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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一直在喝酒的“老者”,心想,敢在这时候插言搭话的,定又是江湖上的某位前辈高人,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弄不好此人会为了抢酒和铁琴先生大打出手,这样是再好不过了,这铁琴先生仗着自己修为高,不把满屋子的豪杰放在眼里,是该有人出手灭灭他的威风了,否则那十二坛酒尽被他收了去,大伙岂不是白来了。
莫云离那人不远,说话声听得格外清楚,心中大感困惑,“怎的这‘老者’的声音如此年轻,倒和自己差不多,莫非是故意改变了声音,不让旁人认得出?”
那“老者”依旧背对着众人,缓缓端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又在口中细细品味了一番,畅快道:“好酒!”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整间酒舍的人都在注视着他。
是了,在铁琴先生面前还能有如此姿态的人,绝对是久隐不出的前辈高人,大家都不认得,也就不足为奇了。但这丝毫不影响众人对他的臆想,凡是江湖中上了年岁或是行踪不定之人,五花八门的名号在人群中来回飘荡,就连“太白剑仙”都“上榜”了,甚至还有人断定他可能是铁琴先生的师父青鸿子,殊不知青鸿子已经故去二十多年了……
那“老者”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众人皆是大惊,“这……?!”
他的样貌非常年轻,最多也就三十年岁,哪是什么“前辈高人”!
再仔细一瞧,此人生得极为俊俏,纵使面色冷白,也让人觉得十分舒服,甚至有几分冷傲的美感,又无冠无带,长发未束,颇为潇洒,可惜头发已半白,显得很颓废,但还是因为太过俊俏,便看不出颓废了,反倒平添了几分仙骨。
可他缓弱的举止动作,还有这白发,分明就是一个老人啊!
莫云暗自惊道:“修炼禹术固然可以养颜润声、延年益寿,但若是七八十岁的身体有着三十岁的容颜,这种程度……五师四境中绝无可能,难道……难道是巫术?!可据师父所说,在很久之前巫师被其他三师围攻,早已绝迹,才有后来的术师和符师,巫术也几乎都失传了,莫非……”想到这,心里渐渐笼上了一层阴雾。
那“老者”缓缓走到酒舍中间,颔首作揖,恭敬地向沈弘道了声:“拜见师兄。”
师兄?他叫铁琴先生师兄?!难道此人是……绝不可能!寒黎虽说在江湖上消失了十五年,但年少成名,如今也不过三十八九,怎么可能老成这样?而且,早有传闻,大盗寒黎因为贪酒纵色,无恶不作,早就死于非命……
“你果然还活着。”沈弘凝住着道。
“烂命一条,何足挂齿。这些年未见,师兄别来无恙吧?”
“哼,总算没被气死。”
“谁惹您生气,杀了便是。”
“天下人。我杀的完吗?”
“师弟声名狼藉,惹了天下人,在此向您赔个不是了。”
沈弘冷哼一声,未再说话。二人此时的位置一上一下,正如他们在江湖中的名声和地位。
众人一听,这人果然是寒黎,曾经的风流大盗怎成了这副模样了?难道是作恶太多,又纵欲过度,把身体搞垮了?这么一个人,想想就可怕。于是纷纷避散开来,离得远远的。
“淫贼,休想占我便宜!”一个妩媚的声音离他很近,一边急向外退,一边喊道。
寒黎看了她一眼,差点把刚刚喝的酒吐了出来——那女人实在是太丑了,忙摆手道:“大美人,你长得这么漂亮,这里不适合你,靠边点,对,再远点,免得我担心,好,这样才安全……”
那“美人”已经挤到人群之末,看也看不见了。
高桓实在是没控制住,大笑道:“哈哈哈,真是风流成性,连这种货……咳,这种‘美人’都不放过。”
廖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台下传来了那“美人”的怒吼:“喂!小子,要你多嘴!”
廖介看着寒黎,冷笑道:“你还算有胆量。”
寒黎大笑几声,道:“王宫大殿我都闯得,何况这小小的一间酒舍。天下间就没有我寒黎不敢去的地方。”
“哦?既然这么有胆识,那十年前怎么没敢来?”
“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而不是不敢。”
“嚯,好大的口气。”廖介讪笑道,“恐怕是令师兄在场,才敢如此狂妄吧?”
寒黎不屑道:“我师兄弟不和,世人皆知,你又何须出言相激呢?二十年前你虽不在场,但也应该清楚,我并未把尊师放在眼里,你说我到底狂不狂呢?”
沈弘也在一旁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莫要牵扯上我。”
廖介一听,面露得色道:“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师兄时如何发现我的?”寒黎问道。
“我起初并不知道那人是你,只是廖宗主数次提及二十年前对他们并不光彩的旧事,我才断定你在场。”沈弘道。
“那廖舍长又是如何得知的呢?”寒黎又问道。
廖介缓缓道:“但凡爱酒之人必定喜欢广交朋友,可你从一进屋就只顾着自己喝酒,爱酒如痴却又不喜欢交朋友,这样的人本来就没有几个,‘风后怒’来的时候,漆黑中纹丝不乱,后来尝酒的时候,我故意晚说喝法要领,你却无一出错,总总事情来看,除了大盗寒黎,还有谁?”
寒黎道:“廖舍长真是体察入微,让人佩服,佩服啊。”
廖介又道:“我‘山河宗’多年来,一直打探你的消息,知道你可能还活着。”
寒黎干笑了两声,道:“想不到天底下还有如此关心我的人,真是高兴得很。”说着,手指一引,自己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便飞到手中,边倒酒边道,“不妨用廖舍长的酒敬廖舍长一杯,在下先干为敬。”
廖介冷冷地看着他,道:“阁下乔装成这样,意欲何为?”
“乔装?哈哈哈!”寒黎大笑几声,“我几时乔装过了?我便如此,何须乔装!”
未曾想他真是变成了这副苍老的模样,至于发生了什么,在场无人知晓,也没人关心。
过了半晌,廖介正色道:“师门之仇,不得不报。二十年前,你与那江遥联手接了先师三招绝学,害得他老人家忿恨而终。廖某不才,今日再以三招会会你,三招之后,你与本门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寒黎冷笑道:“二十年前你就未必是我的对手,今日妄想以三招胜我?”
“可你现在有伤在身。”
寒黎怔住了。
廖介道:“你身上灵力时强时弱、断断续续,言语时中气不足,若非乔装,定是重伤在身,我没说错吧?”
“没错。”寒黎淡淡地道,“你总算没有乘人之危,还算得上正直,配得上你‘廖中正’的名号。”
廖介明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也没理会,喝道:“那就献丑了!”手诀一引,一颗火红的珠子荡在了眼前,便是他的法宝——“火旋珠”。
“慢着!”沈弘喝止住了他。看来,作为师兄,“与我无关”只是说说,总要为师弟出头的。
“老夫可没有闲心看你们打架,等‘百酒会’结束了,你们再动手不迟。”铁琴先生的话,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沈弘转过身,对着后堂大声道:“我知道你在这,出来吧。”
嗯?在后堂还有熟人?会是谁?
果然有一人从后堂缓缓走了出来,竟是——“一箭惊天”季风愁!
“你的伤……没事吧?”沈弘问道。
季风愁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但见他面色惨白,形神憔悴,显然是受伤不轻,尚未痊愈。
“白公他……还好吗?”季风愁问道。
沈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转过身去道:“好好养伤吧。既然选择离开,白公之事就与你再无瓜葛,莫要多问。”
说罢,手一挥,长案上十二坛酒“刷刷刷”摞到一起,浮于掌上,问寒黎道:“你要哪个?”
“这个……”寒黎指了下那坛“夕酒”,又指了指燕国的“千里烟波”,“还要这个。”
话音未落,就见两坛酒飞了下来,寒梨赶忙接住,高兴道:“多谢师兄!”
“且慢!”廖介喝止道。
沈弘理也没理,另一只手一扬,廖介只觉得眼前寒气大盛,原来是那把“昆吾割玉刀”向自己飞了过来。
廖介不敢怠慢,凝灵气于指尖,将其夹住,拔刀出鞘一瞧,果然是锋利无比,是件难得的宝物。
“此物虽好,但对老夫没什么用,就拿来换酒喝吧!”一阵劲风过后,沈弘已不见踪迹,只有声音在酒舍内回荡,他是如何出去的,就连莫云都没看清。
至于自己的师弟……也许他认为,在重伤之下仍能接廖介三招,又或者,他根本没把寒黎的死活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