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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不会成为你的隐患,皇上也不会后悔作出当初仁慈的决定。”弯起嘴角,淡淡说道,心中缓缓淌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仁慈,这个字眼,对我而言很陌生。”他瞥了我一眼,眼神冷峻。“我愿意留下他的命,是因为你。”
微微蹙眉,我抬起眉眼望向眼前的男子。“我?”
“既然知道真相的人,只有你我两人,我也不必做得太残忍。你知道这件事的轻重,更知道该怎么做。”他移开视线,声音之中,再无一分的起伏。
“他永远也不会是皇上你的敌人。”烛光吞噬了他的侧脸,我的心中徒增怅然,轻声说道。
闻言,他却没有转过头来,像是随意提起。“那么,你呢?”
“我,从来都不是。”我只是怕,自己越来越矛盾,我早已不清楚,该如何面对他。
“皇后的身子,还好吗?”
“不好。”他话不多说,只是吐出一个沉重的字眼,我看出他的心情复杂。
沉默了半响,我清楚他与我,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了。平静地凝视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皇上相信,因爱生恨的说法吗?”
他侧过脸来,视线仿佛夹杂着温度,一丝丝落在我的脸上,最终,却不置可否。
“之前有件事,我有些怀疑,但是在宫中,我必须出言谨慎。如今出了宫,我想自己可以更加自如地面对皇上你了。”
他眼神一沉,了然地问道。“你怀疑谁动的手脚?”
顿了顿,我淡淡一笑,吐出三个字。“琴想容。”
闻言,他冷凝着脸,声音愈发的低沉。“她们是亲生姊妹。”
“的确是,我只是提醒皇上一句而已,却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对眼下的所有事,都可以运筹帷幄,但是唯独女人之中的硝烟四起,他也许忽略了。
“如皇上所说,女人心,很复杂。挣扎在得不到的边缘,才会使自己的心,变得可怕。”顿了顿,我迎上那一双深沉的黑眸之中,却再度想起那个少年的眼神,一寸一寸深入人的灵魂深处,勾勒出一缕轻缈的魂魄。
“甚至,无所不用其极。”
“如果真的是她,她会后悔曾经伤害幽容。”他的眼神如同冷刃,狠狠擦过我的脸颊,身上的狠戾,再度令人屏息。
“若是这件事的背后,真凶的确是琴想容,皇上杀了琴想容,同样会令皇后伤心不已。她是皇上的亲姐姐,更是唯一的亲人。”我真的不清楚,是不是世上所有的情感,在面临欲望挑衅的时刻,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更何况,皇后的心如此宽仁,自然不想见到琴想容死去,亦不想看到皇上因她而杀人。”
他的脸色一沉,眼眸之中染上浓浓怒意。“难道要让凶手活着,纵容她,这才是你所谓的宽容?”
浅浅一笑,我默默闭上双眼,吐出一句话。“如果你只会杀人,这只是你的不幸。”
他变得更加沉郁,我却清楚地知道,我们之间有一条界线,彼此都不愿跨过。
即使得到了信任,即使化解了误解,即使彼此相处自如,我们对对方的感觉,却仿佛是雾里看花,看不到最内心的感受。
恍恍惚惚之间,我听到开门的声音,却逼自己紧闭双眼,凝望那一个背影的离开。
那一刻,身上的伤口,居然疼痛的更加厉害了。
我暗暗自嘲,难道,真的是觉得孤寂了?
她并没有睡。
他很清楚,只是暗中说服自己,是因为不愿吵醒她,才不告而别。
仇逸卓,他不该用她来威胁自己。
但是也正是因为他的要挟,自己才认识到,迟迟不敢相信的感情。在那一刻,他才发现,对她的,并不是之前的仇视,更不是淡漠,而是真实到近乎疯狂的情绪!
他看到她的伤口,感受到她的疼痛,甚至在仇逸卓杀她的那一瞬间,那种莫名而沉重的体会,甚至一度让他无法呼吸!
是,他不想她受到伤害,更不想只能在回忆之中,找寻她的曾经!
他,居然对她有感情?
东方戾转过头,望向身后的这家客栈,胸口一闷,直直地背过身子,跳上马背,不再回头。
亦不再,心生留恋。
在自己选择了这天下的时候,就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譬如,仁慈,譬如,感情。
至少,应该庆幸,他还没有成为一个麻木不仁的帝王。
但是这份感情,不会有任何结果。
皇宫。
“阿姐……”
琴幽容默默睁开双眼,望着依旧坐在床沿,照顾自己的女子,唤起她的名字。
“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琴想容眼神之中,尽是欣喜,站起身子张罗着下面的宫女,熬一些补身子的汤药。
“他……”
视线扫过一张张脸,却无法停靠在一处。
他没来吗?
只是吐出一个字,居然无语凝咽,自己最不想见到的,便是每一次自己醒来,身边都不见他。
那一瞬间,大口大口的鲜血,让自己那般害怕,害怕这么快就不得不离开戾哥哥。
应该说自己足够幸运吗?只是自己最想见的他,又在何处?
强忍着身上的苦痛,支起身子,不想自己成为只是一个要人照顾的废物。“阿姐,皇上在宫中吗?”
“这……”琴想容眼神变得复杂,闪烁其词。“你的身子不好,我怕你会胡思乱想。”
“告诉我,我想知道。”一把拉住琴想容,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扣住她的衣袖。她说得万分认真,异常恳切,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琴想容轻轻叹了一口气,支开了所有的宫女,移开视线,低声说道。“皇上原本是陪伴在你身边,只是两个时辰前,他听到了什么消息,神色匆匆地离开了。”
是吗?他的确是在乎自己,生怕自己有什么闪失的吧。只是,他因为什么,才离开了?心中有些复杂,不只是暖意,更多的却是未知的疑惑和担忧。
琴想容的视线紧紧锁在她的脸上,神色异常凝重。“不过,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阿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却瞒着我?”
“自古无数帝王,真的可以从一而终,宠爱皇后的,又能有几个?妹妹你太单纯,红颜本祸水,人心不得不防,你迟早会后悔的。”琴想容的语气无奈,神色越来越复杂。
“你是说,皇上心中,有了真心喜欢的女人?”心被狠狠刺入一刀,只是自己太过迟钝,所以没有察觉出一丝一毫的痕迹吗?琴幽容迟疑着,思绪变得混沌。“是……谁?”
琴想容的眼中浮现一丝冷淡的笑意,却在下一刻,恢复了沉重的表情。“你想一想,让皇上的心不安于室,让皇上一次次舍弃你出宫的人,会是谁?”
难道……会是她吗?琴幽容默默垂下眼眸,自己真的是身心俱疲,醒来不久,却又累了。
暗暗自嘲,弯起嘴角的笑意,双眼却随即变得湿润。“我不聪明,又太迟钝,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只是太单纯。”琴想容顿了顿,镇定地回应。
“有朝一日,如果我真的成为了戾哥哥感情道路上的阻碍,那我……”她抬起眉眼,神色动容,紧紧抓住琴想容的手,不断重复着那一句话。“我会放手的,我一定会放手的。”
即使,心痛留给自己。可以霸占他这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自私了,难道真的忍心要戾哥哥孤独一世吗?
“一想到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到底还剩下多少时日,真的舍不得。”轻轻倚靠在琴想容的肩头,她沉迷于如今的安静瞬间。“我从来没有对阿姐你说过,我有多留恋,只是因为怕你难过。”
“我还记得,娘亲说,我们姐妹俩,无论之后的命运会变成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的心中不无歉意。“所以,阿姐才愿意陪着我吧。为了照顾我的身子,你却浪费了自己最美丽的年华。”
“这一生,我觉得最亏欠的人,就是阿姐你了。”
琴想容心蓦地一沉,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听下去。
“如果没有我,阿姐早就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也不必继续孤身一人……”声音越说越低,她再度陷入昏迷,只剩下琴想容的身影,决绝地,变得僵硬。
迟疑了下,琴想容的双手渐渐伸出,轻轻抚上琴幽容的后背,口中,是呢喃的模糊不清的一首童谣。
娘亲早逝,代替娘亲守护妹妹的人,是自己。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她们姐妹都会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同时什么都不贪心……一定会,好好的。
眼泪无声地划过脸颊,有的时候,明知道前方不远处,便是悬崖深渊,还是甘于坠落。执迷不悟,亦不等待救赎。
这也是这些年来,自己第一次,怀念姐妹俩相依为命的生活。
简单,却幸福。
那时的心,宛如天际的蓝天白云,清透而澈亮,不带一丝杂质的肮脏。
阳光,炙热。
伤口早已痊愈了,疼痛也不再肆意叫嚣。我重新,过上简单平淡的生活。李昊从未谈起那一夜的事,也没有开口质询我的真实身份,更没有问及,是谁出手相救。我也同样想要忘记,所以绝口不提。
除了这些,我们的相处,一如既往的默契。
“伤好了才不久,你就回到牧场,真的没事了吗?”
他头也不抬,熟悉的笑声,传入我的耳边。“没有伤及要害,当然没事。”
“穆姑娘。”
我有些惊愕,望着站在不远处的劈风,视线转向他身后的马车,顿时了然于心。
“李昊,我还有事,先走了。”不顾李昊错愕的眼神,我急急走向劈风的方向,上了马车。
马车,徐徐驶向前方。
马车之中安睡着的,便是那个孩子,我轻轻抱起他,他脸上安详的神色,令我心情平静。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是如今,我不抱怨。因为他脆弱的性命,才是最珍贵的礼物。如果没有亲情,会令人变得麻木不仁,但愿我可以让这个孩子体会到,世间温情。以此来弥补,发生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幸。
同样的,在他的襁褓中,我找到属于慕容琳的那个金镯子。苦苦一笑,律儿,这是你娘亲留给你唯一的遗物。
之后,你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孩子。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正如我也在努力忘记,我曾经是谁一样。
马车停下了,停在山林之中,我抱着孩子走下马车,只见劈风微微低头,说道。“穆姑娘,后会有期。”
微怔了怔,我朝着他微笑。“替我传个话给你的主子,穆晚感激不尽。”
劈风闻言,沉默着点点头,随即掉转马头,驾着马车离开我的视线。
肖府。
肖奇今夜去了布庄,不会回来过夜,我能找的人,只能是珠儿。
站在珠儿房门前,没有丝毫迟疑,叩响了她的房门。
“五姐?”珠儿打开门,有些意外。
淡淡一笑,走入她的房内,察觉到她紧紧锁在我怀中孩子的视线,我主动打破她的疑虑。这个孩子不能同皇族的任何人,扯上一分关系,所以即使面对珠儿,我也不能大意。
珠儿默默走近我的身子,神色一柔。“哪里来的孩子?”
“今日,我遇到了一个老人,孩子双亲被凌云国的乱民杀害了,老人重病缠身,时日不多,无力继续抚养下去,所以想要找户好人家。”
“原来如此。”珠儿迟疑了下,微笑着看我。“既然这个孩子身世这么可怜,我们就一同抚养他长大。”
“他……有名字了吗?”珠儿眼中闪烁着柔情,温柔地接过我手中的孩子,她不会知道他就是二姐慕容琳的遗孤,我心中划过一丝怅然,这一刻开始,将真相深埋地底。
弯起嘴角的笑意,我的视线,再度落在孩子的脸上,说道。“律儿,他叫律儿。”
耳边,恍惚回响起慕容琳生前曾经说过的话。“这一年多,仿佛是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
望着窗外的银色月光,我听到心中的声音,那么坚定。“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好这个孩子。”
地牢。
“还不愿意承认?”东方戾不想继续拖延下去,语气全然不耐。他怀疑过任何人,除了琴想容。但是说不清为什么,慕容晚说过的话,自己愿意去相信,更想挖掘出,深藏地底的真相为何。“这几年来,在幽容药中动手脚的人,是不是你?”
“皇上,幽容是我的妹妹,亲妹妹。”眼底迎来一片惊痛,嘴角的笑意苦涩。清醒的时刻,自己却已经成了他眼中的犯人,之后,是不是也要严刑逼供?
“由于前车之鉴,朕防过任何一个出现在幽容身边的女人,因为生怕一个心机不纯的女人,会害了她,要了她的命。”东方戾眼神阴鹜,冷眼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娇美女子。这一切,都是瞒着琴幽容所做,亦不想幽容知道真相。
脸色蓦地一沉,东方戾眼中尽是怒意。“但是,朕没有想到,更没有怀疑,这个人会是你。”
“如果你死不承认,朕不介意,给你看看所谓的证据。”
“是她告诉皇上的。”琴想容淡淡一笑,如水美眸之中,闪过一丝苦涩。
东方戾闻言,黑眸随即变得深沉。“什么?”
“她早就怀疑我了,也找过我。”琴想容的笑意一敛,神色惨淡。只是当时的自己,没有想过,是否可以回头。
那一次,那个女人,第一次主动找上自己。她淡淡望着自己,柔声说了一句。“琴小姐,不想回头吗?”
琴想容脸上的笑意,一分分地流失彻底。“回头?你什么意思?”
她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姐妹之间的情分,琴幽容看的很重,但是你这个姐姐,却令她失望。你利用了她的信任,眼看着她痛苦不堪,忍心吗?”
“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
“你在琴幽容面前拆穿我并不是画师的时候。”
琴想容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为什么?”
她的眼眸很清澈,只是这一席话,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若是你真心爱护这个妹妹,应该会百般遮掩,不让她生疑难过才是。甚至,小心翼翼,编织善意的谎言,但是你没有。那日,你那么生气,甚至撕毁了那张画有妹妹容貌的画卷,太过了些。你是用一种不留痕迹的方法,令她伤心。激怒她平静的情绪,她柔弱的身子经不起猜疑,你知道的。”
“你果真是心如明镜,心思细腻。”没有想过,只是一个细节,却暴露了自己伪装的关心。
“没有谁,会怀疑你,因为你是她的姐姐。”她浅浅笑着,双眸之中闪动着更加复杂的神色。“但是,我也曾经如此,被所谓的亲人,伤害过。”
琴想容沉默了半响,脸上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是,我嫉妒她,即使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的妹妹。”
“我有比她更美丽的容颜,为何当初他看上的人,是这个一脸病容,身子纤瘦的病秧子?”她是罪人,但是心中亦有苦痛,却没有人,愿意了解,愿意同情。“甚至,她的病情稍有差池,责骂我,他从不心软。在他眼中,我只是服侍这个容小姐的下人丫鬟吧。”
“我们有相似的名字,相同的身份,更何况我比起她来,根本就不输于她!为何,当初他看到她的时候,每次都会忽略我?”
是自己,不配得到这份感情吗?为什么,当初的四皇子,独独对自己的妹妹,一见倾心?而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累赘?
“我,难道不比她美吗?”
闻言,她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淡淡凝视着,说道。“你比她美丽,的确。”
视线移开,她失去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问道。“但是,心呢?”
“琴小姐,罢手吧,感情可以选择,但是亲人无法抛弃。”她站起身来,语气平淡,神色却是黯然。
罢手,自己的心,不容许自己放弃。
恨,早就深入骨髓。
看似温良无害的三味草药,混合在一起,却成了毒药,每一日,不易察觉地蚕食着琴幽容的生命。一切并不难,因为自己的身份,从来不会被怀疑。
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嘴角的笑意,一分分地变冷。只是这些,她不会再说了。就算,面对着皇上,她也不会说了。不想将自己深爱他的心,暴露在他的面前,显得自己那么可怜。她至少还保留着,最后的一丝自尊心。
她承认了,自己所做的一切。没有想过,精通医理的琴想容,居然才是真正的凶手。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令她五年内无法痊愈。甚至,病情一日日加重,无法好转。他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冷沉的黑眸之中,此时竟充满一股惊人的怒意及杀气!
东方戾蓦地站起身来,一把扼住她的脖颈,直到看到她的嘴角,渗出些许血迹。只是琴想容依旧微笑着,望向他。
这是唯一一次,他们单独相处。身边,再也没有妹妹。自己在他面前,一定是可憎的,可恨的,可恶的,为什么,居然觉得死在他手下,却也安心?
“把她关入大牢。”
琴想容不想争辩,也懒得争辩,默默望着他的身影决绝地离开,安静地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淌过脸庞,一切无言。
“我还记得,娘亲说,我们姐妹俩,无论之后的命运会变成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重复着幽容曾经说过的这一句话,泪水更加汹涌,仿佛,要在下一刻,吞噬自己那一颗,残破不全的心。
苦苦一笑,品尝到泪水的苦涩,她轻声喃喃自语。“之后……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再也不能了。”
如果没有爱过,没有体会过他对幽容的温柔,她不会难过。
后悔吗?
倚靠在天牢的冰冷墙面上,她一遍遍问自己,却再也没有找寻到,属于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