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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重病垂危”的消息传开已经三日了。
京城中最巍峨的皇城里,东晟最尊贵的皇帝看完密报后眼前一黑,晕厥了过去,在康公公紧急的找了太医来后才缓缓转醒。
“阿姐……阿姐!”他一股脑从榻上挣扎起来,撒腿就要往外跑,被哎呦乱叫的康公公拦了下来。
“陛下,陛下哎!”康公公壮着胆子整个人挡在箫洵光的面前,语重心长的劝着,“公主还在嘉州呢,您是要去哪儿啊!”
箫洵光简直是六神无主,“我要去嘉州。”
康公公又是帮他顺气又是给他宽心,“陛下,侯爷在公主身边陪着呢,这肯定是会找到名医给公主医治的,还有啊,说不定正准备带公主回京呢?万一您去了嘉州,那边侯爷带着公主回来了,这不是又错过了吗?”
“错过?对……不能错过。”箫洵光跑着回了御案后头,拿起紫豪笔随意沾了两下墨汁开始写批示。
康公公看着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陛下伏案专注的神情,无声的叹了口气,只能把冷掉的茶水又换成新的。
柳绿成帘,遮住了临水的凉亭,连亭中人的身影也一并掩盖。
只有模糊的两个声音穿过柳帘。
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说着:“竟然得手了?赵梧还有点儿用处。”
另一个尖锐些的声音紧接着道:“线人刚报上来,宫里那位吓昏了过去。”
“嘁。”低沉的男声嗤笑道:“黄口小儿,就这点儿胆量,若是离了他姐姐,三年前这天下就是我的了。”
尖锐的声音一阵溜须拍马,又小心翼翼的问道:“王爷,太妃娘娘那边……可还在寿安宫里头关着呢!咱们得想个法子啊!”
“确实不像话。”男声沉默了一会又道,“这段时间叫她在宫里受苦了,箫云皎死了,也算是给她出了口气。寻个机会让礼部的人说说话,怎么说也是一朝太妃,崔家犯的事,跟她一个嫁入箫家的人有什么干系?”
“王爷说的是,奴才这就去给礼部的大人传话。”尖锐的声音试探说着,见坐在亭中的人挥了挥手,才弯着身子退下了。
待亭中只余一人之后,那人起身走到亭边,绛紫色的衣袍露出一角,负手而立的身影更加明显。
他点燃方才拿在手中的密信,眼看着火焰吞噬纸张,就连燎到了他的手指尖也不动声色。
直到那封信烧尽了,全都变成了一碰即碎的灰黑色残骸,才一扬手臂,任它们随风飘散。
金碧辉煌的庄严大殿上很快就由礼部侍郎孙大人提出了一件议程。
“启禀陛下,我朝素来以仁孝治天下。太妃娘娘久居寿安宫,早已疾病缠身,下官认为,该解了娘娘的禁足,方能彰显陛下仁德。”
箫洵光坐在龙椅上,忍着脾气把他的奏议听完了。他抬眼环视大殿,已无一名崔姓大臣。故而开口道:“礼部侍郎的奏议众爱卿都听到了,你们都是什么意见,说说吧?”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崔家的罪名太大,自然不会有人帮他们说话。可俗话又说唇亡齿寒,兔死狐悲,何况有些人得到的命令就是附和礼部的提案,于是钦天监监正站了出来……
“陛下,臣夜观星象,见紫微星虽光芒四射,但隐隐有薄云环绕左右,想来是陛下如今亲缘不盛,才致如此,若不及时补救,久而久之,恐伤国运啊。”
他没有直接为崔太妃说话,却扯上国运做幌子,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笑洵光冷笑一声,“朕亲缘虽浅,却也和太妃娘娘无关,想来若是敬王兄努力些开枝散叶,也一样有用。”
这话让礼部的人钻了空子。又跑了出来开始跟他论三纲五常,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
岳旻山一直默默的听着,见众说纷纭,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
“陛下,老臣认为,崔太妃虽说不是陛下生母,也不在后位,可她是敬王生母,即便是为了敬王颜面,也不该久久禁足深宫。”
箫洵光看看老师,吕绪文微不可见地冲他点了点头。
他心里虽不愿意,可也架不住一套套大义凛然的言辞,于是点头,“既然如此,朕便下令解了太妃的禁足吧。只是太妃久病,不宜劳神,若是谁想探望,还是先来跟朕说说吧。”
这边皇城里因为一个太妃的禁足之事吵的热火朝天,那边嘉州城内却一片死寂。
满城的大夫流水般的被请到兰园,又一个个摇头叹气的走了出来。
“这人都没有脉象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无药可医啊!”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皱着眉对旁边年轻一些的大夫道。
年轻大夫也摇了摇头,“听说这里头住的是咱们得公主呢,这一下子可要有的闹了,赶紧走赶紧走,别再牵连咱们。”
“哎,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呢。”老大夫又叹了口气,背着药箱离开了。
两人都没注意到墙边草席上坐着的小乞丐把话听了进去,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
轻薄如云雾一般的纱帘被一只素白的纤纤玉手掀开,箫云皎拿着一块绑了红线的木头,对坐在床边的沈煜舟说道:“没想到这东西还真的管用哎。”
沈煜舟把那木头拿走,又把她按在了床上,“你多休息会儿吧,虽说那迷药只是让人晕厥,但毕竟还是伤身,多休息总是对的。”
“那日给我瞧病的大夫打点好了吗?”箫云皎道。
“你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我赶了出去,看不到的。”沈煜舟没有告诉她人已经被扣了起来。
箫云皎靠在床头叹了一声,“这感觉真奇妙,好像提前看到了自己死了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煜舟一把捂住了嘴,“说什么晦气的话,这都是假的。”
箫云皎笑了,“你戎马征战惯了,还信这些啊?”
沈煜舟贴着她的额头,近乎虔诚的说:“所有关于你的,我都信。”
他的额头和她贴在一起,两只手还都要握住她的手腕,仿佛害怕她真的从自己面前消失不见一般。
箫云皎反手握住他的手掌,纤细的十根手指钻进他的指尖,然后紧紧扣在一起。
“我不会消失。”
她不知道那天沈煜舟为何会去而复返,也不知道他在看到她被淹没在浴桶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最近这几天,他总是喜欢直直的盯着她看,很久都不会改变一下姿势,直到她使唤他去做些什么才会动一动。
箫云皎就知道了,他在害怕。
无论她的身份多么高贵,无论她的容貌多么美丽,无论她的头脑多么聪慧……死亡不会因为这些就轻易放过谁。
之前的坠崖他还能陪在她左右,这次则是差一点她就要死去——被沐浴的水淹死。
多么可笑的死法。
可人就是这么的脆弱,不会因为死亡的方式变得坚强。
静静地贴在一起呆了一会儿,箫云皎轻轻开口道:“我想回京了。”
箫洵光一定急疯了。
沈煜舟点头,“好。只是若回京的话……需要扶棺而行。”
箫云皎明白这是要防止路上再有人前来刺杀,宣布她“死”了之后他们就可以由明转暗,抓出藏在暗处的那只硕鼠。
她“嗯”了一声又道,“尽快回去,算算日子也临近敬王回京述职的日子了,他们也该开始动身前往京城,我怕朝中会有人生变。”
她又想起一事来,“傅铭渊回来了吗?”
沈煜舟道,“回来了,有事要交代他去办吗?”
箫云皎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来嘉州时遇到的那两个女人?”
“你是说,被婆家赶出来的姜苗氏,还有卖花那个小荷的娘亲李方氏?”沈煜舟还记得清楚。
箫云皎点头,“没错,我们这就要走了,走之前还是要把答应她们的事情办了。”
“她们的夫婿多半就是被偷偷拉去矿上做壮丁的,既然傅铭渊把那私矿掌控住了,就在幸存者中做一次问询,把他们家在何方、家中还有何人问个清楚。身体好些能自己还家的就发些银钱自行回家,若是身体孱弱就派人送他们回去,也是好事一桩。”
沈煜舟很是明白她的意思,当即就把傅铭渊找了来一番交代。
“我明白了。”傅铭渊听后认真的点点头,看看沈煜舟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怎么样了?”
沈煜舟闭目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傅铭渊便识趣的不再多问,只是心里又沉重了一些。
箫云皎这次出事让他有些惶惶不安。傅铭渊在短短几日之间突然稳重了许多,知道自己没本事救治公主便尽自己所能去帮沈煜舟处理杂事,只盼能得上天垂怜,让这对苦命鸳鸯能再多些时日相处。
他拍拍沈煜舟的肩膀,“会好的,她可是长公主,自有上天庇佑。”
沈煜舟低着头没去看他——怕自己在傅铭渊面前露出破绽,也有些隐瞒至亲好友的愧疚。
“承你吉言。”
傅铭渊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酸,有什么东西快要滴下来,忙说要去办事离开了这里。
沈煜舟久久无言,心里觉得以后还是少骗他几次吧。
这送劳力还家积下来的一点点德,也不知道能不能补上撒这个谎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