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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黑皮是慧眼如炬,胡志生打死都不会承认,他顶多认为黑皮和郝老汉是臭味相投。
胡志生对黑皮的话半信半疑,在审讯室里将线索奖励的文件拿出来放在郝老汉桌前,他才走回自己的座位,还没来得及说话,郝老汉就抢先说道:“公安同志,刚才是我不懂事……这个除暴安良、打击犯罪,人人有责。我,我现在向你坦白,还管用吧?”
胡志生立即接话:“管用管用,现在还不算晚。只要线索有效,这帮匪徒跑不了。”
胡志生只当郝老汉在担心自己现在提供线索是不是有点晚,还能不能管用。
郝老汉却指着桌上的文件:“我是说这个奖励文件,我现在知错悔改,向你们提供线索,这个文件还管用的吧?你们还是会给我三万块钱吧?”
胡志生在懵逼中点了点头:“嗯……”。
郝老汉顿时如竹筒倒豆子般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同志啊,你们有这个文件咋不早说?你早说,我早就啥都告诉你了嘛。”
“我俩狗日的龟儿子没一个省心的,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吃我的、喝我的,还和我闹。年前的时候,这俩龟儿子就和丢了魂一样,整天嘀咕着要发财,要干票大的。他们如果真抢了钱,给老子花点也行。狗日的,把他们养这么大,老子现在一分钱都没见着,尽在赔钱。”
“快过年的时候,这俩狗日的就在城里租了一套房,听说是在北门口,具体是在什么位置不清楚,我没去过。一过完年,他们却说要去沿海打工,打个屁的工,北门口的房子,他们一次性就交了半年房租,还去哪里打工?他俩是个什么货色,我一清二楚,他们要是会去给人打工,母猪都能上树。”
“我当时就估摸着这俩货多半是要去‘干票大的’。你们今天一找上门,我就知道自己当时想的没错,这俩狗日的肯定犯事儿了。但也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整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杀了不少人。更没想到,大的还折进去了。”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我养的这俩龟儿子能防个屁老。现在没了一个,另一个也指望不上。幸亏你们政策好,提供线索奖励三万,不然我辛辛苦苦养大这俩龟儿子,就真成了肉包子打狗,啥都没捞着。”
郝老汉的话让胡志生感到毛骨悚然。他总认为,人混得再差,总归比一条狗强,没想到真有人连狗都不如,为了点骨头,连亲生儿子都咬。
在郝老汉眼里,他养了俩儿子,似乎就是图这两个儿子能给他钱花,至于钱怎么来的并不重要,有没有给他钱、有没有为他带来钱,这才真的重要。
这么一个亲情寡淡的郝老汉,似乎毫无舔犊之情,他养育的两个儿子最终沦为两条疯狗也就不足为奇。
见胡志生神色凝重,走到门口打开门对一名警员下达了一连串指令,郝老汉自认为三万块钱已经到手,顿时喜笑颜开,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聊着:
“那两个夯货,没啥脑子,如果要搞抢劫,出把力还行,但是肯定做不了带头大哥。听说抢劫锰矿时,还动用了枪支炸药,这些玩意儿,他们可没办法弄到手。这带头的,不但脑子好使,还是个有本事的,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一号人……”
“郝义这狗日的现在在不在出租房,我不确定,反正他俩出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这狗日的犯了这么大的事,现在肯定不敢回家,恐怕也只有抱着枪才能睡得着,你们如果去抓他,够喝一壶的了……”
为了能让自己睡个好觉、撒泡好尿,别说郝义的手里可能有枪,就算他是天上正在吃月亮的哮天犬,胡志生也要亲手把他拽下来。
一连两个小时,胡志生和上级领导为了抓捕方案吵得天昏地暗。
根据郝老汉的口供,警方通过暗中调查,很快就掌握了郝义租住的详细地址。郝义租住的地方,周围全是密集的居民楼。作为一名极度危险份子,郝义的手里除了很可能有枪,还很可能有炸药。所以,谁都没有把握在不殃及无辜的前提下,将他安全拿下。
如果强行抓捕郝义,会使周围群众成为他的人质,甚至为他殉葬。如果事先组织群众撤离,则会打草惊蛇,甚至导致抓捕行动失败。
在各种逮捕计划被不停推翻后,胡志生拍板定下最终方案。当天夜里,所有警察分为五队,悄然接近目标,在郝义家外围潜伏一夜,在早上5点,天刚刚亮、人睡得最沉时,突然冲进他家,打他个措手不及。
也只有在这个时间点,郝义的邻居大概率都大门紧闭在家睡觉,从而能最大程度确保不殃及无辜。
既然不能打草惊蛇,那谁能敲开郝义家的门,也就成了问题关键。早上5点,不管是上门查水表,还是经济普查或人口普查都不合适,要在这个时间点,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敏感时期,郝义肯定杯弓蛇影,要想敲开他家的门,除非是和他非常相熟的熟人。
可这样的人该去哪里找?就算找出来了,这种玩命的事,这人也不一定会干。
胡志生想来想去,首先想到的是郝老汉,但转念又打消了这个想法。不见面还好,一旦见了面,鬼知道这对父子会不会突生变故。况且,胡志生始终认为虎毒不食子,即便郝老汉愿意配合警方,胡志生也终究认为这样太残忍。
于是,万般无奈的胡志生又想到了黑皮。郝仁郝义既然在城里做混混,那就多少会认识几个熟人。通过黑皮,或许能找出一个和他们相熟的人。
当时已经到了夜里十一点多,黑皮被带到警局时睡眼惺忪。
黑皮的洗浴中心暂时未得到开业许可,他以为胡志生只是以“扫黄”的名义走个过场,为的是将他“弄进”看守所,谁知道胡志生居然玩真的。
胡志生安排的警员虽然在现场没有搜集到“涉黄”铁证,但是将他店里的工作人员都带回警局后,却都挨个做了口供,口供的内容基本就是围绕“这家店有没有提供特殊服务”展开。
黑皮的人品似乎不错,所有的口供都说这是一家“正规经营”的店。
警方无奈,只能责令洗浴中心停业整顿。
黑皮今天一从看守所出来就拿着文件来找胡志生,在警局大门见了胡志生以后,回到洗浴中心,才从员工们的嘴里知道了这些事。
明知道师父“不地道”,黑皮却只能生闷气,所以现在一到警局就装出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胡志生看破不点破,忍着脾气接连讲了三遍,黑皮才“嗯嗯啊啊”地表示听懂了他的意思。
出乎意料,黑皮表示自己听懂了以后,却并没有挤兑胡志生,也没有说什么怪话,而是在胡志生将郝义的照片递给他以后,他便盯着照片愣愣出神,脸上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些许意外。
胡志生想通过黑皮找个和郝义很熟的人,甚至想让黑皮说服这人配合警方抓捕郝义。和郝义极为相熟的人多半也不是什么好鸟,由黑皮出面做说客,比警方出面游说更为合适。原因倒也不复杂,也就是黑皮说的那样:这种在道上混的人,天生就和警方不对付。
但黑皮也不是万能的。他即便能找到这么一个人,恐怕也得颇费时间。所以,胡志生做好了种种打算:黑皮一口拒绝,因为他找不到这么一号人;黑皮能找到,但是今晚来不及了。
但黑皮的表情,却说明他很可能就认识郝义。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黑皮这小子,看来是自己的“福将”。
胡志生忍住内心的狂喜,决定往黑皮眼前扔骨头:“你如果能帮忙抓捕郝义,奖金翻倍……”
黑皮收回目光,果然露出一副“这还差不多”的嘴脸,然后指着照片:
“我只知道这人叫‘萝卜’,据说是因为那个地方很大,就像一个萝卜,所以被起了这么个外号,不知道他的姓名原来是叫郝义……但我和他不熟,只和他见过几回。我手底下有个叫小敏的小……小姑娘,和他很熟。说白了就是这个‘郝萝卜’在我店里消费,看上了小敏。”
黑皮一时嘴快,差点儿直接说“小姐”了,好在他反应更快,硬是将“小姐”改成了“小姑娘”。
“男人有两大爱好,一个是拉良家妇女下水,另一个就是劝风尘女子从良。这个‘郝萝卜’就占了后一条。小敏的家境不好,‘郝萝卜’一劝她从良,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说她不干这个,谁养她?‘郝萝卜’当即就拍着胸脯说他养,还说他虽然现在没什么钱,但很快就会有很多钱。”
“这事大概就发生在一个多月以前……小敏当时还把这事当成一个笑话在讲,现在想想,这个‘郝萝卜’应该是早就认为抢劫锰矿十拿九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