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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冷风吹着廊下的八角玲珑灯,在窗纸上投下飘忽的暗影。
林妙妙泡完澡,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帐顶。
今天的事是景王妃捣的鬼,没错吧?侯夫人与林家无冤无仇,不会轻易刁难娘亲才是,只有那个性情古怪的太后。
她是不是知道了景熙缠着她的事,想故意给个下马威,好叫她们知难而退?但她还小,没什么可动手的地方,便挑上了她娘亲。
那个老妖婆,上辈子就可劲儿地折腾她,这辈子又来折腾她娘亲!
她以为自己是谁?是非不分,曲直不明,她怎么不管好自己儿子呢?
有本事叫她儿子别缠着她呀!去和宁贵妃成亲呀!看她会不会说一个不字!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她受气就算了,反正她想得开,左耳进右耳出,娘亲不同了,娘亲很敏感的,白天的事,指不定要难过多久呢。她可不能一直任由老妖婆欺负下去!
宁婉倾换完衣裳出来,就见林妙妙一脸暗沉地出了门。
林妙妙来到自己曾经的卧房门口,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赵总管,赵总管笑呵呵地道:“三小姐怎么来了?”
“世子呢?”林妙妙板着一张脸道。
与林妙妙接触这么久,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没见过对方如此冰冷的神色,尽管没多少压迫感,但那眉宇间的小样子,与世子爷真像。赵总管敛了敛神色,说道:“世子去逛园子了,三小姐找世子有事?要奴才去找吗?”
林妙妙皱起小眉头,叹了口气:“不用了,我晚点再来。”好端端的逛什么园子?不是一天到晚粘着她吗?她去哪儿,他也在哪儿,现在倒好,自己跑掉了!
景熙从王府出来,并未立刻回林家,而是调头去了侯府。
宁侯爷与侯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弄得有些发懵,景熙坐在主位上,手指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手旁,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昏黄的珠光照在景熙美如冠玉的脸上,落尽幽暗无边的眼底……
此时的他看起来并不像个心智不全的傻子,更像一头蛰伏在暗处,已经快要按耐不住的小凶兽。
宁侯爷心里止不住地打了个突,而一旁的侯夫人,早已被那股危险的气息震慑得浑身发抖。
屋子里,静得只剩他手指点在桌面上的声音。
宁侯爷跪在下方,额角渐渐冒出汗来。
直至桌上的茶彻底没了热气,景熙才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侯府。
自始至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宁侯爷已多年没这般久跪过,两条腿都是麻的,又不好叫下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废了老大的力才堪堪坐回椅子上,而侯夫人,依旧腿软得无法站起。
宁侯爷用袖子擦了擦汗,道:“世子他……不是傻子。”
“我……我也这么觉得。”侯夫人抖抖索索地说。
发现了一个如此重大的秘密,宁侯爷的心中却无半分惊喜,他看得出来,世子是故意的,世子为何装傻暂且不提,可把不是傻子的消息透露给他二人,其中的意味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世子似乎……是在表明自己对他们独一无二的器重,可这份器重的背后也隐藏着悬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毕竟,如此重大的秘密被他们知道了,他们若是不肯死心塌地地效忠世子,就只能被世子灭口了。
宁侯爷到底纵横官场多年,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一边思索着世子透露身份的目的,一边回想着世子刚刚的表情。
若说透露身份是看重他们,又为何一直冷着脸,根本不叫他们起来?
世子摆明在生气,这气,还与他们有关。
可宁侯爷不记得最近做过任何得罪世子的事,确切的说,他最近与王府都无甚走动。
而且,世子若是想表明身份,对他一人表明就够了,为何连夫人也叫上?夫人……可是一介女流之辈,与朝堂政事毫不相关。
还是说……世子有不得不向夫人表明身份的理由?
宁侯爷深沉的眸光落在了侯夫人脸上:“夫人,你最近是不是做什么惹世子不高兴的事了?”
侯夫人一脸诧异:“冤枉啊,侯爷,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做!”
宁侯爷蹙眉:“你仔细想想。世子今天宁可把身份暴露了,也要来给我们下马威,他是在敲警钟!”
还是不反省,就要把他们杀掉的警钟。一想到这里,宁侯爷的后背就一阵一阵发凉!
“那又为什么一定是我?我一个妇人,能与世子有什么牵扯呀?若非说有,那就是倾儿被王妃叫去照顾世子了……难道世子是不满意倾儿?”侯夫人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
宁侯爷沉吟片刻,摇头,倾儿早就住进林府,若是世子要对付倾儿,不必等到现在:“你再想想!你今天都干什么了!”
“我今天……我今天……”侯夫人说着,表情一愣,呢喃道:“不会是那件事吧……”
“哪件事?”宁侯爷问。
侯夫人把景王妃指使她刁难林家三太太的事说了一遍。
宁侯爷大怒:“妇人!妇人!无知!怎么能帮着王妃干这种糊涂事?”
侯夫人百口莫辩:“她是王妃,她拜托我的,我能……我能拒绝吗?”
“她与你关系好,还是与顾家关系好?”
“顾……顾家。”那是王妃娘家,她如何比得过?
“那这种事,她怎么不让顾家出面?”宁侯爷一句话就把侯夫人给问到了,侯夫人半晌无言,宁侯爷不吐不快道:“不找顾家,是因为她明白这种事不够光彩,顾家不会替她办。你别以为人家是个商妇,就能随意被你践踏,商妇也是人。再说了,就因为是个身份卑微的商妇,还劳动王妃与侯夫人出手,说明这商妇不简单,你怎么就不往深处想想?”
侯夫人这会子会过意来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可是为什么他们要对一个商妇……”
不等侯夫人说完,宁侯爷打断了她的话:“不要问为什么,随便好奇主子们的事,会死人的。”
侯夫人噤了声。
姚氏白天受了气,夜里便梦见自己把场子找回来了,侯夫人跪在她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扇自己耳刮子,说她有眼不识泰山,说她再也不敢了,请林夫人原谅。
姚氏美得,天不亮便笑醒了,醒来才发现是一场梦,失望地摇了摇头,自己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做那种梦,侯夫人是谁呀?一品诰命夫人,端敏皇贵妃的大嫂,能屈尊降贵地给一个商妇道歉?她也只能做做梦罢了。
“太太!太太!”徐妈妈踉跄着步子奔了进来。
姚氏不耐地叹了口气:“徐妈妈你是与丹橘处的久了,把她那咋咋呼呼的劲儿给学去了?”
徐妈妈按耐住滔天的震惊,说道:“侯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
“昨天真是我不好,怠慢林夫人了,倾儿住在你这边,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好生感激都来不及,却还怠慢了你,我躺在床上呀……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寻思着,今儿怎么都得上门向你赔赔罪。”如意园的花厅内,侯夫人亲切地拉着姚氏的手。
姚氏如置梦中:“侯……侯夫人言重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自己弄晚了,我该早些到的。”
侯夫人嗔道:“哪儿能怪你?是我招呼不周,我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希望你看在孩子们的份儿上,原谅我的疏忽。”
姚氏的确挺喜欢宁婉倾的,但侯夫人这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姚氏简直反应不过来:“都是……丫鬟们疏忽了,侯夫人要招待的客人多,兼顾不到也属正常。”
侯夫人把昨日那眼高于顶的丫鬟叫了进来:“还不快给林夫人磕头认错?”
丫鬟跪下,磕了几个响头,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求姚氏原谅。
这……这跟梦里的情景怎么那么像呢?尽管对象换成了丫鬟,但依旧十分解气。
姚氏知道不能全怪丫鬟,可总不能让一品诰命夫人给她下跪,这就闹大了,人家肯登门致歉已是莫大的让步,姚氏不能不给人台阶下,很宽宏地原谅了。
侯夫人又与姚氏亲亲热热地聊了会儿家常,弄得像多年不见的手帕交一样。
半个时辰后,侯夫人留下谢礼离开了。
姚氏望着消失在道路尽头的马车,怔怔地说道:“徐妈妈,我不会在做梦吧?侯夫人真的登门给我道歉了……你掐我一下。”
徐妈妈拿起姚氏的胳膊,狠狠地掐了一把。
姚氏痛得跳脚:“你还真掐啊!”
……
简洁明亮的房内,阳光从门外透射而入,照在温暖的木地板上,也照在景王妃妆容精致的脸上。
房间里,除了一排柜子,便是眼前的小长桌,再无多余家具。
景王妃静静地跪坐在小长桌前,铺开宣纸,笔尖蘸了徽墨练字。
惠仁入内,在她身旁小声禀报了几句,她面色一变,一滴墨汁滴在了写好的大字上。
……
林府那边,姚氏心情好了,风棠院也跟着活络起来了,虽想不通侯夫人为何突然上门致歉,但鉴于最近想不通的事实在太多了,姚氏索性不想了,反正自从女儿大病一场后,她就跟转了运似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她要嗔怪都嗔怪不过来。除非是那传闻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景王妃登门,否则,真没什么能吓着她了。
宁婉倾隐约明白心高气傲的娘亲为何放下身段给一个商妇致歉,她是侯府千金,侯府的动向,她要查,还是能查出一些的。
那晚,世子去了侯府。
这才是娘亲突然转变态度的原因吧?
世子对林夫人真好……对妙妙真好。
林妙妙几天没见小暴君的人了,一个恨不得上茅厕都跟着你的人,突然之间没了踪影,真是让人……奇怪。
在书房,与宁婉倾练了会儿字,被宁贵妃的簪花小楷打击得快要活不下去,林妙妙决定去园子走走。
四月天,不热不冷,暖风拂面,惬意舒柔。
林妙妙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曾经被困过的榕树旁,想起四叔一手抱着她,一手用匕首割开树根的情景,心头掠过一丝思念。
风吹着她脸颊,好似也吹进了心底,一片暖意。
……
赵公公领着两个工匠,从不远处的小路上走过,瞧见林妙妙,上前打了招呼:“三小姐。”
林妙妙看了看他身后的工匠,纳闷地问:“赵总管要修什么东西吗?”
赵总管笑道:“不是我,是世子爷,他想修个温泉。”
“修、修温泉?”林妙妙怔住,“这都快夏天了,修温泉做什么?”
赵总管笑笑,没有说话,他想起了世子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件事,那一年世子刚满五岁,大冬天的,赖床不肯起,非得王妃给他穿衣,偏王妃天不亮便上寺庙祈福了,是王爷给穿的,世子一个劲儿地哭啊,一直哭到王妃回来,然后扒了衣裳躺回被子里,说,“再来一次!”
王妃重新给世子穿了一遍,这件事才算过去了。
世子认定的事,必须办到,哪怕是……再来一次。
下午,赵总管请林妙妙去试温泉,林妙妙眨了眨眼:“可以叫上宁姐姐吗?”
赵总管笑道:“宁小姐陪三太太买胭脂去了。”
“那我去叫大哥!”
“大少爷前段日子闭门思过缺了不少课,如今都在私塾恶补,晚上才回呢。”
“表哥总该在吧!”
“荣郡主回京了,表少爷现在应当与她在一起。”
怎么这么巧,大家都不在,林妙妙古怪地皱了皱小眉头,但她这脑袋瓜子是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的。
抱着小宝,带上秋月去了后山的温泉。
温泉不大,也不深,她跳了个最浅的位子下水。
一下去就踩到什么东西,忙伸手去抓,结果抓到一簇柔软的毛发,吓得魂儿都快没了!
景熙从水里坐起来,揉了揉被几乎被某人揭掉的头皮,说道:“要不要这么大力?”
林妙妙要疯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熙的嘴角弯了弯,一本正经道:“这是我造的温泉,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赵总管没说你在啊!”
“你也没问啊。”景熙一脸赖皮。
林妙妙噎住,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谁会把一个姑娘家往男人的池子里带?这、这、这传出去,叫她日后如何嫁人?!
林妙妙想走,可水已经打湿了衣裳,一站起来,定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秋月!秋月!”
景熙眉梢一挑:“别叫了,她不在。”
什么不在?是被你支走了吧?难怪今天宁姐姐、大哥、表哥全都不在,一定是这家伙捣的鬼!
林妙妙抱紧了双臂,一脸警惕地瞪着他:“你……你……你……”
景熙餍足地闭上了眼:“一起泡温泉……”
林妙妙瞧那副“事后”得到满足的样子,恶寒得打了个哆嗦:“变态!”
景熙的胳膊搭在身后的地板上,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敲着:“四月份的计划我已经拟好了,踏青,游湖,去寺庙上香。”
林妙妙瞪着他:“你到底是不是傻子?”
景熙:“今年好似比往年热一些,踏青就不选人多的地方了,钟灵山不错。”
林妙妙:“我早看出来你不是傻子了,你……你再欺负我,我就把你装傻的事捅出去!”
景熙:“游湖的话京城就可以,你还小,舟车劳顿太辛苦,便不去江南了。”
林妙妙:“你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你这是欺君之罪!要被砍头的!我警告你,你最好别再来惹我……我就替你……替你保守秘密!否则……否则我真对你不客气了!我不是软柿子,大不了鱼死网破!”
景熙摸了摸下巴:“哪个寺庙比较呢?白云寺?普陀寺?你喜欢哪个?要不就去你娘亲常去的那个?”
林妙妙崩溃了!
景熙看着她死死抱住小身子的模样,唇角淡淡一撇:“别弄得本世子好像多么饥不择食似的,你才多大?当本世子是变态吗?就你这副没小身板儿,本世子吃药都没兴趣!”
林妙妙往水下一瞄:“没兴趣……那……那里翘起来的是什么?”
景熙低头一看,“咳”,不着痕迹地按了下去。
他走神,想到她曾经的身子而已,但这小东西,要不要这么着急地出卖他?!
……
傍晚,景王妃身边的睿嬷嬷来了一趟,景熙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让赵总管把人撵了出去。
夜里,惠仁又来了一趟,同样吃了景熙的闭门羹。
惠仁对赵总管道:“大家在一个地方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赵总管笑:“我奉王爷之命伺候小主子,小主子让东,我不敢往西,小主子让西,我不敢往北。”
惠仁亮出了王妃的令牌:“见此令牌如见王妃,还不快把世子请出来?!”
景熙出来了,冷冷地扫了惠仁一眼,不屑地勾起唇角:“你回去转告王妃,她再敢逼我呢,我就不止向宁国侯和侯夫人暴露身份,我会让全天下知道,她儿子……一直在装疯卖傻!”
……
“他这么这么说?”景王妃手一滑,一张练好的大字毁掉了。
惠仁轻轻地点了点头。
“臭小子……臭小子……都敢威胁我了,跟谁学的?”景王妃气得胸口一阵起伏。
惠仁心道,还不是跟您学的?
睿嬷嬷老奸巨猾主意多,眼珠子一转,笑道:“王妃,别怪老奴多嘴,世子爷呀,其实就是在和您赌一口气,您不记得之前那事了吗?世子爷要的东西,从来都必须得到,除非是他自己不要了,否则,您越与他抢,他越是稀罕。一个林家小丫头,自己都没开窍呢,世子喜欢她,与喜欢一只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何苦为了一个外人,弄得您母子生隙?”
景王妃冷笑:“我就是给了点颜色罢了,他不是帮姚心岚把场子找回来了吗?还没消气?难不成,要我亲自登门向那女人低头?”
睿嬷嬷道:“这哪里是低头?您呐,给表个态,愿意与她们好生处着,世子宽心了,也就不会与您置气了。”
景王妃啪的一声将毛笔拍在桌上:“我表态?我表什么态?要本王妃去找一个低贱的商贾套近乎,做梦!”
……
清晨,姚家。
“这几天,多亏你们照顾了,熙儿与我说,他玩得很开心。”景王妃笑盈盈地坐在主位上,与一旁惊得六神无主的姚氏温柔叙话,温柔得,阳光都变柔和了。
姚氏整个人都是懵的,侯夫人上门就算了,怎么连王妃都来了?不是说王妃从不出门,连皇宫的邀请都爱理不理的,十有八/九不去吗?
自己也太……“心想事成”了吧?
景王妃纤细的手指,轻轻遮了遮嫣红如樱的唇瓣,轻轻柔柔地说道:“也不能一直叨扰你们,多不好意思。”
姚氏想说没关系,然而惊吓太多,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景王妃将姚氏的神色尽收眼底,淡淡地撇了撇嘴,很快,又真挚而真诚地说道:“熙儿告诉我,他很喜欢林小姐,林小姐是熙儿在京城交到的一个朋友,我这个做娘,真替他感到高兴,也特别感谢林夫人,生养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林夫人若是不嫌弃,我想把林小姐接到王府住几天,算是感激您这段日子对熙儿的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