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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日好似格外短了一些,才一晃,便没了尾巴。这日的午后,日光婆娑,树影斑驳。长风卷起树梢泛黄的枯叶在空中飘舞。葡萄架上,结出了一串儿又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那葡萄香甜可口,连风都夹杂着葡萄的甜味儿,风起稍动,偶有几只黄鹂停留在葡萄架上高歌起来。秋日就在这别样的丰收中,悄然而至。
长乐殿内,萧九辰龙袍加身,顶白龙衔珠为冠。他凤目冷肃,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
桌案边上,殷修仪正站在一旁为萧九辰砚墨。她身着淡蓝色的莲花绣文长袍,发间以金莲花钗为饰,看上去端庄温婉,秀丽风华。
“穆清这几日怎么样了?还吃不下饭吗?”萧九辰坐在龙椅上,头也不抬,只淡淡的问道。
殷修仪眉眼轻盈,柔声回道:“陛下日日唤臣妾前来询问,何不亲自到宣室殿探望?”
萧九辰闻言,笔头微微一顿,眼底仍是平淡,看不出何种情绪。“她不想见朕,朕去了只会给她添堵。”萧九辰话落,扫了一眼殷修仪的手,见她指上涂了粉粉的寇丹,便拉起她的手关切道:“这寇丹还挺好看的,怎么涂的?”
萧九辰已经许久没有碰过殷修仪了,她已经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拉她的手。而此刻,她的手就在萧九辰的手中握着。殷修仪心头甜甜的,指尖仿佛触电了一般,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花房养了一些凤仙花,选喜欢的颜色捣出花汁,再加入一些白矾涂到手上,用花叶包上一晚,也就好了。”
萧九辰仔细看了两眼殷修仪手上的寇丹,继而开口说道:“你去把这些东西准备了,给朕送来,再好好教一下朕怎么涂的。”
殷修仪闻言,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又化作了淡淡的端庄与温婉。原来萧九辰夸自己,不过是为了学来涂给别人。殷修仪心中难免有些苦涩,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如今萧九辰日日唤她到长乐殿砚墨,她已经很满足了。
“是,陛下。臣妾这就回去准备了,给陛下送来。”
这日的午后,日光暖洋洋的。御花园里,穆清身着浅青色兰花绣文长袍,发间以点翠花钗为饰。她面容清丽,眼底剪水盈盈,看上去泰然自若,又带着几分忧郁的样子。
锦瑟跟在穆清的身边,浅浅的笑,说道:“公主在殿中休养数月,闷了许久。如今出来走走,心情也能好了许多。”
穆清的眼中映着淡淡的云朵。她痴痴的望着南边的天空,开口说道:“记得那年秋日,我还和薛胜寒在御花园里踢毽子,玩花球。如今一晃,又是秋日了。”
锦瑟轻轻的握了握穆清的手,“公主是想家了。”
穆清眼底暗淡,悠悠的问道:“皇兄有多久没有来信了。”
锦瑟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清一眼,安慰道:“皇上国事繁忙,虽没有寄信过来,却也在心里挂念着公主。”
穆清微微叹了口气:“薛胜寒也是,自打我来了大梁,一封信都没有。怕是要将我忘了。”
锦瑟道:“公主如今是大梁的蓉贵妃,也该忘了南陈的旧事。”
就在这时,周内侍匆匆忙忙的走过来行了一礼,“贵妃娘娘,陛下在问月亭等您。”
穆清眼底一沉,开口说道:“还劳烦周内侍带路。”
问月亭内,萧九辰一袭玄色缂丝龙袍加身,顶双龙戏珠为冠。他凤目微眯,如同树梢的冷月。亭内的石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萧九辰冷目沉着,正摆弄着手中的小瓶子。
“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见穆清过来,眼中的冷光收敛,轻柔了半分。他起身拉过穆清,说道:“朕瞧着殷修仪涂的寇丹十分好看,便和殷修仪学了学寇丹的制法,今天总算是做好了,便叫你过来给你涂上。”
萧九辰拉着穆清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不由得放在唇边暖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啊,这群宫人是怎么照看的,秋日风凉,也不给你带件披风。”
锦瑟闻言急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回宣室殿去取。”
穆清看了锦瑟一眼,点头示意。
穆清眼底淡漠,任由萧九辰握着自己的手。她没有挣扎,也看不出半分情绪。
“寇丹虽好,我却从来不涂。”
萧九辰闻言,不以为意,拿起桌上的笔沾取染料涂在穆清的指甲上。
“那以后朕给你涂,你喜欢什么颜色?朕给你涂上。”
穆清手指纤细,就那样被萧九辰握在手中。她动了动指尖,回道:“涂了寇丹,会影响我刺绣。”
萧九辰也不抬目,仔细的在穆清的指上涂着,淡淡的说道:“你是朕的贵妃,不需要做那些刺绣的活。”
穆清回道:“我做刺绣,不为别的,只是喜欢。”
萧九辰关切道:“朕是不想让你辛苦。”
穆清眼底冷然,带着几分叹息,几分阴翳,“我只要在这大梁后宫一日,做你的蓉贵妃一日,就没有不辛苦的。我早就累了,倦了。”
萧九辰闻言,眼底的冷月凝聚,像是冬日的寒霜一般,快要将人冻结。他语气冷肃,快要将人吞噬:“这天底下哪个人可以随心而活?你以为朕不想?朕许你贵妃之位,与你同桌而食,朕想护你,尽可能如你所愿,你还是不满意。朕替你隐瞒你有孕之事,朕不计前嫌,你还想怎样?”
穆清听到萧九辰提起身孕的事,往事又浮上心头,禁不住红了眼眶。她哽咽着,言语之中句句带刺,犹如针尖一般,刺进萧九辰的心脏。
“是,人人羡慕极了我,这后宫只有我可以与你同桌而食。所以她们怨怼我,嘲讽我,你对我的好,到了后宫只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你护着我?你所谓的护我,便是夺他人之妻。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亲手死在我自己的手上。你做的出杀父弑君谋权篡位之事也可以心安理得。我不能,我怀胎数月,亲手葬送我的孩儿,我的心痛,你如何解?你解不了,因为你本就是自私冷血的无心之人。”
穆清话音才落,只见萧九辰的额上青筋暴起,凤目凛然,如同鹰眼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他双拳紧握,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挥袖而起,只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穆清的脸颊上。那一记耳光力度极大,穆清如同秋日的黄叶一般落在地上,顷刻间,左边的脸上留下了五个血红的指印。
萧九辰气急了,他指尖轻颤,望着穆清滚滚而下的泪珠又有点后悔。可他的性子,听了穆清这般言语,又怎会服软。他眼底通红,直勾勾的瞪着穆清,周身的气息更是冷到了冰点。
“你以我的性命要挟萧辙,如今我已与他反目,你又何必在此假惺惺的。”穆清瞪着萧九辰,嗔道。
萧九辰更是怒道了极点,一双眼睛,剜人心魄,“传朕旨意,蓉贵妃陈氏,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即刻起褫夺封号贬为宫人。”
周长生在一边吓坏了,急忙跪倒在地,替穆清求情。“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只是一时糊涂才说了气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周长生一边说着一边提醒穆清:“娘娘,快跟陛下认错,求陛下收回成命啊。”
穆清眼底倔强,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却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谢陛下成全!”穆清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
萧九辰见穆清这边倔强不肯服软,心里更是气急了。“好啊,你不想当朕的贵妃,干脆穆清公主的封号也别要了。周长生,传朕旨意,将穆清公主的封号赐给陈婉儿,从今日起,穆清公主便是陈婉儿,而你,只是宫女陈氏。”
穆清狠狠地瞪着萧九辰,说道:“我的封号乃是我父皇恩赐,你有什么资格赏给别人!”
萧九辰冷目清肃,一字一句狠狠地回道:“这是大梁,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朕说是,就是。你,不想做贵妃也罢,明日起,便到御前伺候。”
“你还不如赐我一杯毒酒。”
萧九辰冷笑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给朕记清楚了,你死之时,便是朕的百万铁骑踏平你南陈之日。”
萧九辰说罢,拂袖而去。只徒留穆清瘫在地上,簌簌而泣。
锦瑟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圣驾离开,转而见穆清趴在地上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给穆清穿上披风,关切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穆清一下扑到锦瑟的怀里,哭诉道:“锦瑟,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啊。我想我的清凉殿,我想皇兄。我想青鸾绯鸾。我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那一夜长风清肃,吹落了枝头的枯叶。静悄悄的夜似清水流淌,却是几人忧愁,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