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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冰冷。
还有滴答的水声。
感觉脑袋被什么东西勒着,头痛欲裂,仿佛戴了个紧箍咒,抬手去摸,却听见“哗啦”一响,腕子沉甸甸的,象坠着块铁。
耳边有人问:“醒了,能看见我吗?”。
眼皮已经被血浆糊住,我吃力的睁开一条缝,感觉到了光,越来越亮,突然,一张惨绿的面孔出现在光里,双瞳闪动着奇异的色彩。
我骇的魂飞魄散,爬起来就跑,“咣”的被铁链扽住,使劲一拉,有人“哎呀”一声:“别拽了,别拽了,是我……,小雅”。
真的是小雅,她双手捧着一块会发绿光的石头,形状不规则,有保龄球那么大,在一片漆黑里,显得格外耀眼。
“你,你……”。
“你怕啥呀?我不是鬼,咱们被抓到冰窟里来了”。
她跪在地上,往前挪了挪:“你不是主意多吗?赶紧想办法逃出去”。
环顾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小雅的声音空旷,嗡嗡的,传出去很远。
这里是冰窟,为什么屁股底下热热的,象坐在锅盖上?。
“有温泉,你仔细听听,咕嘟嘟的在冒泡”。
她晃了一下胳膊,叮当乱响,我们俩竟然被锁在同一条铁链的两端,比拴狗的链子粗多了,两三米长,中间穿过岩壁上的大铁环。
“还没缓过来呢,要不给你一嘴巴?”。
我猛的想起来:“是谁打的我?”。
“朱十万,他早瞧你不顺眼了,不过有人替你报了仇,白皮鬼一连踢了他两个跟头……”。
然后朱死光一手拎起一个,跳了河。
小雅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想的,宁可挨棍子,也要把你抢回来……”。
我哑巴吃黄莲,谁叫自己一下喊出王都美的名字,还拍着胸脯要帮他找人,否则也不会在这里挨冻。
“……你用什么给我包的头?”。
“衬衫,你的”。
我这才注意到里面什么都没穿,光溜溜的套着件女士大衣,勒得难受,裤子倒是男人的,又肥又长,扎着裤腿,连脚一起裹在里面。
小雅却打扮整齐,一身皱巴巴的棉袄棉裤,居然还换了双棉鞋,旁边地上摊着一堆我们的湿衣服。
“只有这么一双,你脚太大,穿不了”。
“谁给我脱的?”。
“别装傻,除了我,还能有谁?”。
她说她一直闭着眼睛,什么都没看见,怕长针眼。
“朱死光呢?”。
“不知道,把咱们往这儿一扔,就不管了……”。
“我爸爸去外面找吃的……”。
黑暗中有人说话,是个小孩:“他不会做饭,我又不喜欢吃生鱼”。
“白皮鬼的儿子”。
小雅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哎,你这个小鬼,我刚才问你,干吗不说,朱,朱……,你叫啥来着?”。
“……都告诉你好几遍了,我叫朱冰末,妈妈希望我是这里出生的最后一个朱家人”。
小家伙好象有点不高兴:“我爸爸也不叫白皮鬼,妈妈说,他以前长的不这样,是个很帅气的男人”。
听着不象强迫的关系,倘若真是如此,王都美的离开就不是逃跑,而是单纯的去报仇。
积怨一了,她自然会回来。
我问小冰末今年几岁?他说再过六天就是九岁的生日,八九岁的孩子,在外面的话,已经是三四年级的小学生了。
不过他吐字清晰,比朱死光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肯定是王都美教的,她不想儿子永远生活在阴森的冰窟里。
绿光渐渐微弱,小雅把石头往我手里一塞:“搓它,使劲搓它”,她已经搓了半天,手都搓掉了一层皮。
这石头要靠摩擦产生的热量发光。
“你爸爸怎么会变成……?”。
我尽量委婉的问小冰末:“……是生病了,还是闻了雪山上的花?”。
说完又觉得不对,十几年前,王都美被推下冰窟时,玉砚雪山上已经没有了欢喜花,既然她见过朱死光曾经的模样,那么变身应该是在此之后。
“……我不告诉你,爸爸不让我和你们说话”。
冰窟里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小冰末竟然转身离开了,喊他也不答应。
“怎么办?”。
小雅皱着眉头,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一个劲儿的抖。
我还发愁呢,回头说不出王都美的行踪,朱死光非撕巴了我:“索性就告诉他,人找不着了,也不见得弄死咱们,不过你得受点委屈”。
“委屈?”。
“要论年轻漂亮,王都美可比不上你……”。
小雅一下蹦到我身后,扒着我肩膀,仿佛朱死光随时会窜出来,把她按倒在地:“……你别吓我,我,我宁可一头撞死,……姑爷,好姑爷,小雅最听你的话了,再不敢顶嘴了,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我打不过他”。
“……那就骗他,你不是最会骗人吗?领着他去找王都美,只要能出去,总有逃跑的机会,然后,然后……”。
她嘴一撇,眼瞅着要哭:“千万别忘了让师父带人来救我……”。
带人?
我忽然想到了阿坝,他一直跟着我们,会不会目睹了这一切,尾随而来?。
“他……走了”。
小雅慢慢蹲下:“阿坝叔本来想让我和他一起走,以前还能用保护元祖的名义保护我,等进了同益古镇,他再跟着,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古镇周围全是乌头会的人,根本用不着他。
“爷爷出事的时候,阿坝叔就在工地上,救护车还没到,乌头会的兄弟突然过来要清场,拿出金铃铛,说是老祖的命令,谁都不许留下……”。
第二天,司法鉴定中心派人来调查,抬出来一片完好无损的脚手架,可明明已经断成了两截。
当时在场的工人也改了口,咬定胡爷爷是自己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了下来,这种事阿坝见多了,承建方想息事宁人,以免延误工程的进度,反正赔的钱也不少,而且给的挺痛快。
“后来,他才知道事发前一天老祖曾经来过,和一个抽烟斗的老头在小饭馆里喝酒,服务员听见包间里传来争吵声,还有人砸碎了俩杯子……”。
阿坝想起胡爷爷不久前讲的故事,暗示他,如果发生意外,一定照顾好自己的孙女,因为分不开身,便让媳妇去陪小雅,谁知道小雅竟然不见了。
“说了你不许笑我,我当时就是想寻死,蹲在河边哭到半夜,一咬牙,一闭眼,跳了下去……”。
为什么要跳河呢?可能她没见过水里漂着的死猪,胀的象个水桶,五官挤在一起,如同蒸露馅的包子。
虽然死人都不太好看,最起码得有个人样吧?。
“你猜我的救命恩人是谁?”。
“谁?”。
“小潘子”。
原来是潘山勇,怪不得小雅对他另眼相看,不过这楞小子救了人,抱到医院就跑了,估计身上连垫付医疗费的钱都没有。
离开养蜂基地的那天,我让小雅去找司机,她立刻认出了这个被钱难倒的英雄汉。
同样让她感激的还有阿坝叔。
“我走了多少年,他就找了多少年,说来也巧,那天他在街头听到铃铛响,知道元祖有难,便上了何伟的车,来到了马掌村……”。
胡爷爷办丧事的时候,小雅见过阿坝,但因为伤心过度,来来往往的人又多,泪眼看人,难免五官模糊。
“他发现我和元祖在一起,又意外又惊喜,虽然没和我说一句话,却留下了手机……”。
俩人通过手机确认了身份,并约定,每次都是小雅先发信息,并在结尾加两个句号,阿坝才会回复,看过后秒删。
“你瞧,如果你跟他走了,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她要是走了,我也不会遭这个罪。
命运的转折,往往是因为一个念头、一个决定。
“我当然不能走”。
小雅挺起胸膛:“我也不能死,大仇未报,没脸见爷爷”。
她这英勇无畏的架势只撑了两秒钟,便打回原形,哆哆嗦嗦的紧挨着我坐下。
头顶倒悬着钟乳石,冰水从尖端滑落,因为地下有温泉,热气上升,不至于滴水成冰,但时间一长,寒气侵入人体,越发的冷。
我也坚持不住了,好歹她还有双棉鞋:“……你从那儿找来的衣服,干吗不多拿几套?”。
“没了,这一家三口的衣服全在咱俩身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
她抓着我的手向后方照去,幽暗的光线下,一个木头架子紧贴着岩壁,搭着几件内衣裤,再往前居然有个坐便器,旁边放着盛满水的大塑料桶,水里浮着个木瓢。
只能抱团取暖了,我让她正确看待这件事,形势所迫,彼此不要有非分之想。
小雅嘟囔了一句,别别扭扭的和我挤在一起。
“开始吧”。
“啥?”。
她一怔,猛的推开我。
“开始讲故事……”。
我叹了口气:“那个抢宝夺妻的故事”。
“还有心思听故事呢,朱死光可快回来了?”。
“不能做糊涂鬼,心里窝着疙瘩,死不瞑目”。
她笑了笑,更多的是无奈:“我也想不明白,都说人死灯灭,祸不及子孙,可胡家几百年前的恩怨,为什么扯来扯去,就是扯不清楚?”。
故事还要从张巧人说起,张巧人是胡灵童的妻子,夫妻俩都痴迷于医术,可以称得上妙手回春。
“胡氏部落的首领为了给老太太治病,专门请了胡灵童两口子来,谁知大寨里出了叛徒,内外勾结,偷偷放起了火……”。
兵败如山倒,胡灵童带着妻子逃进沙漠,有一个叫胡利安的,觊觎宝箱、医书和美人,一刀将其杀死,推进流沙海。
“张巧人簪子都顶脖子上了,宁愿一死以全清白,但又想到那本旷世医书如果落到这种坏蛋手里,原本用来救人的药方,便会成为谋财害命的工具,等于臭了胡仙方的名声,只能忍辱偷生……”。
小雅斜着眼睛看我:“你们这些男的啊,自己喜欢就抢,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是不是动物的本能?”。
我表示很无辜,胡家人窝里斗,能怪得了谁?又不是我霸占了张巧人。
“走出大沙漠之后,胡利安发了财,为了骗取张巧人的芳心,准备张灯结彩的迎娶她……”。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张巧人答应了,但是有条件。
“她要拿自己换医书?”。
“笨,象胡利安这种无耻小人,怎么会为了一个女的,放弃到手的宝贝?”。
小雅感叹:“张巧人也心知肚明,她提出的要求有四,第一,更名换姓,以木火丽的身份嫁给胡利安,不想丢娘家和胡灵童的脸,第二,不入胡氏宗册,第三,死后夫妻别棺,起坟另葬,第四,不许纳妾娶小,并让胡利安在众人面前发下毒誓,这才换上嫁衣”。
木火丽?木头在火中绽放美丽,看来她已经抱了必死的决心。
“可胡利安鬼的很,防贼似的防着她,医书不离身,连睡觉都有人在旁边守着,为了防止木火丽下毒,不和她同床共枕,不吃她做的饭菜,甚至花大把银子买了一种药,号称百毒不侵……”。
百毒不侵,圣水?。
木火丽比他更狠,大婚前一天喝下自制的断子绝孙汤,从此不能生育,俩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较量到死,谁也没占谁半点便宜。
反而把刚有点起色的胡氏家族弄的七零八落、苦不堪言。
从这一种方面来讲,木火丽赢了。
而胡利安对她的爱极端自私、无比变态,谁能和一个随时都可能干掉自己的人相守到老。
“这根手杖是怎么来的?”。
“不清楚,爷爷和阿坝叔那天喝了不少酒,东一句西一句的,没头没尾”。
一提起爷爷,小雅有些难过:“……至于手杖的来历吗,大概是客商经过胡定归乡的时候,张巧人给了好处,暗中相托,想给什么人捎信吧?没想到他半路死翘翘了,被阿坝叔的祖上拿回了家”。
细节,我需要细节。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胡利安有没有子孙,如果有,会是谁呢?”。
她扭头看我,好象我知道答案。
会是谁呢?
其实我俩想到的是同一个人,胡大志,因为仙方西拾录和百宝箱都在他手里,这是最有力的证据。
“那胡利安就是老驼喽?”。
“难说,万一阿坝叔听错了呢,要想弄清真相,除非找到爷爷拿走的东西”。
小雅沉吟着:“可我觉得老驼压根不存在,是有人在编排我们,故意使坏”。
老驼的传闻并非由来以久,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仿佛一夜之间,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还把矛头指向了小雅他们一家。
三人成虎,胡爷爷只能带着小雅流落远方。
“你爷爷干吗不直接告诉你,却要告诉阿坝?”。
她摇摇头:“阿坝叔说有句话他绝对没有听错,后来爷爷喝醉了,大声骂自己成事不足,如今撕破了脸,只有一个人能帮他”。
“谁?”。
“胡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