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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筱云的话让宁遥愣在了原地,不知是大悲还是大喜。
听到蔡筱云的话,宁遥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了。她的兄长,薛丞曾和她说,她的兄长当时在薛丞面前举枪自尽了,如今蔡筱云又同她说,寻到了她兄长的消息。
“先前死的,并非你兄长。”蔡筱云一直在帮宁遥寻他兄长的下落,也知道她听到了不少的消息,出口解释,“我也是前些天才得到的线索。宁遥,当初死的那个人的身份已经确认了,我寻到了还活着将士。”
宁遥依旧呆愣在那里一瞬不瞬的看着蔡筱云,前所未有的认真的听着蔡筱云的话,生怕自己听漏了某个字。
“那个人说,当初是有人换上了你兄长的衣服代替他死在了落霞关,但你兄长也确实身受重伤,本欲送他回居庸关的人在后来听闻镇北军叛国的消息后,便带着他伪装成难民去了齐国。”
“我原不同意你说要去齐国的话,但这一次无论如何,齐国一行,你非去不可了。”蔡筱云叹了一口气,终于妥协,“如此也好,你亲自去,别留下遗憾。我知我拦不住你,此番前去齐国,绿君会随你同去。”
蔡筱云的潇湘馆遍布各国,明面上是声色之处,实际上却是江湖上数一数二收集情报的组织,而齐国方面的负责人一直都是绿君。故而她是十分清楚齐国局势的人。
其实,若非先前宁遥重伤叫蔡筱云一时无瑕顾及京都的事,也不会迫切的将绿君从齐国召回来。
“齐州黄河决堤一事绝不简单,此番傅谦前往齐州只怕凶多吉少,皇后的话亦有诸多疑点。云姨,齐州一事还请你多上心。”宁遥沉思良久,“齐国一事,先别告诉明谦兄长,免得他徒增烦恼。”
蔡筱云是知道薛丞的。
那是陈牧认定了的女婿,动不动就给叶钊写信炫耀自己这个准女婿有多优秀,说他们的感情有多好多好。当初薛丞的死讯传回,陈牧的失落她和叶钊都知道。
蔡筱云也是知道宁遥曾经对薛丞的心思的。
她当时北上前往燕城,曾远远见过一眼宁遥。那时已是深夜了,她坐在窗边,点着一豆孤灯绣着自己的嫁衣,那时她眸中的情愫,蔡筱云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那时宁遥年幼,后来再见,她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女,故而再见之时,蔡筱云没有认出她来。
所以宁遥和薛丞变成如今这样,蔡筱云只能说是五味杂陈。
若是没有那些变故,两人早就成了婚,相敬如宾的过一生,到今日,怕是连孩子都有了,承欢膝下。再说,他们自幼青梅竹马,结为夫妻,也是一段佳话。
蔡筱云忽然便有些困惑,自己当初选择助她,究竟是对是错。
“云姨,你知道吗,我曾也是,想过远离恩怨纷争活下去的。”似乎是看穿了蔡筱云的心思,宁遥忽然开口道,“可,当那些人用同样的手段对付镇南军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注定是要走这条路的。”
“我从未后悔过我的决定,云姨,谢谢你这些年来助我良多,也让我明白了很多事情。是你让我知道了,如今这个世道太陈旧了,就像一塘满是尸体的死水,处处是令人窒息的恶臭。而我,我要做的,是让这滩死水焕然一新,恢复生机。”
“……”蔡筱云看着宁遥,最终还是没有接她的话,“近来北方局势不太平,越国与齐国之间微弱的平衡若被打破便又免不了一场生灵涂炭,偏偏这时向来无事的黄河便决了堤,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场平常的天灾啊。”
“你此番去齐国,需多加小心。”说这,蔡筱云拿出一个瓷瓶递给了宁遥,“这药你务必随身携带,若你旧疾复发,可助你暂时恢复七成的功力。只是这药反噬极强,若非生死关头不可轻易使用。”
“我知你不喜用毒,这个你带着,不会致死,却也能叫人睡个八九日,便是功力再深厚之人,也能睡上一日,也可助你脱困。”说这,蔡筱云又拿出另一味药递在了宁遥手上,“这药并不难配,用完之后再配就是。”
“云姨,你不用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宁遥具一一收了,难得的笑了,“我会平安回来的。”
前往齐国的事提上了章程,宁遥还是留了蝶香在府中,只带了手下一名身手仅次于无名的暗卫随行。暗卫名叫如影,是个女子,和宁遥一起以绿君新聘请的琴师的身份,随着绿君一起去往了齐国。
一月之后,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齐国国境,守关的士兵在检查她们的入关文蝶之后便放了她们入关,数日后,齐国国都喜都的悠然居多了两位重金聘请来的琴师。
蔡筱云才越国的据点均已潇湘二字命名,而在齐国的,则均以悠然二字为名。
齐国人多半以游牧而生,却也有大半人定居在都城以贸易为生。只是无论是齐国还是越国,商人均地位低下,纵有万贯之财,也只能用于享乐。齐国京都繁华,多族聚居,同长安并无太大差别,不同之处唯有服饰妆扮而已。
为了掩人耳目,宁遥等人到了齐国之后便换了装扮,伪装成异族女子,一身楼兰女子的装扮。披头巾,戴面纱,怀抱琵琶。
初到悠然居,宁遥与如影一琵琶,一琴合奏了一曲,引人一掷千金。至此悠然居初到的两名琴师一时间声名大噪,不少人为了一听传闻中的曲子,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只为求一票买座。
在到达齐国京都半月之后,宁妖便见到了那个她料定了会来的人。
高旭在齐国一直以纨绔子弟自居,向来都是悠然居的常客,在听到悠然居来了两位技艺高超的琴师之后,也顾不得自己尚被皇帝禁足府中的事偷溜了出来。偷溜出来也便罢了,他居然还拥着一位美人,进了悠然居之后,便在二楼的雅座上斜躺着逗弄着怀中的美人。
到了宁遥出场的时候,悠然居的伙计敲响铜锣示意众人安静,待四周都静了下来,舞台上便落下红帐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在众人疑惑之际,红帐之后便传来了一阵琵琶声,几声急促的琵琶声之后,琴声也幽幽响起。亦是片刻之后,一切又重归寂静。
仅是前奏就吸引住了众人的注意力,此时无声胜有声,待众人还陷在回味之际,琵琶声和琴声一同响起。与此同时红帐坠落,两位戴着面纱的美人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刹那间花瓣飞舞,衬得那场景美轮美奂。
众人沉浸在如仙乐般的琴声之中,看着美人如痴如醉,一时竟不知是被琴声所迷,还是被美人所迷。
一出场,宁遥便观察着二楼的高旭,他一举一动皆被宁遥尽收眼底,而高旭自然也注意到了宁遥的目光,却不曾看她一眼,却只把她当成了那些向他谄媚逢迎的女子,没起什么疑心,专心逗弄着怀中的美人。。
看着高旭的模样,宁遥不免有些失望。当初在越国,高旭便是用这些手段伪装纨绔,过去了这些年,竟还是这些手段,半点新意也没有。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些手段虽老套,却也十分有效用。
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高旭忍了半天,还是分给了宁遥一个眼神,只是在见到人那一刻,高旭的目光便黏在了宁遥身上,连身旁的美人都忘了。
下一瞬,他从琴声中听出了杀气。
眼前弹琵琶之人的身形像极了那个让他感兴趣的人,即便只露着一双眼睛,他也觉得琴师眼中的疏离与那人别无二致。可他也实在想象不出那人怀抱琵琶弹琴的模样,一时间不敢妄动。
才安分了不过片刻,高旭转念又想,既不是那人,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是夜,宁遥便被将军府的人请了过去。
在将军府与高旭见面之时,她微微低头福身,依旧戴着面纱,怀抱琵琶,低头垂眸,是宁遥绝不会有的姿态,却是一样的淡定从容。
“叫什么名字?”
“禀少将军,奴名艾依。”
“楼兰人?”
“是。”
“如此,月亮,便为我弹一首你们家乡的曲子吧。”
闻言,宁遥颔首,当即便盘腿而坐,弹了一支楼兰的曲子。薛丞的母亲是楼兰人,年幼时,薛丞的母亲总会同他们讲自己的故乡,还会唱儿歌给他们听,教会了宁遥弹琵琶,也教会了宁遥这支她故乡的曲子。
宁遥弹至一半,一直安静的高旭忽然射出暗器打掉了她的面纱,宁遥装作受惊弹错了一音,随即抬眸,惊恐的看着高旭。
看着她的眼神,高旭忽然笑了,盯着宁遥脸看了片刻,最终咂嘴挑眉:“抱歉,是我吓到你了。”
说着,他拿着折扇从因受惊还在微微发抖的宁遥的脸颊旁滑过,最后落在了她的下巴上,轻轻一挑,逼迫宁遥仰头看他。
看着宛若受惊的白兔般的宁遥,他冷眼收了扇子背过了身,顿时失了兴致,声音有些冰冷,“你走吧,我会让人送你回去,一会儿账房会去悠然居结账。”
宁遥唯唯诺诺的起身,跟着将军府的老奴出了府,上了接她来的马车。宁遥被接去将军府后半个时辰便被送回去且衣裳半点不见凌乱的消息很快便传便了越国,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起了宁遥面纱之下的容貌。
有人说她定然其貌不扬,甚至丑陋不堪,不然像高旭那等好色之徒之徒为何看上她之后又把人送了回去?
也有人说她定是仙姿玉貌,叫高旭那浪荡子动了真心,故而以礼待之不敢冒犯。
宁遥对这些流言蜚语毫不在意,甚至因将军府的事想到了能快速找到她兄长的法子。那只楼兰曲子是薛承的母亲所创,只有他们几人听过,若他让这曲子在齐国广泛流传开来,只要她的兄长在齐国听到这曲子,便知道她的身身份了。
此番来齐国,她不仅是来寻找兄长,更重要的是摸清高昌的习性,虽然冒险,却是非做不可的事。其实换个细作也不是不行,只是宁遥既到了齐国,日后与高昌交手之人也是她,所以她打算亲自动手。
将军府戒备森严,外人不得靠近,可高昌要扮纨绔,自然会隔三差五的请些美人到府中。如今她被高旭盯上,进过一次将军府,便还有下一次机会。
想到这宁遥有些紧张的心才微微缓下来,她同绿君说了计划,特地叫人散了消息出去,说悠然居最受欢迎的歌姬玉蛮作新曲,不日即将演奏消。息传开,又有不少人挥金如土只为求一票。
宁遥特意为曲子填了词,演奏的那日悠然居坐满了人。当时宁遥初到齐国便以一曲引众人称赞,而玉蛮则是红遍齐国的歌姬,二人一同演奏,无疑千金难求。
那日之后,那支曲子很快便在齐国广为流传,甚至流传到了越国,后来蔡筱云也因这事打趣过她许多回,说他若是真做个琴师,只怕天下人的魂都要被拘去了。
很快,因为这只曲子,宁遥再次被请到了将军府。而这一次她不仅见到了高旭,还见到了高昌。
宁遥被请到后院,高昌高旭父子二人对坐在她面前。瞧着那个一身常服,规规矩矩坐在矮案前品茶,举手投足间尽显文人风气的男人,宁遥一时有些呆了,竟没法将眼前的人同高昌联系在一起。
高昌用军灵活,不拘古法,杀伐果决。每次看着那些与他有关的战报,宁遥皆会激动得夜不能寐,每每这时,她才终于理解,为何她父亲当时总是夜不能寐,对着沙盘苦思冥想。
可显然眼前的人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像。高昌已近天命之年,却不见老态,风采依旧。岁月似乎忘了摧残他,反而让他沉淀出了别样的魅力。
“外头在传唱的词,是你写的?”高昌端着茶碗饮了一口茶,“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词写的不错。远道而来,可是思乡了?”
“故国已亡,奴一飘零之人,早已无乡可归,只能聊表相思,抒发情感而已。”
“前些日子,旭儿寻过你?”
“是。”
“你不必惊慌。”听出宁遥语气中的惊恐,高昌笑着放下了茶碗,“只是我听闻他前些日子为了你违背吾王的旨意偷跑出府,令我有些好奇而已。今日请你来是想见见,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令他如此,顺便听听那曲子是否当真那么动听。”
话至此处,便是再傻也能听出他的意思。宁遥不好装傻,只得抱着琵琶向他二人福身行礼,道句献丑便开始了弹琴。
注: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出自李清照??《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
风柔日薄春犹早,夹衫乍着心情好。睡起觉微寒,梅花鬓上残。
故乡何处是,忘了除非醉。沉水卧时烧,香消酒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