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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行宫中,一众重要的朝臣聚在一起商讨国事,独缺太子太傅申时行。
“什么?张辅弼,你是说,陛下和栖霞公主都已下落不明?”
听到这样的消息,孝定皇太后险些跌倒,冯保连忙抢步上前,搀扶住她。
张居正道:“太后,这只能怪缘分未至。孩子也是身外之物,您不必哀伤过度。”
“张辅弼,两个皇族的孩子对大明江山百余年的基业自然不值一提。”孝定连声叹息,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愁容,“可是,前朝嘉靖羡仙出走,先君隆庆又早早驾崩,如果我那不肖的孩子再就此失踪,大明朝对外国岂不是名声扫地了吗?”
“太后能弃儿女私情于不顾,看中江山社稷,果然一代贤后!”张居正趁机呈上谄媚之语,“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不如我们尽早立潞王九千岁……”
“张辅弼,不必说了。”太后揉着眼睛说道,“如果不是为了大明声誉,我早已派人杀了朱翊钧那不肖子。再等几天,若他不回来,诸位另行商议。”
“是。”众人喏喏应答,陆陆续续退下了。
而朱翊钧进入金堂伞中,很快又落在地上。他站起身拍拍尘土,却见到眼前的景致已由幽宫化作了峻崇的山岭。
回过头,白衣女子不曾走远。“这是什么地方?”朱翊钧连忙问她。
“你怕不是苟且之事行多了!”玉罗刹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这里是西域黄金岭。”
“孤……真的到西域了?”苍凉的群山之中,朱翊钧有些不敢相信。
(注:“黄金岭”即阿尔泰山脉)
“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来给你解释吧。”玉罗刹道。
人体的器官组织是脆弱的,很容易便会损毁。人生苦短,许多人不忍衰竭之痛,于是一心修炼,期待成仙。成为仙人,可以得到不死不灭之身,告别一切愁苦。
近年来,倭寇、后金频频侵扰,苛捐杂税不胜其数,天下苍生苦不堪言。随着嘉靖皇帝离开皇城独自外出修炼的消息不胫而走,数不清的人都开始修炼仙术,希望通过“修气”的郁积,最终得以飞升。从前无人问津的仙家,几乎在三月之内风靡天下。
在修习仙术的人当中,有自鸿蒙就已存在的九大宗门——中原正光宗,三秦深泉宗,淮南落神宗,湘西鸣途宗,蓟州封谷宗,东北赤锋宗,南海升明宗,天山译藏宗,金岭庭叶宗。九大宗派实力雄厚,历史悠久,仙术的造诣各有独到之处,修行者都希望加入其中一个,以求荫护。
庭叶宗由于理念不和,内部又分裂为两派:飘叶门和激叶门。飘叶门主张无为,用道义感化众生;激叶门则主张杀戮,手下亡魂无数。几年前的一场内战败北之后,激叶门已渐式微。他们的头领“寂灭老人”不知所踪。
带走朱翊钧的女人,正是金岭庭叶宗飘叶门人——西海玉罗刹。可是她没有告诉朱翊钧、自己甚至都未曾发觉的是,如今飘叶门心狠手辣,已与数年前激叶门无异。
“朱翊钧,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既然你有灵脉,你一定要做我庭叶门人!”玉罗刹道,“有庭叶前辈高人指点,还有宗门内的法宝,成仙之路必定平步青云!”
“成不成仙,我不在乎。只是一定要救下我的老师。”朱翊钧怆然道,“只有他才是真正让我感受到亲切的人……还有我那朋友孙海,你可知他的下落?”
“哦,你问对人了。”玉罗刹忙将扳指中的小太监放出来,“是不是他?”
孙海面色铁青,双眼紧闭。“是了,正是他。多谢您搭救之恩。”朱翊钧向着玉罗刹深深作揖。
“嘿,你这一国之君当得真有意思。”玉罗刹的话中不无轻蔑,“随我来,我带你去见宗主。”
玉罗刹向前走去,朱翊钧抱起不省人事的孙海,跟在她身后。行走没多远,已来到一处幽深的洞窟。玉罗刹钻了进去,朱翊钧紧随其后。他踩在湿滑的苔石上,险些跌倒。
狭窄的石路九曲百折,里面别有洞天。不久,他们已来到一间雄伟壮阔的殿堂。那殿堂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比起皇宫毫不逊色。数百白衣修行者分列两旁,中间铺开长长的红绒地毯,尽头处是十五级金阶,顶端一把金丝软椅,坐着一个蒙面人,看不出年龄、样貌。想必此人就是庭叶宗主——无上真人。
“宗主,玉罗刹不才,奉命把灵脉的拥有者带回来了。”玉罗刹单膝跪地,向无上真人禀报。
无上真人轻摇手腕,腕上的三颗金铃簌簌作响。听了这铃声,庭叶宗的白衣修士们如同朝中大臣听见早朝的号令,全都以整齐划一的动作轻撩衣摆,单膝跪地。
“想不到西域的仙家,竟有如此森严的制度,竟像是一个小王朝了!”朱翊钧暗忖。
他把孙海放在一边,也准备单膝下跪。可是他的膝盖还没有点地,忽有一股强大的威压迫来,使他不能延续下跪的动作。
“不必多礼了。我庭叶宗一介不入流的小教派,怎么能让皇帝陛下屈尊呢?”
无上真人咯咯娇笑,清脆的嗓音,竟像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话音刚落,庭叶门人已经开始骚乱:“玉罗刹,你做什么?”“你怎么把万历那臭小子带来?”直到无上真人连摇金铃,这一阵喧哗才停止。
“怎么?各位对我竟有如此大的恨意吗……”朱翊钧暗想。
“玉罗刹,你不要激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无上真人又一次开了口,“那个被郁龙庭打伤的小太监名叫孙海,是西厂一手培养的。”
听到这句话,玉罗刹怔怔站在原处,神情恍惚。
“师妹,你怎么能救下他!你忘了家族的惨痛经历了吗?”人群中传来响亮的怒喝声,一个男人从头顶飞来,身形倒置,不由分说,一剑便刺向躺在地上的孙海。
“你们想要灵脉,说好了会救下我的朋友,却又突施杀手。这样出尔反尔,与乱臣贼子又有何区别?”
朱翊钧厉声斥责,男人却充耳不闻,倒悬在空中,飞剑刺来。朱翊钧怒火中烧,索性拦在孙海面前,一把抓住了男人的剑!
那是一柄难得的宝剑,男人一剑刺穿了朱翊钧的掌心。朱翊钧满手鲜血,男人仍然悬在空中,暗暗将修气积聚到剑锋。朱翊钧疼痛难忍,仍然坚持着。用不了多久,他的整只右手就会被剑气削得粉碎。
就在情况十万火急之时,忽听见金铃声响了三次。那三次响铃声,竟然是从三个不同的地方传来的。
“金铃三响,销魂断肠。”这句仙家流传已久的话已印证了庭叶宗主的可怕。她伸出戴金铃的手,不见其他任何多余的动作,那三颗金铃已脱环飞出,把男人手里的宝剑击为四段。男人正在运气,此时功力突然被打断,脸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金菩提,你就是这么对待新门人的吗?”无上真人叱道。
金菩提趴在地上,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他愤然瞪着朱翊钧和孙海,口中仍喃喃骂道:“朱翊钧,不管你如何能耐,我都要杀了你们狗主仆、灭了西厂!我与你不共戴天!”
玉罗刹仍然怔怔站在原地,好似丢了魂魄。
“好,金菩提,君子成人之美,稍后你们去练习场决一死战,你若能杀了他,今日之事我便概不追究。”无上真人冷冷道,“把他们拖下去,小太监关起来。”
惨了!朱翊钧暗暗叫苦。听无上真人的意思,我与金菩提注定只有一人可以活下来……只是他与西厂究竟有什么仇恨呢?
他没有半点修气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孙海被抬走,自己则被押去了练习场。
这洞窟构造十分复杂,大小洞穴不计其数。朱翊钧起初还尝试着记住路途,不久后便放弃了。
所谓练习场,是一个圆形的广阔平地。无上真人把一对兵刃交给朱翊钧:“这是庭叶第一法宝,鸳鸯刃。你若真有灵脉,自然可以驾驭它。到时只管杀了金菩提,不必心慈手软。”
那对兵刃,是一柄金色短刀、一柄银色长剑,成色极好,一看便非凡铁所铸。
“可是,他究竟为何一定要杀我呢?世间一切烦恼,皆来自斗争。大家开开心心地都做朋友,岂不比独自成仙更快乐?”
“你这一国之君,真是白当了!”无上真人有些吃惊,“他是玉罗刹的亲哥哥,他们全家人都是被西厂杀手郁龙庭所杀,是以仇恨西厂。”
“我也是被郁龙庭所害!大家可以不用争锋了……”
朱翊钧来不及高兴,无上真人已开口:“你死心吧,金菩提开口要杀的人还从来没有活下来的。你若杀不了他,真是可惜了这千年一遇的血脉。”
无上真人走后,竞技场上再无旁人。不久,远方传来“噔噔”的金属撞击声。朱翊钧啧啧称奇:这金菩提果然厉害,连走路声都异于常人!
等到金菩提走到面前,他才看清——金菩提的双腿处,接着两根铁棒,他的一双脚早已被齐膝截断!
“皇帝小子,你很惊讶吗?这都是你们的大内高手做的好事!”金菩提面目狰狞,嘶声说道,“世人都怕你,我偏不怕你!”
他张开十指,向朱翊钧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