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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高昌中毒,齐王不顾一切到了北境,知道是宁遥出手救的高昌,单独约了宁遥见面。
再见到齐王,宁遥觉得他也沧桑了不少,连鬓发都白了。
“为何是你救的他?”齐王质问道,显然是怀疑给高昌下毒的人是宁遥。
“我向他求一个真相,后来发现他中毒,顾出手相救。”
“你……”齐王本欲开口再问,但立马便反映了过来,看着宁遥的眼睛里满是杀意,“你还知道了什么?”
“基本都知道了。”宁遥同齐王对视,毫不畏惧,“我只是不明白,我原以为,像我们这类人本不应为情所累,但他为何能为了你做到如此地步,甚至连性命都不要了。”
“你说他是为了我?”齐王显然很震惊,震惊到对着宁遥的自称都忘了,“不可能的,他明明恨我。”
“他若恨你,又怎肯为你豁出了性命,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宁遥反问,“他们都说,当局者迷,如今看来,此话不假。”
“……”齐王沉默良久,略带迷茫,“我与他少年相识,自以为对他了解甚多,他明明应该恨我入骨,怎会如此?”
“只能说,你看低了他对你的情。”宁遥无法感同身受只能以旁观者的姿态去点评,“我可以救他,齐王,但是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你要什么?”
宁遥却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才能比得上他的性命呢?”
“只要你能救他,什么都可以。”齐王看着宁遥,带着作为一个帝王的无形的压迫和专注,“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能答应你,包括我的性命。”
“齐王,这是你我之间的承诺,你可别忘了。”
“孤乃一国之君。”齐王握紧了拳头,“一言九鼎。”
宁遥亲自出手,高昌的毒很快便被拔除得一干二净,两国和谈的内容也被定下,齐越两国正式签订了协议。
齐国归还所占的越国领土,两国进行正常的贸易来往,而这些城镇便是两国交易之地。如此一来,不仅解了越国北境之危,还使得北境成为了越国另一个商贸中心,日趋繁华。
仅此一战,宁遥名声大振,也让越国周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国家暂时打消了念头。越国有宁遥,齐国有高昌,纵使高昌输了,可他的实力众人也是有目共睹,故而也不敢轻易向齐国下手。
宁遥下令整顿三军,就在她将要班师回朝之际,蔡筱云又给她送了消息。
明德二十五年,二月三十,春分。太后病逝,举国哀痛,皇帝下令举国国丧,为太后守孝三年,又因为越国刚刚经历过战争,下令减免了三年的赋税,又放了一些符合规定的官妓从良以大赦天下,宽慰亡灵。
蔡筱云说太后死后当夜,停尸的灵柩便不慎起火,火势很大,等完全扑灭,太后便只剩下了骨灰。
而从尸体和骨灰来看,蔡筱云推测太后生前曾吃过赤果碧叶草,所以灵柩失火,应该是人为。只是究竟是何人所谓,她还没查到。
宁遥知道,朝中又将是一场血雨腥风,故而延缓了大军归朝的时间。说来也怪,皇帝居然也没有催促她回朝,甚至又下了圣旨,让宁遥继续巡视北境的情况,无召不得归京。
两国停了战,但伤兵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宁遥留在了居庸关也开始照顾伤员。知道宁遥其实医术高超,张沐雪是意外的,可意外之又觉得是理所应当的事。
毕竟宁遥是从战场上摸爬滚打活下来的人,有一身好医术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蔡筱云瞧准了两国开放的商业区,最后大手一会,在檀州也设立了一个分点,为此甚至亲自跑了一趟檀州,顺道去了居庸关,而蝶香竟也跟着来了。
瞧见蝶香,宁遥无奈摇头,最后让她去张沐雪在的医馆帮忙。
再见到蔡筱云,宁遥一时恍惚,才反应过来自她当初里开长安到如今,已经过了许久。只是蔡筱云再见到她,却不是来询问情况的,而是一脸的愁容。
宁遥顿感不妙。
蔡筱云说,季老先生已经时日无多,让宁遥去见见他。
听到这个消息,宁遥顿觉晴天霹雳,几乎没站稳。
季老先生纵使是世间高人,可宁遥忘了,他早已年过古稀,已是朝杖老人。
宁遥简单交代了些事宜,当即和蔡筱云一起南下去了淮城,一路上星夜兼程,水路转陆路,甚至跑死了几匹马,才终于在三日内到了淮城。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宁遥一时恍惚,仿佛回到了当初蔡筱云刚带着她到淮城的时候。
宁遥第一次见季老先生的那家米店还开着,依旧生意兴隆,去山谷半道的大娘依旧开着那家牛肉馆,仿佛一切都不曾变过,只是所有人都苍老了许多。
进得山谷,梅花刚谢,抽了新芽。还没到芙蕖花开的时候,湖面一片光亮,只有些鱼儿偶尔跃出水面,激起整整涟漪。小屋旁的树木又高了不少,厨房的烟冲冒着烟,宁遥进屋一看,是叶蓁蓁在熬药。
看见宁遥,叶蓁蓁顿时红了眼睛,喊了声“阿姊”便扑进了宁遥怀里。泪水湿了宁遥的衣衫,她轻拍叶蓁蓁的肩安慰,在叶蓁蓁平复了心情后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进了卧房。
只一眼,宁遥几乎控制不住,任由泪水湿了她的眼眶。
她这一生二十余年,少有哭的时候,而看着躺在床上雪鬓霜鬟,暮景残光的老人,她却忍不住的想要落泪。
察觉到了宁遥和蔡筱云的气息,季老先生的眼睛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他侧头看向两人,费力的朝她们招了招手,声音满是沧桑。
你要做的事,他说,你做到了吗?
“就快了。”
闻言,季老先生费力的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交到了宁遥手上。
“我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这枚玉佩原是一对,另一枚在那孩子身上。”季老先生紧紧握着宁遥的手,“你若是有朝一日遇见带着另一枚玉佩的人,告诉他,我从没有怨过他。一个父亲,纵使再伤心,又怎会怨恨自己的孩子?”
“先生……”
“我知道我时日无多,我等不到他了,你全当是圆了我的遗愿吧。”说我,他看向了蔡晓云,“云丫头,你也过来。”
蔡晓云立即走了上去,认真的听他说话。
“云丫头,这么多年,那些前尘往事,你也该放下了,你那个女娃儿如今也该嫁做他人妇,你也该去看看。”
“他欺我在前,利用我在后,后来又做了那些事,我虽已不恨,却不能放下。”蔡筱云隐忍着泪水,声音里都带了些哭腔,“是我不孝,您权当不知吧。”
“置于那个孩子,她如今有父母陪伴,天真烂漫,这些事,也不用让她知道了。”
“你啊——”季老先生长叹了一声,又猛烈的咳了起来,蔡筱云和宁遥连忙着急的凑上前去,他却摆了摆手,平缓着呼吸,随后才轻轻摇头,“你们都是一样的固执,小牧,小钊,还有你俩,都一样的固执。”
见到宁遥和蔡筱云,季老先生精神好了很多,第二日竟然有力气下了床,但她和蔡筱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因为她们都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那一日天气很好,阳光柔和,用过午饭,季老先生在两人的陪伴下晒着太阳。他看着晴朗的天空,摇着蒲扇,难得的清闲惬意。
“我这一身,已经没什么遗憾了,我死后便将消息散出去,不必立碑立传,将我的尸身火化,葬在梅林里唯一的那株白梅树下,若有人来掘坟,不必阻止。若那人要带走我的骨灰,就将我枕边的木匣一并交与他吧。”
说完这话,季老先生手里的蒲扇便再没了动作,从他手上滑落。宁遥和蔡筱云还未来得及应他,他便再没了呼吸。
宁遥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不是没经历过死亡,只是每次的经历都不一样。
母亲死时她尚且年幼,还有些懵懂。父亲死时,她怨恨气愤,怒斥苍天不公。叶钊死时她更多的是心寒,深觉求神求佛不如求己。而如今,季老先生死了,宁遥觉得,她心里那股情绪,或许可以称为遗憾和惋惜。
遗憾自己不能多陪陪他,惋惜一位大才的离世。
蔡筱云依照季老先生临终时的遗言大肆宣传他离世的消息,然后一把火焚了他的遗体,骨灰下葬那日,果然有人来阻止,吵嚷着要见他。
来的也是一位老者,只是比起季老先生要年前许多。
蔡筱云没有阻拦,将季老先生的骨灰给了他,连带着那个木匣一起交给了来者。他原先还是不信季老先生的死讯,可在看到蔡筱云取出那个木匣后,神色瞬间便变了,一阵跄踉,险些站不稳。
最后,他颤抖着声音,问季老先生的遗言。
蔡筱云具一一告诉他了,他听后顿时泪流满面,仰天悲戚长叹,最后抱着季老先生的骨灰落寞离去。
宁遥不解,问蔡筱云,老者是谁。蔡筱云却没立即回答,只是看着已经挖好坑洞的土地,又看着那株白梅,良久才开口回答。
“你知道为何季老爷子一生未曾娶妻,也无子嗣吗?”见宁遥摇头,蔡筱云又道,“他曾经有过一个爱人,只是他们皆为男子。”
闻言,宁遥略有些吃惊。
男子相恋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这在诸国也都以见惯,只是越国注重礼教,强调人论,便是师生相恋都是越国所不容之事,男风更是为越国所不耻,上不得什么台面。
这些虽说如今没那么严格了,可在当时,却是为世人所不容的。
“后来,老爷子便寻到了这里,这处与世隔绝的地方,想着在此厮守,度过余生。只是后来,他的爱人,和他因为一些事有了分歧,就此离开了,而他则一直留在了这里。”
“这里有片梅林,是因为那个人喜欢,这株白梅,便是那个人亲手所植,他离开后,季老爷子便在这儿植满了梅花。还有这片湖,这座屋……这些所有的东西,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没变,都是因为那个人喜欢。”
“那那位来抢骨灰的老者?”宁遥有些困惑的看着蔡筱云,之间蔡筱云也点了头。
“他应该就是季老爷子所爱之人了。”
宁遥顿感一阵唏嘘。
他们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却太过在意对方的想法,以至于一点误会便半生分离,余生只留遗憾。
又如何能不叫人唏嘘呢?
在淮城待了几日,宁遥便又收到了北境的来信。蝶香说医馆不知何故遇刺,对方只奔张沐雪而去,初四为了保护张沐雪被刺客刺中了左胸,大夫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请宁遥回去救其性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宁遥朝北境赶去,一边念叨让初四再撑几日。
那小子到底是命大的,几位大夫联合出手,加之自己求生的欲望强烈,总算是撑到了宁遥赶回来,亲自替他处理了伤口,待弄好这些,宁遥便找了张沐雪了解情况。
张沐雪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遭遇刺杀,只是在初四拼死护住自己的时候感到十分意外,在知道是宁遥命他保护自己时更是五味杂陈。
张沐雪几欲落泪,见到宁遥出来便立刻赢了上去寻问初四的情况,见宁遥面色如常说他命大,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你派了他来保护我是早便料到今日这般局面吗?”张沐雪很是不解,“他们为何要杀我?”
“你知道原因的。”
“就因为我是张家的女儿?”张沐雪更为困惑了,“那为何先前他们不趁着战乱动手,反而在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出手?”
这话张沐雪一问完,都无须宁遥解释,自己便已经想到了答案,后知后觉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张家的女儿,而宁遥与右相不和,她若死在北境,右相不会善罢甘休。越国刚刚经历过战争,若在此时因内部官员间争闹不休,便给了他人坐收渔利之机。
思来想去,不过因为她是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
而能起同样左右的人,此时北境还有一个。思及此处,张沐雪瞬间惊醒,颤抖着声音急切的开口询问。
“自修兄长呢?自修兄长怎么样了?”
“他为了躲张右相,去了怀戎城,你放心,他身边亦有人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