家中奴仆手脚不干净,这时却成为了最有力的铁证。

    “元幽八成又要倒霉了”。

    小雅无奈摇头:“栽脏陷害可是那娘俩的拿手好戏”。

    果然,另一只靴子就压在元幽的枕头下,这种小儿科的伎俩,一眼就能看穿,然而他却当场出首,承认是自己酒后乱性,别无他念,只求速死。

    他痛快,县太爷当然更痛快,戴上枷镣,往号子里一推,守着尿桶过吧。

    “到了第八天,牢房里突然平地生烟,恍惚中有位仙子款款走来,告诉他白狐原本只剩一劫,按照命数,一只脚已经踏上了仙云梯,可千不该、万不该,妄生爱欲,仙劫犹可赎,情劫哪里逃,只能再难为她一次了”。

    倘若侥幸得过,自是位列仙班,即便沉溺其中,在人间也算是圆满。

    不就是考个神仙执照吗,怎么还带临时加题的?明摆着不想和人家共事。

    仙子刚走,县太爷后脚就来了,直勾勾的盯着他,二话不说,打开牢门,径直带到元府内宅。

    跨院里挤满了奴仆杂役,夜香脸朝下捆在长凳上,嘻笑依旧,站在一旁的元浪却睚眦欲裂,刚举起大棒,被县太爷厉声喝止。

    “还好,还好”。

    小雅直拍胸口:“来的正是时候”。

    “好什么好?他是来宣判的,元幽往日恶行累累,今朝又奸杀德妇,立斩不饶,刽子手把刀都磨好了,就等着一声令下……”。

    元幽跪地哀求,说自己一死不妨,但不忍娘亲在世间无人照料,恳请老太爷救下夜香一命,让她替自己侍奉老母,言罢,转向夜香,叩首不起。

    夜香泪如泉涌,口中念念有词,突然挣断绳索,伸手拽下元浪颈中的一件物事。

    半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少顷,乌云笼罩,云端现出秀天神君,手持双面亁元镜,顿时电闪雷鸣,元幽大吼一声,猛的飞身扑起,压在夜香身上。

    众人被亮光刺的睁不开眼,只听到有个女子在高喊元幽的名字,渐渐的,变成狐狸的悲鸣。

    刹那间阴风阵阵,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女鬼从庭院外飘来,卷起一阵旋风,直奔元浪而去。

    “许微澜”。

    小雅紧张极了:“是来索命的”。

    “那能饶得了他吗?但首先要附身,把元浪如何害死自已的经过讲了个原原本本,县太爷这时已经恢复了神智,听了女鬼哭诉,立刻将元浪锁去县衙,拟了个阴案,上报朝廷,咔嚓一刀了事”。

    “你少讲了”。

    小云彩提醒我:“砍头那天,县官还撑了把黑灵伞,点了犀牛角,好多人瞧见许微澜站在伞下,从头看到尾”。

    “白狐夫人和元幽呢?”。

    “元本章休了李氏,立幽母为正妻,只是夜香被打回原形,元幽毫发无伤,抱着她四处寻找断腿的孤儿,开了间学步堂……”。

    一年后,元幽清晨醒来,发现身边的白狐竟然化身为绝世美女,俩人相拥而泣,喜结连理,组建了白狐社,也因此有了白狐夫人的称号。

    小雅意犹未尽,觉得这个情节好象并不完整,很多地方说不通,比如夜香为什么要咬元幽一口,为什么装哑巴,为什么巴结元浪,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不可理喻的行为?。

    等等等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白狐为什么又突然变成了人?。

    “这只是元幽看到的那一部分,下面还有”。

    我翻过一页,赫然写着:狐应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