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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费内面色百般震动,凝视着眼前白雾所凝聚而成的魂魄。
瞳孔微缩之后,他矢口否认说:“这根本就不是她!你到底什么时候安装了全息模拟器?这一定是你伪造出来的全息影像!”
耳边静了片刻,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紧接着就是甜甜的轻笑声,“话都被博士说尽了,我真是愈发佩服您了呢。”
语毕,白雾陡然凝聚。
面前的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原本是瞳孔的地方一片森白,被雾气所笼罩。她的神情空茫,仿佛没有神智一般,认不得人也说不出话来,只自顾自轻抚着隆起的腹部。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死寂的山崖之上,能够听见轻柔的女人哼唱声:“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原住民们就站在屏障这一端,面面相觑之时脸上的表情尤为惊奇。
这女人是谁?
沙费内的儿子是沙微星——这件事有许多人都知道,他们还知道沙微星死在了星陨企业的手上。但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沙微星有妻子啊,更别提沙费内有什么‘儿媳’了。
这女人甚至还腹部隆起。
不难看出她有身孕。
“是全息影像吧?”立即有人环顾周围,寻找相关的仪器。然而让他们震惊的是,山崖之上极其空旷,地面上只有刚冒头的秃秃荒草,细密的草尖发黄徐徐铺展开来。
一览无遗。
根本就没有仪器能安插的地方。
那眼前的种种迹象又该如何解释?原住民们只感觉世界观被颠覆,纷纷有些茫然森恐之感。只有玩家们默不作声聚拢在一起,避开
pc窃窃私语着:
“是鬼祟的技能,应该是招魂。”
“我记得简云台技能好像是幻术,一人只能有一个技能。这可能是幻术。”
“不对。阎王娶亲副本的重播我看过了,当时他施展的幻术还带有精神控制。技能一出来所有玩家全倒。这次不一样。”
“那这是什么技能,看起来怪牛逼的。”
在众人好奇又敬畏的注视之中,简云台指尖轻点悬浮在空中的白玉册子。
女人的哼唱声突然微微顿住,她一停下来,附近便没有任何声响。于是在她偏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长发被冷风抚动的细微声响都极其清晰。
“沙博士。”女人乖顺地笑了笑,声音嘶哑说:“您能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吗?”
“……”
这本只是寻常的一句话——在场任何人表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有沙费内。
在听完这句话以后,他原本满不在乎的表情突然一滞,僵硬了两三秒后又陡然转成满脸的震愕,反应激烈地想要后退。
砰——
一声闷响,简云台脚尖死死抵住沙费内的脚跟,看起来丝毫不意外。
“博士,您怎么了?”他语气关切问,听起来真心诚意,没有半点虚情假意。
沙费内僵硬呆立,脸上血色褪去。
这句问话早就被埋到了记忆深处,落满了灰烬。简云台方才说帮他回忆回忆,当真叫他回忆起四百多年前的那一幕幕。
当时沙费内将女人带去星陨医院打胎,还精准说出了两人想私奔的无人岛位置。这对女人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直到被推进手术室之前,女人都以为此举是沙微星授意。
因为无人岛的事情,只有她和沙微星知道,她从未怀疑过高风亮节形如沙费内,竟然会卑劣到监听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段对话同样也在手术室门口发生。
当时只有他们两人。
“你、你……”沙费内一寸一寸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少年,脸色发白地怒声发问:“你是怎么知道这段对话的?”
“我不知道。”简云台依旧眼角弯弯,甜甜说:“这些话只有您的儿媳知道呀。”
换言之,眼前这位就是你的儿媳。
不等沙费内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简云台又紧接着问:“您当时是怎么回她的?”
沙费内:“……”
当时的他很不耐烦,直接回:“都没有成型的违法胚胎,有什么好取名的。”
于是女人沉默了几秒钟,笑了笑说:“今天我失去了我的孩子,您也失去了您的孙子。希望有朝一日,您不会后悔。”
沙费内冷漠背过身去,扔下一句冰冷的话:“放心,我绝对不会后悔。”
“沙博士居然有孙子。”山崖上传来无数窃窃私语之声:“他带着儿媳去打胎?”
“不会吧。沙微星知道这件事吗?”
“应该不知道。他们父子俩决裂过,现在想想应该就是因为这件事决裂的。”
“天啊……就算当年的情况下生孩子违法,这种事情难道不应该由父母双方来决定吗?他怎么能够越俎代庖,代替沙微星杀亲啊!”
尽快原住民们极力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有只言片语传入沙费内的耳朵里。
沙费内脸庞抽搐了一下,瞳孔也微微紧缩,深吸一口气怒声吼:“我不后悔,我也没有错!”
话音落下,眼前的白雾突然一阵翻涌,像是一个惊人的巨兽张大了嘴巴。白雾扩大翻涌不歇还伴随着凛冽寒风,声势极其庞大骇人,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一口吞下。
沙费内惊愕想要后退,却退无可退。
他眼睁睁看着白雾翻涌,凝聚成一幅惊人的景象:无人岛之上的夕阳西沉,灿黄色的沙滩之上,有着成排的小脚印。两双大手一左一右牵着两只小手,一步一步踏向灿漫的余晖之中,与碧蓝的海岸线重叠。
——如果当年沙费内没有横插一脚,那么这就是本应该会有的美好结局。沙微星与他的爱人私奔到桃花源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生活。
白雾再一次涌动,重新化作女人。
这一次她的怀中多了一个婴儿,依然是还未成型的胚胎。白雾翻腾之间依稀还带着胎盘,像是白色蜡烛的烛油滴滴往下渗,又干巴巴地凝固在半空中,化作一条又一条的‘冰柱’,看上去像小孩的血。
这个场面任由谁来看,都觉得极其骇人。不少原住民惊恐地遮挡住眼睛,还有人发出阵阵惊呼之声。恐怖电影之中,长发女人索命的情节屡见不鲜,先进还加上一个未成形的流血婴儿,叫人更加毛骨悚然。
嗒嗒——
嗒嗒——
女人抱着婴儿,迈步向前。
“……放开我,放开我!”沙费内更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惊恐地呼哧呼哧喘息之声。他用力掰着简云台的手,却像是蚍蜉撼大树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
忍无可忍看向简云台,沙费内怒声咆哮:“你快放开我!!!”
这个女人会杀死他的,绝对会!
当年的种种……若是换做他承受这些,那么他一定会不遗余力杀死仇敌。
死,沙费内不怕。
但现在的沙费内还没有完成自己的目标,他绝对不能够死!
想到这,沙费内陡然爆发,还不等他出手击打身边的少年。
简云台却先一步放开了他。
这一下子就击空了,沙费内反应不及,踉跄后撤两步倒在地上。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女人逼近,咔咔——咔咔——骨缝摩擦声不断响起,女人缓慢地蹲在他的面前,轻柔将手中的染血婴儿递到他的面前。
“博士。”在沙费内面露绝望之际,女人却轻柔地开口,“我原谅你了。”
这一句话就像是天边突然震响的古钟,伴随着悠远的长鸣,轰然间敲到了沙费内的心上。轰轰!轰轰!沙费内的心几乎一瞬间炸裂,脸上的血色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若是女人索命,他绝不会有这样的反应。但是女人说——我原谅你了。
沙费内愣愣张嘴半晌,闭眼时眼中血丝密布。再度睁开眼睛时,他像是突然发癫了一般,指着女人嘶声吼骂:“你原谅我?你能原谅我什么?我根本就没有错!”
一声接着一声,不像是说服女人,更像是想要说服他自己。
骂完以后,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凝住。
白雾涌动之时,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他伸出的食指。那是小婴儿的手,不比白烛流血的森然,这只手看起来圆墩墩极其可爱,又有婴儿的咿咿呀呀声响起。
沙微星当年出生的时候,也是如此,咿咿呀呀得像个小包子。
当时的沙费内才刚刚加入星陨,心中怀着踌躇满志,图灵的工程刚突破一道巨大的难关,他又有了一个孩子。
双喜临门。
沙费内下意识想要回攥住婴儿的手,指尖却钻过了白雾,攥了个空。
唰唰!白雾陡然间消散,云雾缭绕之后,是简云台微微弯下的殷红薄唇,张合之间带着惊奇的笑意:“奇怪,您可真奇怪。明明有机会被承欢膝下,现在却在这里空空攥住死婴的手,您当真不觉得后悔?”
“……我……”
沙费内浑浊的瞳孔中有泪光闪过,再次睁眼时,那抹泪光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一字一顿说:
“我、绝、不、后、悔。”
“!!!”民众一片哗然,不少人已经看出了沙费内眼中的喧嚣与震动。偏偏只有沙费内自己看不穿自己,口上依旧偏执倔强。
“这是想见你的第二人。”简云台笑着轻声说道。
哗啦啦——
书页翻动声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白雾凝聚出一个面目陌生的老者,在场所有人都满脸茫然。
“这人又是谁?”
方才女人出现的时候,众人好歹还有些头绪。这位老者他们是当真不认识。
唯独沙费内神情震恐,苍老的身形也跟着剧烈抖颤了起来,他喃喃出声:“老师?”
他的表情让大家更加好奇。
纷纷看向那位老者。
“我不同意!”老者像是对着某个方位大声怒吼,“你们怎么能够想出这么歹毒的方案?好不容易才实现了人类永生,这才几年?你们居然开始筹划人类清除计划?!”
“这些方案我们通通都不同意!科学本就是为了造福社会,这根本就是与我们研究所的初衷背道而驰!”
“哈……药物进行精神控制?义肢进行财阀垄断?为了减少资源消耗……利用游戏让他们自己杀自己,你们还真是物尽其用。我倒要看看,如果没有我们这群科研学者,你们如何能够把这些方案都变为现实!”
老者不断冲着某个方位嘶吼着,也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语,一次又一次。
沙费内踉跄站起身,脸上的神情似哀婉又似恐慌,“老师?”
老者没有回应,仿佛看不见他。
于是沙费内只能无助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简云台。少年指尖轻触着白玉册子,偏眸时舌尖卷过殷红的唇,笑眯眯地开口问:“想和你的老师对话呀?”
“……”沙费内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充分暴露出他所有的祈愿。
简云台叹息一声,说:“这恐怕不行,你的老师死时太悲痛,扼腕人类未来的命运。他的灵魂已经被困在了失望的深渊中,反反复复困在最为痛苦的那一刻。”
沙费内神情犹如遭受雷击。
——死时太过悲痛。
他的老师死时太过悲痛。
“小沙,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你的才华远远高于我。”当年老者满脸骄傲对他说:“能把你教出来,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荣誉。”
后来,也是这个‘最大的荣誉’粉碎了老者所有的骄傲——研究所上上下下数人,均不同意星陨提出的方案。就在所有人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的时候,沙费内却签订了同意书。
于是整个研究所上上下下,全部都变成了弃子,被星陨无情地扼杀。
“老师,我没有想到,我真的没有想到。”沙费内踉跄地跪倒在地,癫狂摇头时有两行浊泪淌下,“我以为我只是签订同意书,我以为星陨不会杀你们!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绝情,把你们的功绩全部扼杀。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迟了。”
回应他的依然是老者的愤怒嘶吼声:“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我倒要看看,如果没有我们这群科研学者,你们如何能够把这些方案都变为现实!”
——沙费内将其变成了现实。
一步踏错,步步踏错。
他将一个原本美好的人间,一点一点地变成了星陨所掌控的厄难地狱。
如果说女人的灵魂出现,代表着沙费内亲手毁掉了未来可能会有的美好。那么老者灵魂的出现,则是无情提醒着沙费内——看,你亲手毁掉了过去存在过的美好。
过去与未来交织。
明明有无数命运分岔路口可以选择,但他偏偏都选择了错误的那一条路。而后将整个事情带向了无法扭转的深渊。
现在,沙费内后悔吗?
胸腔几近起伏之后,沙费内从口袋中掏出哮喘药,狠狠咬碎了吞入腹中。简云台一直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并未阻拦。
原住民们却像是疯了一般。
人们不可置信地凝视着沙费内,眼中有愤恨、难以理解,以及震惊。
“人类永生不是你的功绩,你竟然抢占了你自己老师的功绩?!”
“义肢、药物、图灵测试……这些都有你的手笔。居然是你毁了这个世界……”
“枉我以前那么崇拜你,原来我在崇拜着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即便你不是始作俑者,你也是这一切的帮凶,你难辞其咎!”
崩溃的痛哭声一片接着一片,像是幽深海岸线处的浪花。夹杂着咸湿的沙砾与尘土,一股又一股地迎面涌上来。
沙费内愣愣看着眼前所有人,脸色惨白地癫狂摇头,低声喃喃道:“错在我?难道错误的源头真的在于我?”
“错当然在你啊!”直播间弹幕刷新飞快,观众们激动到疯狂敲击键盘:
“草……简大胆这个技能简直太牛逼了吧!我早就看沙费内不爽了啊啊啊啊啊!”
“之前有多不爽,现在就有多爽!”
“刺激刺激啊!我现在已经不急着想要沙费内死了,只想摩多摩多,再多来点。还有吗?下一个灵魂快点出来啊!”
不同于观众们大仇得报,从脚趾头到颅顶的巨大苏爽感。
简云台依旧笑得眼角弯弯,语气甜腻道:“这是想见你的第三人。”说着,他的眼尾微微泛红,像是十分惋惜一般。
眼中盘旋着鳄鱼的眼泪。
眼神触及到简云台那双湿漉漉,却闪烁着巨大愉悦感的双眸,沙费内突然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从内心深处爆发巨大的抗拒与恐慌感,沙费内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又死死捂住耳朵,不去看也不去听。
可是接下来的声音,却促使他不得不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崩溃地睁开眼睛。
“你说……我们以后的孩子娶什么名字好啊?”女人的面庞十分模糊,灵魂隐隐有溃散之象,看着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沙费内呆滞几秒,连爬带滚地冲了上去,到了白雾前却堪堪止住脚步。颤抖地伸出手,似乎想要触及这白雾中的面孔。
那指尖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还沾染着尘世的泥土。与女人光洁紧致的面貌形成了鲜明反差,这是沙费内此生的挚爱。
也是他枯燥研究生涯中的惊艳亮色。
这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死于难产,死在了新历年之前,死在了一切还未发生之前。
沙费内的妻子是他的学生,与他性格截然不同。他们仿佛是天生互补的两个个体,他有多冷漠固执,他的妻子就有多善良率性。
妻子用了数载时光倒追他,成为他枯燥生命中唯一的光。而后难产而亡,又将他生命中的那束光尽数带走。
这就是沙费内为何固执、不,应该说是偏执。自始至终他都只有一个目的——想要将沙微星添进人类清除计划的白名单。
他偏执地想让沙微星活着。
因为沙微星的命不止是他自己的命,其中还承载着妻子的性命。
而后沙微星的死,彻彻底底地带走了妻子所留下的最后一丝温度。
从此世界再也没有光。
“就叫沙微星吧。”沙费内脸上洋溢着笑容,眼睛里却充满了悔恨的泪水,喃喃重复着当年他说过的话,“你看——这是图灵的精神世界。这里有云,也有微光。”
云与微光交织。
就像是美好的世外桃源一般,图灵的精神世界泛着让人向往的旖旎风光。
“好啊。”白色雾气中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就是叹息声,“我记得临死以前,我紧紧抓住你的手,希望你照顾好他。”
沙费内微愣,立即焦急解释:“我尽量了!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拼了命想要保住他,可到了最后还是……”
话还未说完,妻子便打断,语气中难掩浓郁的失望:“我所说的‘照顾’,并不是浅显地保住他的性命。他想要的也从来不是简简单单的活着。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沙费内呆住。
“他说,他这一生都很被动,等星陨被推倒,他想看见人类永生之前的祖国河山,想看人民安居乐业,想看海晏河清。他做梦都想看见那一幕。”说到这里,妻子几乎句句泣泪,语气隐隐带上了哭腔,“你不懂我们的孩子,更不懂我。为什么我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你却永远都无法懂我?我们当年在一起,难道从始至终都是个错误吗?”
“不是的……不是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眼看着白雾即将消散,沙费内形容惊惧,下意识伸手去捞,却只能捞个空。
想都来不及想,当年妻子死亡时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太恐怖了。沙费内立即转身看向简云台,喝道:“快让她回来!”
“沙博士,我很好奇。”简云台笑眯眯看着他,说:“我尊称一声‘您’,这只能代表我敬老爱幼。您真觉得我是在替您办事吗?”
半边脸被猩红的鲜血占据,还有半张脸白皙精致,如同踏月而行的鬼魅。这鬼魅唇边的笑意逐渐扩大,弧度愈发危险。
“……”
“……”
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钟。
在一众人惊愕的注视中,沙费内一直以来仿佛被镶嵌了钢板的双膝,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棍棒猛然间打折,又缓慢地弯曲。
咚——
全场死寂,沙费内跪在了简云台身前,浑身都是打颤。一身傲骨全被折断,只落下了一身的狼狈与懊悔,他痛哭流涕拽着简云台说:“别让她走,求你……别让她走!”
“这件事不是我能决定的。”简云台缓慢地抽出自己的腿,又蹲下身来,眼底的情绪越来越兴奋,满是鼓励道:“她只不过是认为您辜负了沙微星。要是您能先取得沙微星的原谅,说不定她就不会这样认为了呢。”
沙费内愣愣抬头看他。
像是提前铺下了天罗地网一般,层层叠叠的蜜糖被摆在面前。他顺着蜜糖一个一个而去,又一步一步踏入了眼前少年早就备好的鸿门宴之中——
但他现在已经无法思考了。
接连的精神打击让沙费内变得无比急切,声泪俱下地连连点头。
“好!好!”焦切说完,他充满期盼地看着简云台,望进了这双蜜糖般的眼底。
“那么,这是想见您的第四——”说到这里,简云台突然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沙费内眼中惊人的憧憬与希冀,简云台偏头时满眼的惊讶,微微抬指捂住殷红的薄唇。
“啊……差点忘记了。”他突然怪异嘻笑了一声,惊奇地拉长了音调。
之前布下的天罗地网层层收拢,蜜糖与蜜罐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打翻。最终一步步将其引入了致命一击的陷阱:
“沙微星不想见你。”
“……”沙费内所有的动作顿住,胸腔剧烈起伏之后,突然垂头猛咳出一大口血。
他不敢相信地摇头,又看向屏障前的无数人。人影熙熙攘攘挤在一起,错杂喧嚣,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觉眼前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嗡嗡嗡的细微交谈声不断流入他的耳朵,他却也什么都看不清。
静默片刻,沙费内缓慢地撑住地面。
旋即肩膀耸动,痛哭着惨嚎出声。
滴答——
滴答——
方才简云台的血是如何顺着脸庞流下来的,此时沙费内的泪就是如何流下。滴滴砸落在浑浊的血迹与泥土中,沙费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撑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
经历了一切动荡与变迁,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强大了。强大到可以与世界为敌,可以一个人去完成使命与目标。
他以为自己不会被任何事物打败,即便有人拿枪抵住他的头,他也绝对不会产生一丝一毫的悔意,他以为自己是对的。
然而他以为,就只是他以为。
——沙微星不想见你。
原来七个字,就能够杀人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区别了,同样是杀人诛心。红莲是物理意义上的鲜血淋漓,白莲是精神层面上的碾压覆灭。
那么你们更喜欢谁呢?
成年人当然是……咳咳!
感谢在2022-02-2323:01:13~2022-02-2422:3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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