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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上)烽烟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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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康年间,暮春,长天澄澈,不见半缕浮云。霞光万丈,泻了满地的金光闪闪。大梁皇宫,红砖灰瓦,那瓦片上散落的,是碎金一般的日光。偶有几只洁白的大雁,经过长乐宫的上方,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萧辙一袭茶花罗绮仙鹤长袍,顶白玉东珠为冠,坐在长乐殿外。只见他眉眼俊逸,风度舒朗,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他的面前放着一盘棋,棋盘上黑白纵横,咋一看去,黑白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来。

    坐在萧辙对面的白眉长者,正是大梁皇帝萧允之。

    “长安城内的锦书公子,以棋致胜,手落之处没有败局。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倒是要输给朕了。”萧允之的唇边煦风和畅,不时的用手拨弄着下巴上的胡须。那二人之间的氛围轻松愉悦,没有半分君臣之道,倒像是平常人家正在对弈的父子。

    萧辙微微俯首,羞愧的说道:“是儿臣的棋艺不精,让父皇见笑了。”

    萧允之抬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锦书,朕知道这不是你的实力。北齐屡犯边境,朕派你皇兄前去抗敌,大胜而归。可朝中,你皇兄势力渐长,流言四起。朕心中烦闷,你与朕下棋,不过是在哄朕开心罢了。”

    萧辙低下头去,沉声说道:“儿臣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只想尽绵薄之力,让父皇开心。”

    萧允之轻声叹了口气,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其实这下棋便与天下局势别无二般,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

    “今天下三分,动荡不安,不知父皇有何良策,得以收复西南腹地?”萧辙沉声说道。

    萧允之眉目微沉,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只拿了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淡淡的说道:“我大梁地处中原,西临北齐,与南陈隔江而望。南陈是鱼米之乡,擅长水军作战,而我们大梁多以铁骑为主,若是强攻,也没有几分胜算。今北齐屡屡挑衅,有天下一统之势。依你看,以为如何?”

    萧辙眉眼舒朗,唇角边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严肃,“北齐高氏,善用阵法,用兵出其不意,南陈与北齐对峙,几次三番败下阵来。弱者为盟,攻其强者,而后取其弱。为今之计,儿臣以为,唯有连陈抗齐,才有我大梁天下一统之势。”

    萧允之面目威严,眉宇间多有王者风范,“朕也有此意。如此,你便前往南陈,挑个喜欢的公主娶回来。此事不必声张,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去。”

    萧辙拱手行了一礼,恳切的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暮春时节,长乐殿后的榕树落叶枯黄,日复一日似有枯败之意。春日的阳光好似打碎了的金子,散落在大梁的皇宫内。长风穿墙而过,吹落了那榕树枝头的枯叶。一切都平静如常,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平静。

    邱内侍站在长乐殿后的榕树下,唉声叹道:“明明是春日,这榕树怎么就枯萎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继而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明日去请花房的姑姑来看看吧。”

    “是。”

    是夜,春雷滚滚,刮起了大风。长乐殿的寝宫里烛光昏暗,死一般的寂静。萧允之倚靠在龙床上,正闭目养神。忽而一阵大风,吹开了东面的窗子,狼嚎一般的狂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殿内的几盏烛火,吹倒了桌上的晏华瓷瓶。“当啷”一声脆响,惊扰了床上假寐的人。

    邱内侍闻声,急忙将窗子关上,又吩咐几个内侍,将殿内收拾干净。

    萧允之轻咳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

    “陛下,是奴婢鲁莽,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邱内侍跪在龙床前说道。

    萧允之微微侧目,瞥了一眼站在殿内良久的代泉,沉声道:“老二那边可有动静?”

    “陛下!”代泉一袭铠甲在身,上前行了一礼。“二殿下的兵马自长安城外攻进,一路势如破竹,建安门失守。”

    邱内侍听着,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他双唇颤抖,哽咽着又道:“陛下,为了龙体的安危,请您尽快离宫吧。”

    “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有匡扶天下之责。遇乱仓皇而逃,实非明君所为。”萧允之微微睁开眼睛,眼底的晶莹闪烁,带着浅浅的哀伤。他走到殿内的龙椅前,轻轻地抚摸着龙眼,叹息道:“不过是一把龙椅而已。”

    萧允之又道:“代指挥使,这长乐殿的大门,朕就交给你了。”

    代泉义正言辞道:“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愿誓死保护陛下!”

    “陛下,您不要再犹豫了,请尽快离宫吧。”邱内侍眼眶通红,颤抖的说着。

    萧允之定了定心神,轻声叹了口气。“邱内侍,拟旨吧。”

    阴沉的夜,冷肃的天,狂风呼嚎,吹起的兵马上翻飞的军旗。长乐殿外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际。刀剑无眼血雨腥风,一拨人倒下,又有另一拨士兵涌了上来。嘶吼声、呐喊声不堪入耳。白砖砌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染红了东边的天际。

    长乐殿前,萧九辰眼底冷峻,面上沾染着红褐色的血渍。他一袭玄衣铠甲,杀气腾腾,“今有犯上作乱者,其心可诛。本王带兵,绞杀叛贼,是为清君侧。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招兵买马企图谋反。今砍下代泉头颅者,赏黄金千两。”

    萧九辰高坐在马上,沉声对卓旭仍低语道:“代泉就交给你了。下手轻着点,别弄脏了衣袍。”说罢便手持长剑,杀了过去。

    代泉双目微眯,手持长剑,咬牙切齿道:“二殿下休要血口喷人,我代家世代忠良,为我大梁鞠躬尽瘁,二殿下所说的罪名,臣万万担当不起。”

    长剑在黑夜中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皆手持长枪向代泉砍去。代泉拼劲全力挥动手中的长剑,眼前的人倒下一片,又有另一波涌上前来。刺目的鲜血溅在代泉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杀气。他惊呼一声向前挥动长剑,似是疯了一般奋起抵抗。

    就在这时,萧允之手持诏书,从长乐殿中缓缓走出,眼前的腥风血雨刺红了他的双目。谁知他刚踏出长乐殿的大门,便有一支飞箭,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陛下!”代泉惊呼。从包围中抽身而出,替萧允之挡去随之而来的利刃。

    卓旭仍见状,在人群中腾跃而起,一刀砍下代泉的头颅。血溅三尺,仍带着滚烫的温度。

    邱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伸手放在萧允之的鼻下,顿时吓了一惊,哭喊的声音惊天震地,“陛下,陛下。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刹那间,兵器碰撞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纷纷扔下兵器跪倒在地。萧九辰杀疯了一般双目通红,眼底的戾气像是一团黑雾,吞噬着这漆黑的夜。他手中的弓箭微微震动,弓上无箭。他顺手一扔,把弓箭还给卓信冬,继而飞身上前,站到萧允之的身前。“父皇,你看到了吗?百万雄师,血染江河。他们都拥戴我。”

    萧九辰说着,缓缓在萧允之身前蹲下。他眼眶通红,眼底的恨意犹如这漆黑的夜,带着藐视众生的悲凉。“为何你就是看不到呢?为何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明明我做的很好。”

    萧九辰的声音很轻,带着恨意。他就那么冷冷的说着,继而左手一挥,将萧允之身上插着的长箭拔了下来。无奈萧允之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便不再动弹。

    邱内侍扑在萧允之哭喊着:“陛下,陛下……”还未过片刻,便被士兵一刀毙命。

    萧九辰微微侧目,眼底清光冷肃,缓缓地从满萧允之的怀中拿出那封圣旨,却在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间暴怒不止,怒吼一声,将圣旨扔在地上。清晨翻着微光,只见那圣旨上写着的文字像一把匕首,刺入了萧九辰的心脏。他仰天怒吼,眼底的清泪夺眶而出。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光亮笼罩着巍峨宏大的长乐殿。那殿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殿下,圣旨上写了什么?”卓旭仍问道。

    萧九辰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父皇将兵权交给了五弟。”

    这时,有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从宫外赶来,上前禀报道:“启禀二殿下,五殿下不在府中,属下已派人四处寻找。”

    萧九辰凤目如炬,眼底露出两道锋芒,那锋芒像是一道利刃,划破了东方的天际。“找,再加派人手,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嘉康三十五年春,二殿下萧九辰于长乐殿前发动兵变后,登基为帝,于次年改年号为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