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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云台抱着扇贝走近,见九重澜始终没有动作,他的心里不禁松下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对方的态度软化,对他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殿内没有能够架火的地方,左看右看也只有一尊玉床能够堪堪充当灶台。他迈步走到玉床旁边,拿刑具将其敲出一个大洞,又扯下幕帷当做助燃物,最后才将鱼塞到中空扇贝之中,点火开始闷烤。
这种火并不是一般的火,它在水里也可以燃烧,烧出来的火焰呈现幽幽蓝色。火焰苗苗森白,像是鬼火一般。
冉冉火光映在眼底,简云台偏头看向九重澜,问:“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九重澜敛声说:“你很在意?”
简云台:“我当然在意啊,你要是还心有介怀,这些鱼就算是烤出来,你也不会吃。那我岂不是要白忙活一场。”
九重澜抬眸:“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简云台“啊”了一声,摇头说:“倒也没有这么肤浅。我只是是想着,怎么说这次也是我连累你,将你害到这步田地,你的族人恐怕都要担心坏了。但我……”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着一切,有关副本任务的事情都不能说,那么好像也就无话可说了。
九重澜眼睫微颤,垂下眼睫时轻声说:“我知道你有苦衷。”
“……?”简云台诧异看这人一眼。
恰好这时火光微微炸了一下,“扑哧”一声清响,那些飞跃而出的火星子像是跳跃的光点,徘徊在他们二人之间。
静谧时刻,只能听见扇贝表面烧焦以后,那些很细微的咔擦咔擦声。
简云台的苦衷永远都只有副本任务,这些年不仅仅是他,还有更多的副本玩家因为或这样、或那样的任务,做出了许多与本心相违背的事情。
不去做就会死。
于是他们都只能不得不去做。
这种苦衷九重澜应当不会知晓,简云台脑筋转了转,绕着圈含蓄问:“你都知道了?”
九重澜点头,“海神宫内不太平。”
——他说的应该是海神。
简云台瞬间了然,说:“我之前的伤的确是拜他所赐,宫人们全部都仰仗他的鼻息生存,不知道哪天才是个头。”
窗台外。
红红把耳朵贴在窗台上,一听这话便疯狂拍着景礼的肩膀,无声作口型:“看!我就说吧!他都亲口承认是雪左使伤他的了!”
景礼“嘘”了一声,附耳继续偷听。
殿内两人却没有再谈及这个话题,默契略过之后,简云台看着玉床,突然发笑。
九重澜偏头看他,“你在笑什么?”
简云台摇头笑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九重澜:“与我有关?”
简云台止住笑,撑着下巴看着跳跃的火光,说:“的确与你有关,但现在的你是不可能知道了,也许以后会知道。”
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观众们一个比一个茫然:
“啥?啥事这么好笑?”
“有什么事情是我vip不能听的?”
“我好像知道简云台在笑什么!你们还记不记得鲛人泪副本的时候,九重澜第一次给简大胆烤鱼就是在岸上那座假海神宫里!当时也是在玉床上烤,我记得简大胆还吐槽了几句,九重澜说第一个在玉床上烤鱼的人不是他……啊,死去的糖开始攻击我tat”
“我记得!我记得!也就是说九重澜当时指的人就是简大胆咯?”
“天啊,未来的你成为了现在的我。呜呜呜呜呜呜简大胆现在终于理解九重澜当时说的那句话了,千年后的九重澜肯定也可以理解现在简大胆说的这句话。”
“他们对对方的偏爱,都跨越了千年时光才能被对方知晓。但是等他们能理解的时候,这些情愫都已经过去了千年,往事如烟消散根本无人可以追忆,这也太心酸了……”
观众们七嘴八舌讨论着,副本内却安静的不像话。经历了之前的种种之后,他们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地闲聊家常。
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大概持续了十五分钟左右,简云台拉出扇贝看了一眼,鱼都没熟,还是凉的。他又将扇贝塞了回去。
心道再烤半个小时再看看。
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淡淡的问询声,清润又悦耳,听起来祥和又温柔。
“你在海神宫没有可信之人?”
简云台皱眉,唇瓣微微抿了一下。
这个问题还真是……犀利。
整个副本里他唯一信任的人只有胖子,其他玩家要么是没有交情,要么身份存疑。可现在胖子连记忆都没有恢复。
当真是孤立无援。
试想一下如果他身处火海之中,唯一一个有可能奋不顾身冲进火海里来救他的人,可能就只有胖子了。
不……或许还有九重澜。
简云台心里也不确定,在经过这一切后,九重澜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待他。
应该是不可能的。
九重澜问:“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不难回答。”
简云台转头看向他,说:“我有一个朋友叫做陈三现,人长得圆圆的,像个稻草墩。他还养了只猫,叫作金金。”
“……”九重澜静默片刻,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些话来。
简云台垂下眼,开口说:“如果我以后问你,我和他关系怎么样。”
“嗯?”
“……”
简云台这次沉默了足足好几秒钟,转眸时难得扬起笑容,笑眼弯弯说:“那就请你告诉我,我和他的关系很好。”
九重澜似乎还是有些不明白,但想了想,依旧点头说:“好。”
这件事观众记得更清晰:
“圆上了!简大胆之前怀疑过胖子,得知九重澜千年以前就见过胖子后,问过他们俩关系怎么样,九重澜当时说的就是‘很好’。”
“靠,原来是简大胆教他这么说的……”
“操,我三个月前的记忆全都活了过来,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
“简大胆当时为什么怀疑胖子啊?”
“好像是因为胖子当时的说辞和其他三个人都不一样,他说林福雪、徐晴晴,还有尚楷凌晨的时候出了公爵府,但是这三个人都一致否认,所以简大胆就怀疑胖子了。”
“咱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怀疑什么,就感觉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许胖子是记错了或者看错了呢。但当时简大胆的反应挺不正常的,应该是有什么内情。”
“哎哟,不管是什么内情,后来都经历太多事情啦。你们看这次,简大胆不顾性命危险进来捞胖子,当时的那些小矛盾这这件事比起来,简直就是毛毛雨啊!”
简云台现在也是这样觉得。
都是毛毛雨。
想起之前还怀疑过胖子是神龛的人,他就有点无奈。当时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逮着一点错误,他就开始瞎想。
目前能够认定,尚楷一定是神龛的成员,他的地位应该不是很高。林福雪则是神龛的暂时线人,早就与神龛没了联系。
至于徐晴晴……
徐晴晴则是直播组的高阶成员,知晓神龛的存在,并且有帮助过他缉拿尚楷。
当时是有人远距离定位一枪爆头尚楷,阻拦尚楷说出更多的信息。
远距离定位是林福雪的技能,经纪人梁燕也曾怀疑过林福雪开枪,并且林福雪自己也承认了,说那一枪是他开的。
但简云台就是觉得不对劲。
因为逻辑并不通顺。
一、林福雪都已经退出神龛了,从黑客白被捕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与神龛联系过。并且明显能够看出来,他在鲛人泪副本里的关注力全在蔷薇女王身上,什么神龛不神龛的他根本不在意。
这样的他,怎么会掺和进来?
二、能够进神龛的尚楷,真的有那么蠢吗?
临死之前还要非要拖一个林福雪下水,他和林福雪之间又没有什么仇怨。
与其说尚楷蠢、林福雪进鲛人泪的目的不纯,他不是为了蔷薇。倒不如说他们更像是在保另外一个人。
尚楷临死前拉林福雪挡刀,林福雪承认开枪,自愿背下这口大锅。
他们到底在保谁呢?
尚楷保谁都不奇怪,但是能够让林福雪去保的人,整个鲛人泪副本里也只有蔷薇与查华凤了。蔷薇是个
pc,查华凤则根本不需要去考虑,整个事件她都没有参与进来,永远都在状况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若是查华凤来谋划这些事,以她的智商与谋略,不可能会像现在这样漏洞百出。
排除这两人的话,还能让林福雪去保的人……也只能是与这两人要好的人了。
简云台依稀记得,林福雪与查华凤是青梅竹马,而徐晴晴与查华凤则是闺蜜。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但这些仅仅只是简云台的猜测,没有任何实际性证据。
做事又不能仅仅靠猜测与直觉。
“你在想什么?”身边突然传来声音,打断了简云台的思绪。
简云台瞬间回神,“没什么。”
“……”九重澜蹙眉看着他。
方才简云台的神情十足的心事重重,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是他在鲛人族从来没有露出过的表情。
九重澜淡淡提醒:“烤鱼。”
“……”简云台闻到了焦味,连忙拉出扇贝看了一眼。情急之下他直接伸手打开扇贝,被烫得猛地缩手,捏住自己的耳垂。
“好烫!”
九重澜无奈看他一眼,又攥住他的手腕,摊开手心。后者食指与大拇指指腹都红彤彤一片,还好接触扇贝的时间不长。
简云台手在九重澜那儿,注意力却在烤鱼上头。他缩回手,随手拿了个刑具翻了下烤鱼,表皮已经完全焦了。
叉开鱼肚子看了眼,里面没焦。
他窒息转头看向九重澜,说:“要不还是改日再烤吧,我让宫人送其他东西给你吃。”
“不用。”九重澜拿起鱼叉,指尖微动,那些黑焦炭般的表皮就一一褪去。
他吃起烤鱼来,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就像是在吃大餐一般。
简云台忍不住问,“好吃吗?”
九重澜细嚼慢咽吞咽,“好吃。”
简云台怀疑看了他好几眼,这烤鱼实在是——烤的非常两极化,有些地方焦到不能吃,有些地方看起来都没熟。且没有孜然这种调料,吃起来恐怕是味同嚼蜡。
真的好吃吗?
他将信将疑掂起一块烤鱼,刚咬了一口便嫌弃到“呸呸”吐出来。再转头一看,九重澜面目平静吃着烤鱼,姿态惬意又矜贵。
简云台感叹说:“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九重澜弯唇,“嗯。”
鲛人族与人类不一样,不需要每天都进食。
一般一月食一次即可充饥。
他其实不饿,但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些。
九重澜吃完烤鱼,简云台便收拾起地面上散落的食盒、碗碟,还有被烤裂的扇贝。一边收拾着他还一边惊叹,烤成这种鬼样子,九重澜不仅吃了,竟然还吃光了。
海神宫的伙食有这么差吗?放着宫里的东西不吃,来吃这种玩意儿。
“我得去看看雪左使的伤情了。”简云台抱着木箱子起身,林福雪被打断了好多根骨头,说起来这整件事都是因他而起,九重澜因他受刑,林福雪因他受伤。
不去看一眼实在说不过去。
刚起身往外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询问声:“你为什么要去看他?”
简云台微愣,回头。
窗台外的两人暗自激动。
红红整个人趴在窗户上,心中不停期盼默念,“告诉他!快告诉九重澜大人啊,别看大人性格清冷漠然,他其实很护短的!”
只要告诉九重澜,九重澜就一定会为简云台找回场子——就像之前那样!
红红耀武扬威看向景礼,小声说:“看着吧,只要简云台说出口,那个什么雪折左使以后肯定要倒更大的霉!”
话音刚落,殿内就传来简云台茫然的声音,“什么意思?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海神不一定会给他治。我当然要去看看情况了。”
九重澜沉吟片刻,说:“雪左使待你如何?”
简云台想了想,诚实答:“还可以吧。”这次海神劫副本就他们俩个人走主线,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听了这话,九重澜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神情,倒是窗台外偷听的红红一个头两个大,“他为什么不诉苦啊!”
景礼小声说:“洛右使看起来不像是会轻易诉苦的人。”
红红:“你的意思是他有事都自己抗?”
景礼点头:“对。”
红红更加恨铁不成钢,“他自己怎么抗啊,之前都被伤成那个样子了,还被雪折堵在屋子里折腾。就连他自己的贴身宫人都不敢进去帮忙,这日子过得也太悲惨了。简直就是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啊,还是那种不敢把憋屈表现出来的小可怜,现在雪折受伤了,他竟然还想着要去看望!”
景礼感叹说:“表面样子还是多多少少要做一下的,不然雪折记恨怎么办。”
红红心软说:“好可怜啊,想不到他在海神宫里这样举步维艰。还不如去我们鲛人族吃香的喝辣的呢!又不是养不起他。”
另一边。
简云台抱着木箱,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九重澜突然叫住他。
简云台回身之际,眼角余光只看见一抹亮光乍现。再抬眼一看,九重澜竟然割下了自己的一缕长发,用发尾轻巧缠绕出一个如意结,潮水哗啦啦而起,如意结被顺着波流,缓缓地推送到他的眼前。
而后又像是汪洋大海中的小扁舟一般,晃晃悠悠地落到了木箱之上。
简云台惊异看着这缕长发。
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比他还要惊异,“这是任务道具啊!简云台还没有开口要,九重澜怎么就主动给了呀?”
“雾草,躺赢哇。”
“终于明白为啥之前红心乐说林福雪行刑也算是变相助攻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停滞几秒钟,简云台哑然看向九重澜,问:“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不知道。”九重澜轻轻摇头。
简云台更惊,说:“你不知道,那你就把它给我了?”
九重澜的声线干净又低沉,“雪折行刑时,曾经向我讨要过一缕碎发。我不知他为什么想要,但我想……既然他想要,那这件东西,你应该也会想要。”
简云台:“…………”
沉默对视片刻,简云台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事实上,不是他们想要,而是海神想要,这缕碎发最终是要给海神的。
“你知道把它给我,会怎样吗?”
九重澜摇头,“不知。”
简云台忍了又忍,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抵不住心里的复杂,涩声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要的东西,或许会对你不利?”
“想过。”九重澜声音淡淡。
简云台却突然激动起来,难以置信说:“既然想过,那你为什么还把它给我?”
他实在难以理解九重澜到底在想什么,立场互换一下,他绝对不可能这样做。这相当于将能够杀死自己的刀,亲手递到了别人的手上。
虽说这个“别人”,指的就是他自己,但简云台还是难以理解。他迫切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上前几步却突然顿足。
九重澜难得展露笑颜,唇边的笑意只是稍纵即逝,看起来清浅又寂寞。
他定定看着简云台,认真说:“我知道你有苦衷,这就够了。若是你们都想要这件东西,那我就将它赠给你,或许日后你在雪折面前、在海神面前,处境能够好转。”
简云台心里顿时堵上了一口气,嗓音更加沙哑说:“那你自己呢?”
“嗯?”
“我是说你自己,你考虑我的处境干什么,我反正在海神宫里身居高位,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简云台抱住木箱的手逐渐攥紧,木箱上的倒刺将指尖扎得生疼,那些相连接的地方就像是鱼腹般微微泛白。
顿了顿,他才稳住心神继续说:“可是你不一样,海神自始至终都在针对于你啊。”
九重澜垂下眼帘,瞌眼说:“左右不过是一条命,问心无愧便好。”
“…………”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简云台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他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连带着肩膀也跟着一起微微起伏。
九重澜久居鲛人族,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有多恶劣,人心又有多险恶。
要知道海神要的根本就不是他的性命,而是他这个人!只不过是许久之前海浪上的惊鸿一瞥,便贼心不灭,想要将其拽下神坛,与普罗众生共沉沦。
这种脏事简云台甚至都说不出口,感觉说出来都会污了九重澜的耳朵。
想到这里,简云台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它给我。我实在是不懂,明知道会危及自己的性命,你还是要把它给我。”
九重澜看着简云台,总是淡然冷清的一双眼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他似乎是有些无奈,轻缓说:“我已经说过了,这能让你的处境好转……”
简云台直接打断,咬牙说:“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不懂的也不是这个!”
“……”
九重澜静默片刻,眼前的少年面容精致,笑起来时总是显得很散漫,眉目流转时却又目标明确,又格外坚定。此时少年却一直低垂着头,看着木箱之上的碎发,抿紧的唇瓣都在微微泛白。
想起过往有关于“洛生右使者”的种种传闻,九重澜心境起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爱上过某个人?”
简云台困惑地抬头看向他。
如果要这样问的话,他的脑子里只会是一片空白。但如果说曾经有谁,能够让他以性命作为赌注去拼、去试图挽救的话。
记忆深处的篇章逐渐翻开,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崔煜、扶烛、图灵……包括眼前的九重澜,简云台曾经都不顾自身处境,不顾自己的性命与副本任务对抗。
这实在是不像他的作风。
正是因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遇到这些人时,总是会出现种种异常行为,简云台才更加不懂,理智上觉得这些是错误的,但是临面对时情感却又左右着他的行为。
太矛盾了。
攥住木箱的手心越来越用力,窄小的木刺深深嵌入指腹,简云台咬了咬牙,鼓起巨大的勇气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向九重澜,字字句句满是真挚说:“我确实不懂这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去学,那你……你愿意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其实爱过,而且都是你啊!只有你才可以!
只是大胆才18岁啥也不懂,连自己是不是爱你都不知道,18年来考虑的都是该怎么活下去,爱情对他来说是奢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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