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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千丝万缕(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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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下的人鸦雀无声,却都在想:你身后摆的闻老头,的确是个死人,但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甚至还在猜,这是不是闻瘸子安排的什么新节目时,那人就着话筒,又喊了一句:“闻达,闻老板死了!”

    大家这才恍然大悟,一窝蜂地往舞台后面的宅子里去,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去帮忙,还是去看热闹。

    两个脱光的年轻女子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一幕,见到黑压压的人流在舞台两侧如潮水一般涌过去,很多人甚至直接蹦上台,从她们身边一阵风似的穿过去,这让她们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紧张,然后一手捂在胸前,一手捂在两腿之间。

    小小的宅子自然装不下这么多人,少数人涌进屋里,大多数人里三层外三层地站在屋外和舞台上下。

    两名女子下意识地想要穿上衣服,却见原本被扔在舞台上薄如蝉翼的衣裙,还有内衣内裤,早已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

    闻达死于心梗。

    当外头正在进行轰轰烈烈的脱衣舞表演时,不管是村民邻居,还是料理丧事的一众人员,都跑去围观了,整栋宅子里仅剩下闻达父子三人,还有怀孕6个月的阮星竹。这一家四口,都在二楼。

    大概一个月前,闻达就总觉得牙疼,吃了很多止疼片也不见有什么效果。

    或许是外头的喧闹声太大,原本躺在床上“咿呀哎呀”哼哼唧唧的闻达突然感到胸闷,牙疼的毛病似乎也一下就加剧不少。

    阮星竹挺着大肚子,在给闻达端水送止疼药时,钢水杯在床头柜上没放稳,一下掉在地板上,发出“叮哐”一声,水也洒了一地。

    闻达的暴脾气立即发作,像根弹簧一样,突然在床上一跃而起,扬手就给了阮星竹一耳刮子。

    自从阮星竹怀孕以后,闻达打人的毛病就改进了不少——只打脸。

    随着闻忠的年龄逐渐增大,并且去了清河市以后,多以寄宿读书为主,这让他免了不少的皮肉之苦。史际由于在中国是“黑户”,只上了小学和初中。高中时,要用到身份证和身份证号码,这让他不得不终止学业。

    在清河期间,阮星竹学会了做各种中国菜,尤其擅长做海鲜。

    阮星竹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倒在地,万幸在客厅的史际闻声赶来,扶了她一把。

    闻忠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作为孝孙,闻忠披麻戴孝在灵堂上要对来访宾客进行跪拜答谢,还得不分昼夜、时不时地在法师的牵引下,在哀乐声和那些听不懂的颂文声中,围着装有死者遗体的棺材绕圈圈,这让他早就精疲力尽。

    闻达见史际只问阮星竹有没有事,却看都没看他这个“父亲”一眼,胸闷气烦的感觉更加严重,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声“越南野种”,也不知道是在骂史际,还是在骂谁。

    骂完之后,他又气势汹汹地走上来,似乎想要连史际也一起打。但他才跨出两步,却突然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撑在床尾,一副呼吸急促十分困难的样子,并且很快就满头大汗,然后一头栽倒在地上。

    史际和阮星竹吓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将熟睡的闻忠摇醒。

    闻忠睡眼朦胧地走进卧室看了一眼,说这大概是心梗发作,还要他们不要乱动,完了还说这是喝酒喝出的毛病。

    闻忠下楼后,碰到在屋后上完厕所的歌舞团团长,然后问他有没有车,说闻达大概是突发心梗,快不行了。

    但外头人山人海,团里的破烂中巴车想要通行,先得驱散围观节目的人群。这让团长决定上楼看一眼再说。上楼后,却见闻达面白如纸,躺在地上,头部位置的地面上流着一滩汗水,并且已经没了呼吸。

    团长倒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但他以往见到的死人基本都躺在棺材里。白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转眼到了晚上就成了一具尸体,并且就躺在眼前。这让团长来不及唏嘘感慨,却心生慌乱,于是便有了先前一幕。

    乱哄哄的人群当中,自然有人开始拨打120,也有主事的长者要派人去请村里卫生院的人过来,谁知道卫生院的医生就在现场。外头的脱衣舞表演开始时,医生就已经来了。

    医生拨开人群,好不容易挤上楼,翻了翻闻达的眼皮,又趴在他胸口上听了一会儿心跳,最后站起来,似乎想对阮星竹和闻忠、史际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摇摇头,然后挤出人群,骑上自行车,走了。

    大家心知肚明,闻达死透了。

    纵观闻达的一生,不难发现,他是一个勤奋的人,是一个颇具商业头脑的人。同时,他也是吃上时代红利的人。在那个物资短缺,各行各业亟待发展成熟的年代,闻达这种没有任何学历和资源,仅凭着“胆大”,实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从而一夜暴富的人不在少数。

    闻达的一生,是跌宕起伏的一生,是矛盾的一生。

    被地雷炸过三次,身体残缺,不但没有让他对自己的人生失去目标,反而将他淬炼为村里的致富带头人,这说明他似乎是个坚强的人。

    同样由于被地雷炸过三次,并且被原配抛弃,却也让他的脾气越来越差,养成酗酒和习惯性家暴的坏毛病。这似乎又说明他并不是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或者说,他的坚强至少是以将自己的痛苦分担给家人为基础。

    闻达似乎敢于正视自己身体的残缺,却又似乎对命运的残酷带有怨愤。这让他需用通过制造家人的痛苦,来减轻自己内心的痛苦。

    被地雷炸过三次,犹如一柄双刃剑。乐观者会认为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而更加珍惜生活珍爱家人,悲观者则会产生抱怨心理,把对残酷命运的怨恨发泄在家人身上。毫无疑问,闻达属于后者。

    在我们身边,总有这么一些人:他们自己痛苦,就要让身边人也痛苦;他们自己不快乐,就要让身边人也不快乐。并且,他们的思维逻辑乍听之下还十分强大:我把你当亲人,才对你这样,要不你看我怎么不对陌生人这样。

    这让他们心安理得地将自己最差最坏的一面统统“赐予”给自己最亲近的人,完全不管你受得了受不了。

    闻达的死和黎玉真的死一样,看起来一切“正常”,似乎就是疾病和意外造成的“正常死亡”。

    这一年,闻忠21岁,史际19岁,阮星竹31岁。

    两年后,阮星竹失踪。很多人说,这个女人带着她和闻达的孩子,还从闻达家卷走一大笔钱跑回越南做富豪去了。

    90年代,越南在推行革新开放的政策后,经济慢慢步入正轨。这让阮星竹对回到自己的家乡似乎不再那么感到恐慌。

    同年,23岁的闻忠开始正式接手闻达留下来的种子公司。闻忠接手后的种子公司在经营上一直不上不下,撑不死也饿不死,似乎就吊着一口气,如同很多在体制内上班的人一样,并且这种要死不活的状态持续了十几年,直到2012年,公司才正式注销登记。

    闻忠的第一次婚姻登记时间就在阮星竹失踪,以及他接手种子公司的同一年。

    嫁给闻忠的女人叫陈怀安,她的父亲叫陈祈年,母亲叫范舟。陈氏一家是在华越侨。

    闻忠和陈怀安的婚姻关系维持不久,短短几年后二人又有了离婚登记,并且陈怀安一家也随之消失,据说是回了越南。

    此后,闻忠又出现了第二次婚姻登记和离婚登记。这个女人叫宁可卿,是清河本地人。同样诡异的是,随着宁可卿和闻忠婚姻关系的解除,她原生家庭的一家人也离开了清河,据说是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闻忠在经营种子公司期间,曾出现过一个合作伙伴,叫屈正罡,但这个人很快也失踪了,同时却没有人为他的失踪向警方报警。

    经清河警方进一步查询,阮星竹和她的孩子以及陈怀安一家人都没有回过越南,宁可卿一家在她和闻忠离婚后,也没有去过澳大利亚。也就是说,这些人都诡异地失踪了。

    更诡异的是,屈正罡有个女儿,就是李海军的老婆屈露露。

    围绕闻忠的调查到了这一步,再结合闻忠家院子里那个阴森恐怖的地下室,傻子都知道这个人的身上肯定隐藏着极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阮星竹、陈怀安、宁可卿等人,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最后一条关于屈正罡的信息,足以让清河警方将屈露露列为调查和审讯的重中之重。

    原本只以为屈露露的丈夫李海军和诡异的闻忠曾是生意伙伴,没想到她的父亲也是。父亲和丈夫都曾作为闻忠的合作伙伴,并且似乎也都因此而一个失踪,一个出车祸,这个屈露露却从来没有因为父亲的失踪而报过警,反而和闻忠有不清不楚的传闻?这真是乱乱妈妈给乱乱开门,乱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