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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蓉这话有点四两拨千斤的力道,宋君鸿有些赧然的低了下头,但旋又抬了起来。他虽想像以前那样躲避不答,可有些事情,又不容他再退缩了。
“女大当嫁,世间常理。只希望丁蓉姑娘嫁得个好人家,切莫坐守空阁,辜负了自己的大好芳华。”宋君鸿再进一步劝道。
“我也没说不嫁人啊?”丁蓉说完这话时转过身来秀脸已经羞的通红,两颗眼睛却勇敢盯着宋君鸿:“那只看有无让我满意的青年才俊前来提亲。”
自宋君鸿考取举人后,名噪一方,必竟这凭自己真才实学考来的功名堂堂正正,自是与郑经花钱买来的不同,郑知芳对宋君鸿的印象也早已经改观。相信只要他来提亲,外公和母亲是一定会应允的。
宋君鸿两世为人,哪里能听不懂她的话里之意,只是自己心中早有恋人,已决心绝不作变心负爱之人,此时面对丁蓉的一番痴情不免有几分歉疚。
他脸色略略发红,好不容易养成的平日间从容闲雅的风度也淡了许多,有些不敢看丁蓉灼烈的眸子,只是低头讷讷地说道:“君鸿乃猎户之子,生于荒野危险的大山林之中,长于锱铢必较的小商贾之家,貌不惊人,田无一亩,实粗鄙不堪!而放眼望去,这天下才俊,却多如过江之鲫。单只这潞县内外,比君鸿家世、才学、品貌远胜的也不知凡几了。丁蓉姑娘又何苦舍美玉而求顽石呢。”
“丁蓉岂是贪慕虚荣、嫌贫爱富之人!?至于才学,小女亲蒙身教,君鸿又岂须自谦?”
“宋君鸿功名未立,不足以立业成家。”
“茅屋漏瓦亦能存身,蓉儿绝不有悔”。
没想到今天丁蓉的言语如此犀利执着,却不知丁蓉也是听说了宋君鸿即将远游的消息后,心下又是忧虑又是焦急,这才不顾一切的和盘托出,大胆追求的。换作平日,她何尝不是一个羞颜低回、欲诉还休的女孩儿家?
如今宋君鸿让她用言语已经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终于决定实话实话,“但君鸿心中已经早有他人了!”他知道丁蓉虽然表面上温婉可人,但骨子里却是和郑杏儿一样的刚烈脾气。所以这话说出来的结果会变得怎么样?他一直很踌躇。
丁蓉闻言果然心中一惊,面色刷得一下子变得煞白。心想杏儿怎么从来没有和自己提过?宋君鸿虽不如郑雨农那样俊美风流,但也博学广识、善良温雅而又洒脱不群,县中也不乏会有女孩子倾慕。但他一直洁身自好,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深交往。以前,她一直以为宋君鸿只是畏于人言,所以不敢上门提亲,但只要自己乐意接受,终不是太大问题。
可若是他已经有意中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良久,丁蓉终于强作从容,却又语带酸涩的问道:“哦?但不知君鸿看上的是哪家佳丽?”
“这......”丁蓉一句话问的宋君鸿瞠目结舌,不知该怎么去回答--自从当年失足穿越后,他就和湘月失去了联系。他甚至连她是否也和自己一样穿越到这个世界来都不敢肯定,何况就算湘月能也一样穿越过来了,天又知道她现在降生在哪家哪户呢?
“她是我一次出游时遇到的,两情相悦,本来已经许上三生之约,不想后来因发生意外而失去联系了。”没办法,宋君鸿只好含糊其词的解释。边说,他边偷偷打量丁蓉脸上的神色,当看到丁蓉眼中透出几分并不置信的意思时,便用一种更坚毅的语态说:“宋君鸿刚才已经在佛前许愿,此生一定要再次找寻到她,哪怕穷尽一生心力也无所惧悔!”
“君鸿莫不是睢不起蓉儿,所以故意拿假话来搪塞我吧?”丁蓉在这潞县女子之中向来自负才艺无双,姿容秀丽。就是在州府之内也是人人艳羡的,不想却输于别的女子,而更可笑的是自己甚至一直不曾知晓。不管宋君鸿怎么说,她都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心头泛起无数滋味,不仅千重伤感,更有万般不甘。
“君鸿早有心上人这件事,乃是千真万确。”宋君鸿直视着丁蓉的眼睛,继续说道:“人非草木,谁能无情?这些年丁蓉姑娘对小生的情意君鸿并非不知,也很感谢丁蓉姑娘的青睐。但无奈此心已有所属,实不敢负情背盟,这份还君明珠的心意,还请姑娘惠心体谅。”说到此处,他离座一个长揖到地:“韶华易逝,安忍坐看红颜老?故再次恳请姑娘早觅良缘,否则君鸿也必然心下不安!”
“君鸿不必如此,请起!”丁蓉赶紧离坐扶起了宋君鸿,然后又转过身去低头幽幽的说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丁蓉自嘲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凄伤与失望:“想不到我平日间白白自负才貌,却连一个已经失踪的人儿都比不上!”
宋君心下黯然,没有接话。丁蓉是个好姑娘,但自己此刻给不了她幸福。
“谢君鸿关怀,蓉儿并不着急成亲。”片刻,丁蓉恢复了大家小姐的雍容风度,又气定神闲地说道。
宋君鸿知道丁蓉与自己同龄,其实以她的年纪在古代已经到了可以出嫁的时侯了。大宋立国之初,曾规定男子十五、女子十三为最低法定成亲年龄,后来神宗朝时司马光主政,也不过是把这年龄又往后推了一两岁而已。以郑知芳的财势和丁蓉的艳名,四方前来求亲的人已经来了不下几十拨,可以说把郑府的门坎都快踏破了。但丁蓉就是铁了心不嫁,寻死觅活的,郑知芳也拿她没办法。
郑知芳都没办法,宋君鸿当然更没办法。
他郁结的坐回椅子上。
丁蓉回身从带来的小匣子中取出一个锦布的小包裹,交到宋君鸿手里。“君鸿两日后离家,我就不去送了。仅以此物权作壮行吧,还请万勿见弃推辞!”
宋君鸿打开锦布,只见一支约有八寸长的狼毫笔横卧其中。他跟郑知庆学过相笔之法,放眼打量下只见黑漆笔管上又用淡隐金线描绘着一副简画,远看隐隐约约,近看却是大海波涛汹涌,山石耸立。其间,浪击山石,惊涛四起,寥寥数笔,便勾画出一派海阔天高的意境,气势极为磅礴。宋君鸿伸手拔开笔管,发现笔头更是毛色纯润,足称得上是尖、齐、圆、健四德完备,浑厚圆润壮实挺拔,显是精工巧制之物。
再仔细观察,笔管上油漆虽然古旧在窗口余晕之下但仍然显出一层油划光亮,显是有人经常抚摸擦拭之故。不由得犹豫道:“这......?”
“亡父也是曾享誉仕林之士,而这是他当年进京赶考时所用之笔,名唤‘沧浪’。于会试殿试时所用无不是它,也曾成就无数锦绣文章。蓉儿年幼时尝多次在书房门口观看亡父吟哦推索,思如泉涌时兴高彩烈的挥舞此笔时的背影,其伟岸身姿至今于脑海中依稀可辨。”
“既是令严遗物,君鸿恐怕不敢领受了。”宋君鸿把笔重新仔细包裹了起来,递还给丁蓉。
哪知丁蓉摇了摇头,却又一次把笔推到宋君鸿面前。“斯人已去,留在我这闺阁女流之辈手中只能寄个哀思,白白蒙尘。如今不如赠于君鸿,盼君鸿重续先父遗志,用它写出更多的佳句美文、福民之雄策,始不负此笔。”丁蓉俯身缓缓行了个礼:“小女子在此预祝君鸿能学有所成、早日还乡,勿忘家乡还有亲友在等待你有朝一日衣锦归来。”
言罢,也不和宋君鸿告辞,起身打开屋门,自行去了。
落花流水怨离襟,一样痴怀两处伤。
对于丁蓉的痴情,宋君鸿不是不感动。但自己只想找一位喜欢的女子相守到老,这个要求过份吗?他不是情圣,一个男人的心里,又能装的下多少女子呢?
宋君鸿坐在屋中静静的发呆,直到郑杏儿走进屋来推了推他才反过神来,又听得她向自己轻声问道:“丁蓉怎么哭了?”
“她哭了?”宋君鸿一愣,记得她在屋中时一直仪态端庄、侃侃而谈的。
“嗯,她出门时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却只是匆忙点了下头,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开了。走前,我看到她眼角有泪光闪动。”说到这里,郑杏儿似乎仍为刚才在外面遇到丁蓉时的情景感到不忿,捶了一下宋君鸿,好奇的追问着:“刚才你们俩在屋里倒底都说了些什么?”
“唉——”宋君鸿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把刚才屋中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又跟表姐转述了一遍。
闻听得此事由后郑杏儿也是一楞,“原来表弟早有心上人,只是、只是既然那个女孩已经失踪,你不妨试着跟丁蓉......”郑杏儿还想再替好友争取一下。
“表姐,当你心中真正装着一个人的时侯,又怎么可能轻易就去把她忘掉呢?”宋君鸿截口打断,坚毅地说道:“难道你以为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吗?我一直不肯接受丁蓉的感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既然我喜欢的不是她,就不能随随便便的给她一个承诺,那样只会白白耽误了她的大好青春。你我又与心何忍呢?所以我只希望她能够放开胸怀,再找到一个能真心怜惜她的男人罢。”
“怕是难了!”郑杏儿也叹了口气:“当你心中真正装着一个人的时侯,又怎么可能轻易就把他忘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