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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悄悄二字,紫鹃忍不住失笑出声。
不知道贾政到底派了谁去安置赵姨娘一干人,说是悄悄,但消息这么快地就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传到林家,明显不是悄悄为之。
黛玉摆手叫打探消息的下人退下去,转头对紫鹃道:“你这丫头别笑,仔细肚子疼。今儿这件事,闹得这样厉害,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二舅舅安置了赵姨娘那几个人倒好,他们有了安身之处,许对你的恨意就减轻了些。”
紫鹃撇了撇嘴,随即叹道:“原是自作自受,不思自己之过,倒来恨我。”
黛玉道:“倘或他们知道静思己过,也就没有这些害人的心思了。怪道都说人心难测,果然如是,以后行事既要给人留个余地,也得自己留个心眼儿。”
紫鹃赞同道:“姑娘说的是。今日我原想不说的,赵姨奶奶环三爷那样心狠手辣,我坏了赵姨奶奶的好事,不知道他们怎么恨我呢,而且宝二爷和琏二奶奶几日后也能化险为夷,可是瞧着宝二爷病得这样,老太太和二太太她们哭得泪人儿似的,也就不忍心瞒着了。”
听了这话,黛玉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做得很对,替坏人瞒着才是不对,做错事的是他们,不是你,最终事情败露的结果也当由他们自己承担。”
二人如此言语一番,至临睡前便不再提及此事,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刘艾过来,见黛玉和紫鹃两人一个在廊下倚着栏杆做针线,一个拿着小巧玲珑的铜水壶喂架子上的鹦鹉,穿着一样的石榴红绫裙,腕上露出一点翠色,越发显得面若桃花,肤如凝脂,不禁笑道:“好自在!外面都天翻地覆了,你们两个倒好,这般清闲。”
结识的千金小姐中,黛玉和刘艾情分最深,横竖两人都是小女孩子们,便约定只要知道对方在家,来往不用巴巴儿地下帖子,一来一回没得絮烦,故刘艾来得突然。
黛玉一面起身让进屋里,一面把手里的活计递给雪雁,问道:“怎么天翻地覆了?昨儿出去一趟,浑身酸痛,还没缓过来,时常留意外面消息的婆子也没回来,我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到了堂屋落座,又命人上茶。
刘艾道:“你昨儿是不是去了你外祖母家?他们家把一个道婆子扭送到了衙门?”
黛玉点头道:“确有此事。你也知道我认义父义母的事儿,就定在四月十六,我想着得先知会外祖母一声,就去了,谁知遇到那里的哥哥嫂子昏迷,就是个道婆子作法害的。姐姐无缘无故的怎么问起这个了?莫不是外面的风波和这马道婆有关?”
刘艾道:“可不是,外面闹大了。”说着便将自己知道的告诉黛玉。
贾琏将马道婆送官后当场牵扯出许多豪门大户后宅秘事,马道婆受刑不过招供,不仅供出香油一事是为了敛财,还供出用纸人和纸鬼害了的人,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被魇后现今昏迷不醒查不出病因的、有因此症而亡已经数年了的,牵扯到的人有大户人家的主母、姬妾、丫头,也有蓬门小户,有姬妾谋害主母的、有主母不容姬妾的、有妯娌陷害妯娌的、有姊妹陷害姊妹的、也有大户人家下人谋害主子的、最可恶的是有儿媳以此方法害死婆母,都是经常和马道婆密切来往的,种种心狠手辣,简直是令人怵目惊心。
听闻此消息,黛玉和紫鹃面面相觑,只觉得心惊胆战,人心之恶,竟如此可怖!
刘艾叹道:“我有一个姨妈,她的一个儿子当初生病,浑身滚烫,满嘴胡话,不知道请了多少太医,也不知道哭了几缸子眼泪出来,无计可施,那个哥哥十好几日滴水不进粒米不进,就这样没了。距今都有四五年了,原当是生了怪病,谁知昨儿马道婆的供词里就有这么一件事,原是我那姨爹的姬妾嫉恨我那哥哥,才用所有梯己换得马道婆出手。衙门的官差今儿一早我那姨妈家查问,我那姨妈知道真相,险些疯魔了,我依稀记得我那个哥哥生得好聪明伶俐模样儿。她现今正在我家哭诉,我听不得这些伤心事,就出来了。”
刘艾一面说,一面叹息,又道:“再没想到生辰八字落入人手竟有这样的灾厄,我妈立时便把我们家人的生辰八字收好,交代我也来提醒妹妹一句。”
黛玉跟着叹息一阵,道:“放心罢,我晓得。”又提醒紫鹃留意。
紫鹃心中一惊,她的生辰八字都在父母手里,看来得回家一趟,一则交代他们收好,不得外泄,二则就是央求他们留意探春和贾环那边的动向。
其实她也很纳闷儿,一般来说大户人家公子小姐的生辰八字都是相当保密的,都是主母收着,族谱记着,因为事关终身大事。赵姨娘大字不识,生长在贾家知道贾宝玉的生辰不算什么,可她怎么拿到凤姐生辰八字的?凤姐的生辰八字在成婚后肯定也是好好收着的。
紫鹃又恐将来有人在自己生辰八字上生事,又怕自己脱籍后,父母随意左右自己的婚姻之事,遂向黛玉告假回家,借口说是黛玉要了有用,然后把生辰八字收在自己手里。虽然她是家生子,但是周父周母颇有几分体面,周父又识字,所以她出生便有记录生辰八字的大红书柬,将来议亲时就是用这张大红书柬和男方交换。
周母听明白来意后,哼了一声,一面取了大红书柬给她,一面道:“你当我不知道留心?早在你在园子里出风头的时候,我就叫人传话给你老子,拜托各处盯着了。”
紫鹃伸了伸舌头,收好生辰八字,然后恭维道:“果然我母亲有先见之明。”
周母面上浮现一丝得意之色,道:“你才知道?说到底,你们年轻,比不得我们老人经历的事情多,许多事情还得我们老人料理,怕你们胡作非为。”
紫鹃胡乱点头,忽然又听周母道:“你好容易家来一趟,吃过饭再回去,可巧有几样新鲜蔬菜。你哥哥近来早出晚归的,寻摸铺子,又住在咱新家里,等闲不过来吃饭,你爹又天天在府里头管事,我一个人怪寂寞的。”
紫鹃笑应,随口问起家里的铺子有眉目了没有,周母立刻道:“哪有这样快?陆秀才和王掌柜倒是帮忙看了一处铺子,就在临街,又大又宽敞,上下两层楼,各是四间,后面带个两进的院子,一共九间房,还有一口水井,原是个香料铺子,因生意不景气,打算卖了铺子回乡,因铺子里还有些货物,咱们开脂粉铺子正好用得到,他也愿意卖,统共要价一千八百两。虽说家里有些积蓄,可买了铺子就没钱买地了,而且明儿开铺子还得本钱呢。”
说到这里,周母忽然看着紫鹃,道:“你跟着林姑娘这么些年,也攒下不少钱了罢?听说老太太前儿光银子就给了你二百两。先借给我和你爹使,等有了银子再还给你。”女儿年纪轻,把所有的钱都留在自己手里未必是好事。
一语未了,才进门的周福生接口便道:“妈,你打妹妹的主意作甚?妹妹一个人在林姑娘那里,时常打点上下,攒点钱也不容易。”他一听说妹妹家来,就知道母亲会提银钱之事,果然不出所料,实在是这几日父母一直在算计着这件事,就是妹妹今日不来,不出三日父母也会想方设法去接妹妹,好把妹妹手里的梯己拿过来。
周母不满地道:“怎么就打你妹妹的主意了?你妹妹当差至今也快十年了,我何尝问她要过一文钱?都是她自己收着。这不是家里短银子使,想问你妹妹借些周转,等赚了银子自然再给你妹妹。我就你们两个儿女,难道还能便宜了外人不成?”
周母清楚女儿攒的梯己多是她有本事,可是一想到女儿以后不管是陪嫁还是出门子都带了去,就觉得心如刀割,不说别的,单贾母赏的那套头面就值好几百两银子,该留给子孙后代才是。平时女儿回家,就是不显山不露水,她也能看出女儿着实有不少名贵的衣履簪环。周母在心里算计过一回,不算女儿没戴出来的首饰就已经有三五十件了,件件精致。
周母也知道自己想得不对,可是女儿是出去的,儿子是在家的,有了好东西不给儿子难道叫女儿带出门不成?叫她如何舍得?
因此,周母又含笑道:“你哥哥如今脱了籍,咱家的财物放在你哥哥名下也放心。”
紫鹃万万没想到今儿回来一趟竟涉及到银钱,所幸她手里暂时不缺银子,而周父周母对待自己也不错,可惜仍是免不了的私心,便以眼色阻止周福生开口,转而笑对周母道:“妈缺银子使,直接跟我说便是,我有银子难道不孝敬父母?何必提什么借不借的?可惜我跟林姑娘这些年,毕竟在林家又是个新来的,得的多,开销也大,竟没攒下多少。”
她的银子都用来买房子买地了,确实没攒下多少,梯己以首饰衣料居多,舍不得折变,也就近来得的一些金银没有动,当然这笔金银的数目也不小就是了。
周母以为紫鹃不愿意给,脸上微微变色,不想紫鹃话题一转,道:“不过妈难得开一回口,又确实是家里等着钱用,我便是没有,也会设法筹措。可巧前儿老太太给的二百两银子和二太太给的五十两银子没有动,爹妈以前给我的一百两还剩五十,回头我叫人送来,再加上爹妈原先说给我做嫁妆的六百两,我一时也用不着,一共九百两,爹妈就先用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