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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国,右相府。
已至立夏,长安城早已回暖,右相府中的芍药都已经开了满园,书房内的气氛却一直冷得紧,半点也热不起来。张维跪坐在茶席上,侧身看着在窗边看书的父亲,身体有些发抖,不晓得是冷的还是气的。
“我就说这个女子是祸水!”张维眉头紧皱,“放眼各国,何曾有过让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当初陛下不听劝告,执意要封宁遥做大将军,这不是向各国宣告我越国无人吗?”
“此次各国来使参加陛下寿宴只不过是个幌子,他们无非是想看我越国的笑话。”张维见自己父亲依旧没有动作,不由急了,“父亲何不动手除了她?”
闻言,张群合上了手里的书,看了张维一眼,随即走到他对面的茶席上坐下,将书放到一边,无声叹了口气。
“你都已经成家了,怎么还如此沉不住气?”张群没有看自己儿子,而是侧头去寻火钳,夹了一块炭添到了烧水的炉中,拨了拨后又拿起扇子扇了扇,炉里的火顿时旺了几分,“那宁遥既然能收服早已叛国的镇南军,又从南国手中尽数将失地夺回,镇南大将军之位给她坐了又有何不可?”
“可她是个女人!”见父亲偏袒她,张维还是有些不服气,“若非陛下封了个女子做大将军的消息遍传四海,此番陛下寿辰,又怎会引得各国来使?父亲今日在朝上也听到了,齐国要来也便罢了,就连北越也说要派来使臣,明摆着就是来看越国笑话的!”
“如此也好。”釜中的水冒了热气,张群看了张维一眼示意张维动手泡茶,自己则闭目养神,“可以借机看看这个宁遥究竟有几分斤两。”
“父亲想将她收入门下?”
“镇南军的存在始终与我们的计划不利,若能收为己用自然是好。”张群拢了拢手袖,缓缓睁了眼,看着张维煮茶的手法,声音有些低沉,“陛下既然让你负责修建驿馆接待使臣一事,你便好好做,三月后各国使臣进入长安时,务必好好招待,切莫负了君恩。”
“父亲放心,一切都很顺利,只是……父亲要如何判断宁遥是否可用?”
张维奉上自己煮的茶,明白自己父亲已经做好了准备,便不打算多说,问清计划他也好着手。
“你不是已经知道各国来使的目的了吗?”张群饮了一口茶,随即将茶杯放在了一边,“何须我们亲自动手?”
“煮茶时要心静,你还需多多练习。”张群起了身,拿起放在一旁的书,又走到了窗边,朝着张维摆了摆手,“若是无事你便先退下吧,你和嫣儿刚成亲不久,无事便多陪陪她,不可叫她受了委屈。”
张维闻言,起身行礼后离开,张群看着窗外开得正好的芍药,握紧了拿着书的手,待看到张维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之后,才抬手召来了暗卫。
片刻间,还是艳阳高照的天,忽然飘来了大片大片的乌云,颇有要下一场倾盆大雨的气势,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豆大的雨点砸在了地面上碎成数片,开始不过几点,渐渐的雨势便大了起来,似是要打穿那地面。
张群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雨帘,瞧着被暴雨打得乱颤的芍药,面上不动色。他将手背在身后,不再看手中的书,而是静静看着雨中的芍药,宛若一尊雕像。
九月十八,皇帝五十寿辰,为显君恩,皇帝特地放了一匹宫人离宫,并下令减免一年的税收,普天同庆。
午时三刻,皇帝祭完天地,拜完宗祠,看时间差不多,便携众人于明德门口迎接各国使臣。而各国中第一个到的,便是由刘仲带领的北越国使臣。
朝中老些的大臣见了他,不由一阵感慨,纷纷叹息刘庸乃当世奇才,当初虽然只是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却最受先皇赏识,且为人正直。他们都不曾想过,当初被先皇封为和亲王的九王爷燕枡,在得知先皇遗嘱是传位给四王爷燕枬之后,二话不说,带着麾下之人一夜之间离开长安前往封底自立为王时,刘庸居然跟着去了。
那时,他的这位小儿子刘仲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看着如今也算是仪表堂堂的刘仲,他们不由开始感慨岁月如梭,转眼已是数十载。
其余各国的使臣相继而来,就在皇帝命人清点使臣队伍时,齐国使者才骑着马走到了队伍前头。
“越国皇帝,别来无恙。”为首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级,正是年少轻狂之时,态度傲慢,引得朝中大臣颇为不快,而他却似看不见众人的不满,依旧我行我素。
只见他翻身下马,动作潇洒流利,到是为他平添了几分俊朗,若他不是个齐国人,只怕是早已引得无数女子为之倾倒。
“高旭替我王向越国皇帝问好,祝越国皇帝福寿安康。”
何其轻慢,何其高傲!众人虽不满他的傲慢无礼,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确实有傲慢的资本。越国积弱已是不争的事实,齐国日渐富强亦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近年来齐国同周边邻国的几次战争皆是以胜利告终,而取得如此成绩的功臣,便是齐国的大将军高旭的父亲――高昌。
据说高昌在齐国,是个连齐王见了都要礼让三分的角色,也难怪高旭如此傲慢无礼。宁遥虽未与高昌打过交道,但高昌的名声她也曾听说过。
高昌曾经只是一介布衣,后迫于无奈参军,却一路平步青云,官至齐国大将军。如此手段,便是夺了帝位也无不可,可不知为何,期间他一直沉默寡言,不曾有什么动作。直至六年前,越国同齐国高丽的联军决战与越国居庸关一役之后,他便一跃成为了齐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此番寿宴,皇帝特许不必身着官服,因此很多人并未穿繁琐的官服,而是着便装出席,故而宁遥此番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裙,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款式,青丝微挽,只戴了一只模样简单的银制簪子,同众人站在一起,就像是某家高官府中不受宠爱的庶女,很好的达到了了影藏的效果。
看着那样的高旭,宁遥的耳边忽就想起了一句话,令她隐隐有些激动。
——放眼诸国,唯有高昌是值得我敬重的对手,此人将来,必定不凡。
忽然在耳边响起的话语,让宁遥如画的脸露出了些许裂痕,她不由自主的朝高旭看去,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似乎这样就能从中窥出些许高昌的影子。
“齐王有心了。”皇帝笑着转移了话题“好了,既然诸君都到了,便请移步,随朕一同前往宫内用膳。”
越国皇宫依山而建,易守难攻,玄武门门口更是有一条天然的护城河作为屏障,从明德门远远望去,皇宫里的摘星楼映入眼帘。此时正值摘星楼燃起灯火,紧接着皇宫各地也开始燃起了灯火,好一番金碧辉煌的景象,令众人惊叹。
皇帝颇为得意,摆驾回宫,途径朱雀大街,家家皆是门悬明灯,百姓跪在路边,对皇帝俯首行礼。宁遥骑马跟在队伍里,看着高旭的身影,揣测着高昌的模样,压制着体内隐隐躁动的兴奋。
若真如她从前的所听所闻,像高昌那样的人,培养出来的儿子绝不会如此目中无人,那么高旭今日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定是受到高昌许可的。若是高昌故意让自己的儿子作出此种表现以掩人耳目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那么高昌的野心绝对不止只做齐国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
如若事情真的发展到了她所预想的那一步,届时齐国同越国宣战,也只有她才足以与之匹敌。知己知彼才有备无患。
居庸关一役越国虽败了,却不代表越国会一直输下去。
习武之人五感最是警觉,许是察觉到了宁遥的目光,高旭皱着眉头不由自主的顺着察觉到的视线看去,在视线与宁遥的目光相交的瞬间,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这个女人不简单,很好,很成功的引起了他的注意。
宁遥见他回头看向自己并颇为挑衅的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滴水不漏。如此冷静的态度,让高旭一度以为方才察觉到的视线其实只是他的错觉。可那里是错觉呢?不由的,高旭对宁遥的好奇又多了几分。
玄武门已近在眼前,守门的侍卫远远看到皇帝的仪仗,便命人大开宫门。玄武门极高,足有十丈,人由其下而过,宛若蝼蚁。因其城墙之高,城门亦是极其巨大,需合数人之力才能将起推开。听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宁遥暗中握紧了缰绳,以抑制自己胃里不断翻滚的胃液,直到门全部被推开,靠在墙壁上发出了“咚”的一声,才拉回了她的理智。
这里不是蜀城,更不是在乐山,乐山一役,她赢了,就算那一役损失惨重,可她还是赢了,她还活着。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泛白,宁遥轻呼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后,又回复了原本的模样。
进得玄武门,众人又走了许久,才到了皇帝设宴的地方。宫人早已准备妥当,而宫人们早已将一切都准备好了,看到皇帝后纷纷起身向他行礼。皇帝落座后,众人也纷纷坐了,等得皇帝下令开始宴席,寿宴便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献上贺礼。朝中大臣送的无非还是那几样东西毫无新意,
宫晏设在水榭,在池塘另一边的露台上,丝竹之声响了起来,曲声穿林渡水而来,配以潺潺流水,乐声更加的清脆悦耳,宛转悠扬。众人心下暗暗惊叹,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侧耳去听如同天籁。
宁遥抬眸看去,只见得宫人在水上放了几盏河灯,烛光隐隐约约的照亮了露台,有伶人缓缓登台,由于光线较暗,给那伶人平添了几分神秘之感。众人一时见看得呆了,半晌才听得唱词,方知她唱的乃是《麻姑献寿》。
一旁的宫娥为她斟了一杯葡萄酒,宁遥浅尝了一口,眉头微皱。难怪这酒极讨女子的喜欢,味道甘甜,入口醇香,可对于宁遥来说,却是太甜了些。将酒杯放回了原处,伸手搭在桌案上,用手支起了头,她本欲闭目养神,转念又作罢,就着那样的姿势,开始观察使者团里的众人。
各国里只有越国有伶人,在别的国家,想要听戏,都是要从越国请戏班过去唱的,但由于各国环境不同,所以即便他们听过戏曲,却没有听过这样的戏曲,他们也才知道,原来隔着水声听戏,竟这般好听,宛若身处仙境。
可转念想到越国积弱,界时若是得了越国的国土,那么想听什么样的戏曲还不是只是一句话的事?想到此处,他们的脸上不免又多了几分得意。
宁遥扫了一眼众人,把目光落在了刘仲身上。他的父亲刘庸乃世间奇才,她多少也知道他的名声,很是好奇像刘庸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教出来的儿子会是什么模样?
刘仲规规矩矩的端坐在位置上,没有半分的不妥之处,随着众人微微侧头欣赏戏曲,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忽然就回过了头,在看到宁遥的目光后先是一愣,朝她点头示意后,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刘仲的动作看上去一片行云流水,并没有什么不妥,反到还有几分沉稳的模样,但宁遥却看到,刘仲的额上,沁出了些许汗珠。
他在紧张。在确认了这点后,宁遥便移开了目光。并非她自以为是,而是她也曾有过如此紧张不安的时候,面上看不出端倪,却如坐针毡,冒了一身冷汗却毫不自知。
宁遥忽就想起了从前。彼时她不过十四,拜在一位名医门下学成归来,自以为有些本事,吵着闹着要帮父亲救人,父亲先是不肯,她不服气,日日去闹,父亲最终忍无可忍,带了一位重伤之人要她医治。那时她手中握着银针,却迟迟不敢刺下去,紧张得冒了一身的汗。
如今,她又在刘仲的身上,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
纵使刘庸是麒麟才子又如何,便是他将儿子完全教成了自己的模样,终究不过是初生牛犊,就当下来说,不足为惧。终究是被刘庸保护得太好了,没经历过什么风浪。
想到这儿,宁遥的目光已经落在了高旭身上,只见得他半躺在位置上,身边还拥着一个衣着暴露的齐国美人。那美人软若无骨的靠在他胸前,取了葡萄剥皮后递到了他嘴边。高旭用手挑起了美人的下巴,眉眼里尽是温柔,眼睛直直盯着那美人的脸,笑着吃下了美人喂到嘴边的葡萄。许是被伺候得舒服了,高旭眯起了狭长的眼睛,就着那样的姿势那么吻了美人的唇,看得别人好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