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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文会不会自己就是那名“红衣女子”,却故意如是说,以此误导警方调查?
马弘文怀揣着各种怀疑,同时对王乾山所谓的“不能辜负李倩”的责任逻辑感到十分诧异。为了不辜负小三,所以辜负原配、抛妻弃子,这么强大的“责任感”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兴许是出于同情,马弘文有意暂时将提问的焦点避开王乾山。
“说说你对王元鹅的看法吧,在你眼里,他是个什么人?”
张秀文想了想,却又主动提起了王乾山:“他们两兄弟,都很崇拜自己的父亲,也都活在父亲的阴影下,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但他们面对‘阴影’的表现又有所不同。我公公的事迹,您知道吗?”
马弘文微微点头,表示知情。
“我公公那样的人,对于他们两兄弟而言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做父母的,总希望子女能青出于蓝胜于蓝,我公公也不例外。他本人固然顶天立地,至情至性,上对得起国家,下对得起战友,无论是大德还是私德,都让人无可指摘。”
“但他没有意识到,时势造英雄。他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年代,成长于一个炽热的时代,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国运之战。由这种大时代造就出来的人物,别说是他两兄弟,就连其他出生于和平年代的普通人,都只能望尘莫及。”
“所以,在父亲的严厉要求下,他们既有对父亲的崇拜,又有无法赶超父亲的自卑。这也是他们的共同点。”
“王元鹅以有这样的父亲,出生于这样的家庭自豪。所以,他有很强的血脉认同感。这也是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外人的原因。”
“王元鹅无意于想要证明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无法超越,所以安于现状,服从父亲的安排,得过且过。王乾山不同,他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并且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但也越来越想摆脱父亲的控制和阴影。”
“王乾山一直都想证明自己。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向父亲看齐,自学中医,并且用功读书。”
“我公公没读过大学。王乾山一度认为只要自己能上大学,一方面肯定会让父亲骄傲,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他看来,就是做到了父亲没有做到的事,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成就和满足。”
“但是,我公公最终却不准王乾山上大学,这让王乾山意识到原来在他看来十分重要,十分有成就感的事情,在父亲眼里却分文不值。”
“我公公最初以王乾山腿脚不便为由,要他放弃上大学,却和我说王乾山没考上大学。我和王乾山……结婚后一沟通,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王乾山想以读大学的方式证明自己并超越父亲。我公公毫不在意的几句话,就将他为之努力了十几年,并且即将实现的目标掐灭,这让王乾山颇为心寒的同时,也一度失去人生目标。”
“同时,我公公此举,也让王乾山认为在父亲心目中,他并不重要。在颇受打击的同时,对自己的父亲也颇有怨言。”
“但面对高大巍峨如山一般的父亲,王乾山能做的就是潜心钻研《周易》,并借此麻醉自己,对跟着父亲学习医术也越来越抵触,父子之间的矛盾和争吵也就越来越多。”
“王乾山对《周易》的研究颇有造诣,当时受到许多人的追捧。但在我公公看来,王乾山此举就是不务正业,所以坚决反对。”
“王乾山却认为自己喜欢干的事,父亲一件都不让干,自己认为有成就的事,父亲却一丁点儿都不在乎。慢慢的,在对父亲越来越不满的同时,也产生了脱离控制,走出父亲带来的阴影的想法,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想法越来越坚定。”
“后来,我公公安排他自立门户,另开一家中医诊所,他却偏偏不这样干,说他连大学都没读过,连个从医资格证都没有,万一弄出人命,负不起这个责。还说现在开诊所不像你们那个年代,需要的乱七八糟的证件一大堆,他一个都没有,开个诊所也只能是‘黑店’,非法经营。”
“我公公自然能听出来,王乾山仍在怪他当年不准他上大学。但他理亏,只能着手安排王乾山去考个从医资格证。结果,考试当天,王乾山不但交了张白卷,还在试卷上画了只乌龟。阅卷的考官和我公公认识,事后拿了王乾山的试卷给他,说你儿子该得多少分,你自己看着办。”
“我公公被气得七窍生烟。两父子又大吵一场,差点儿连房子都拆了。”
然后,张秀文犹豫片刻,接着说道:“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王乾山在网上认识了李倩。”
“我和王乾山之间的差异,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明显。他也试图与我之间找到更多的话题,但无论是《周易》还是中医,我都一窍不通。我喜欢做各类药物试验,但他对此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见。”
“我和他到了后来,唯一的交流,可能就是每天会在孩子身上沟通几句。但孩子由婆婆照顾得很好,我们之间可以就此交流的话题实在不多。”
“李倩……本人学的就是古汉语专业,对经典古籍颇有涉猎,尤其崇信《周易》,对王乾山在《周易》上的研究惊为天人……在那段时间也给了王乾山很大的心灵慰藉。”
“王乾山和李倩沟通起来没有障碍,在她那里能找到成就感和存在感。所以,他们就像是干柴遇烈火,很快就燃烧得噼里啪啦……”
“后来,李倩说要和王乾山私奔。王乾山认为李倩只是一时上头,就随口要她辞职、离婚,并且和家人断绝往来。鬼知道,李倩居然真就照做了……”
从张秀文的言语情绪来看,王乾山抛妻弃子的行为无疑是她不愿揭开的一块伤疤,但她对于王乾山似乎并没有多大的恨意。
这真是复杂且奇怪的情感纠集。
似乎看出了马弘文的疑惑,张秀文接着说道:“要说我一点儿都不恨王乾山吧,这不见得。但要说对他恨之入骨吧,也不见得。”
“我和他之间本来就存在无法弥补的差异,只不过在人为干预下,这种差异被暂时压制起来。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差异会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我们当时都年轻,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懂什么是婚姻,更不懂什么是生活。”
“扪心自问,王乾山除了经常会反抗自己的父亲,平时对我也不算差,从来没向我发过脾气,对孩子也好。他就是长大了,想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所以,他将一切都向我坦白以后,我没有道理继续抓着他不放。”
马弘文面色沉静,如一潭深渊,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良久,马弘文终于打破沉默:“你和王乾山,具体是在什么时间离的婚?”
“2001年11月份。”
“王文辉夫妇葬身火海,具体又在什么时间?”
张秀文犹豫片刻,咽了口口水:“也是2001年11月。”
“哪个先,哪个后?”马弘文的口吻越发森严。
张秀文面色悲戚:“公公婆婆先出的事,丧事一结束,王乾山就和我离婚,带着李倩私奔了。”
马弘文的小眼睛变得更小了,不由自主地又往前靠了靠,双手撑在桌面上:“王乾山是不是在王文辉夫妇死前,将他和李倩的事情向你坦白?”
“是。”
“你当即就答应离婚?”
“是。”
“你,有没有将你们要离婚,以及王乾山和李倩的事情告诉王文辉?”
“没有。”
“为什么?”
“我公公要是知道,肯定不会准许我们离婚。并且,以他的秉性,多半会将王乾山揍个半死。”
一个男人向女人坦白自己在外头有小三,并且心平气和地提出离婚,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灰意冷,并且不会再对这段婚姻抱有丝毫挽留的想法。张秀文应当也是当即就有了坚定的离婚的想法,所以没有选择将这事告诉王文辉。
马弘文却像是一匹嗅到了肉味的狼,十分敏锐地继续追问:“王乾山呢,他向你坦白后,有没有转头就向王文辉坦白?以他这时的秉性,越是王文辉安排的事,他越不会干,越是王文辉反感的事,他越要干。”
“可以说,凡是王文辉坚持的,他都会无条件反对,凡是王文辉反对的,他都会无条件坚持。”
“和原配离婚,带着小三私奔,这么具有叛逆精神的事情,我猜王乾山多半不会背着王文辉偷偷摸摸地去做,他极有可能也要亲口告诉王文辉。”
“对于王乾山来说,王文辉会不会同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以此向王文辉宣告,他的事情,他自己说了算。”
“所以,王乾山是不是也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王文辉,并且是在他们夫妇死亡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