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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沈烟寒和陆苑,姜大夫离开后,蔡希珠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拍了拍因紧张而滚烫的脸颊,而后开始着手整理柜面。
她一边收拾秤砣,一边想着,待晚些沈烟寒来送药给她,她又要如何开口坦白同孟长卿的事,门口就传来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姜大夫,姜大夫,快去救命!”
沈烟寒奔入门槛来的身影映入眼帘,蔡希珠一脸意外:“皎皎?救谁的命?”
沈烟寒大喘着口中白气,顾不得回答好友的话,皱眉问:“姜大夫呢?他还在这么?”
她的焦急仿佛传染给了蔡希珠,蔡希珠连连点头:“在,在,在。”
姜大夫现身在内门处,不解道:“沈娘子要老夫救谁?”
“好多人!”
沈烟寒说着话,上前就两手抱住姜大夫的胳膊:“您跟我走!”
这架势,俨然是在绑人出去。
一副老骨头被年轻人架住,姜大夫老脸泛僵,身子被扯得发歪,口中连连道:“慢些,慢些……”
沈烟寒心里虽急,却也照顾着姜大夫的一大把岁数,并没真就拉着他就往外冲。
但她也没给姜大夫挣脱的机会。
她一边控制住姜大夫的人,一边扭脸朝蔡希珠,急声:“快带上药箱跟着!”
蔡希珠已从沈烟寒焦急的举动中觉出事态严重,连连点头:“知道了!我这就收拾!”
自小耳濡目染,她对紧要出诊的过程熟悉,如她爹爹往前做的那样,一寻到药箱就开始往里放各类急救的物件。
被“里应外合”绑架,耳朵听着新徒弟砰砰砰开关柜门、抽屉的声音,姜大夫只能吹着花白的胡子干瞪眼,一脸无可奈何。
须臾,“安康堂”的门被关上,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
巷尾处统共有十六人,六小,十大。
看到姜大夫,他们一个拉过另一个,待全数都抬了头后,无一不是立刻噤了声。连最小的那位只知道哭喊“爹爹”的稚童也都停了动作,眼巴巴看着前来的老大夫。
他们知道,他们有救了。
同时也明白,方才看了他们一眼就掉头就跑的小娘子,这是干什么去了。
沈烟寒一身艳色,如浓墨重彩的一只彩蝶,翩跹飞入一副死寂的墨画中,注入生机,带来希望。
她手指向躺地上人身边的人,高声决策:“这位是大夫,你们都让开,让他先来诊脉!”
躺着的四个人是姜大夫优先诊脉的对象,一派寂静中,姜大夫摇了三回头。
这意味着什么,五年前见过蔡裕在难产的齐蕴榻旁摇头的沈烟寒懂。
蔡希珠也懂。
面对死亡,无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两个小娘子对视一眼,霎时为生命的脆弱褪了面上血色。
蔡希珠死死咬着唇,红了眼眶。
天寒地冻,受苦的,也不止这些人,还有那大牢里的那位……
她不想去想,可是自小爹爹就对她爱护有加,她又如何不去想?即使他罪孽深重,即使他对她的爱带着对她娘的悔,可她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时,姜大夫低声道了句“节哀”,而后回到尚存着气息那位身旁说:“将她扶坐起身。”
蔡希珠忍住眼泪,迅速跑了过去,蹲下身去帮忙。
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再起,似因沈烟寒三人的到来而短暂静止的画面开始重新流动。
有人吼着“你见死不救”往前试图扑向姜大夫,被一旁人拉住;有人无力地颓坐下去,面如死灰;有人跪在地上,朝姜大夫连连祈求“大夫您行行好”;也有互相抱住一言不发的……
沈烟寒看着眼前似虚非虚的一切,只觉心如刀绞。
她岂能看不出,那三人,都是被活活冻死的。
相隔一个巷子,便是临安府最繁华的商业区域,作为那里的商人,她见惯了穿金戴银的顾客,见惯了悬玉覆锦的豪车,从未想过,就在一里不到的这个阴暗之处,还存在有这么一批人,食不果腹,居无定所。
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照入现实,这一刻,应该置身事外的沈烟寒当真是一步也挪不动。
*
临安府连日下雪,片刻未见消停,大内负责洒扫的内侍们也就忙个没完没了。
偶有忙里偷闲被发现的,就会被监管的冲上来严厉教训一顿。
翰林院门外的墙角跟处,就有一个扫雪的小内侍正被人拧起耳朵训斥:“你瞧这雪都堆成什么样了?哪一个主儿摔了跤咱们担待得起,你还在这磨蹭!不要命了可是?”
那被拧耳朵小内侍痛得跟着踮脚,“唉唉”几声呼疼,口中直道:“不敢了,不敢了,这就扫,这就扫。”
监管的依旧不依不挠,手上力道更重了几分:“我看你这样儿的就是不长记性,欠收——”
他的“拾”字尚未落地,肩上便骤然传来一下不轻不重的痛意,随即,是身后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
“哎哟,中贵人,什么大事啊,也值得您动怒?”
被称为“中贵人”的王贯扭头一看,立刻一眼诧异,手指放了小内侍的耳朵,换上另一副面孔,赔笑:“孟御史,齐学士。”
孟长卿收回拍人肩膀的扇子,唇角勾着一抹笑,让人琢磨不透他是否在开玩笑。
他身旁,秦月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贯。
王贯心头猛地一跳,漫出几分奇怪的感觉来。
这两个人么,说位高权重又没那么重,说无足轻重又没那么轻。可当下二人这样看着温和实则极为压迫人的气场,却是十分骇人的。
孟四郎这样的天潢贵胄,又有个监察百官的御使身份,有这样气场倒是不足为奇,可这齐学士,虽是状元出身,但也不过入仕几个月,职位低微的七品官,该是还养不出这种气魄来才对,怎这气势就跟孟四郎不相上下了?
他眼睛咕噜转,才狐疑几息,就听孟长卿“嗯”了一声。
王贯回神,解释:“孟御史您有所不知,这雪要不及时扫了可不成,下面的人偷懒,小人不敢不多催催。”
孟长卿语气依旧带着笑:“合着,这雪要是下半年,他们也得不歇气地扫个半年?”
内侍一噎,随即陪笑脸道:“孟御史说笑了。”
孟长卿嘴角笑了一下,眼睛定定看着王贯,看得王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他才幽幽道:“走了。”
看着离去的两个身量差不多的背影,王贯在他们身后拧了下眉。
责罚下人这么一点小事,这一向闲闲散散的孟四郎何时这么闲,竟还来管上了?不过心中虽疑惑,转头看着垂首的小内侍,却也到底是有所顾忌,不再伸手揪他耳朵。
孟长卿自然不是个路见不平的性子。
他今日出手,是因同秦月淮一道出门就撞见刚才这一幕,而秦月淮定住了步子,一言不发,眼睛直直看着那被揪的小内侍。
而他,就是从秦七那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看出了一分痛意。
举手之劳而已,他便出手了。
远离了那洒扫处,孟长卿“啧”一声,气声道:“秦七,你心肠过软了罢。这么多被人欺负的,你管得过来?”
只当真被人欺辱过的人,方知被人欺辱那是何等滋味。
秦月淮斜睨他一眼:“我没管,是你管的。”
被他当枪使,这会他还厚颜撇清干系,孟长卿举着折扇猛敲他胸口:“刚才盯着人眼中喷火的不是你?我管了后松一口气的不是你?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秦月淮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没有。”
孟长卿气急,抬脚就往他臀上踢,秦月淮知他暗算般,迅速往侧面一步避开,致使孟长卿抬起的长腿踢了个空。
而地上还有冰,他一个用力过度,站地上的那只脚便猝不及防一滑,他就差点在雪地上劈了个叉。
丢人!
太丢人了!
孟长卿踉踉跄跄站稳,胯下在痛,正要破口大骂,就发现前方的罪魁祸首僵住了身。
越过他身子往前看,赫然从远处走来他的表弟秦嬉,秦嬉身后,是二人的好友唐尤。
孟长卿收敛脸上神色,往前一步,站在了秦月淮身侧。
秦月淮一下佝偻下几寸身子,收紧几分肩背,如他一贯在旁人跟前一样,显出谦逊温和的气质来。
看到孟长卿,秦嬉明显诧异了下。这个表兄平素只上个朝或是来点个卯罢了,鲜少真等到了时辰才下值,今日竟然例外了。
至跟前,他主动热情招呼:“表兄还在啊。”
说完,又将视线移到了秦月淮身上,眼中狐疑:“这位是?”
秦月淮一直低垂着眉眼,听到秦嬉开口问他,依旧没抬头,拱手温和行礼道:“在下翰林学士,齐宴,见过秦少监。”
“齐晏?”秦嬉问:“可是今科状元?”
秦月淮:“是在下。”
话音甫落,唐尤呼吸一顿,面色铁青。
他与秦月淮相识几年,彼此称兄道弟,不会看不出来眼前和孟长卿在一起的人是谁。
他何时叫“齐晏”了?
还有,他这身形模样,如何变了?
秦嬉还在上下打量秦月淮,唐尤的脸色也不好,孟长卿干脆举起折扇指了指秦月淮,打破尴尬的沉默:“我专程等着他下值啊,一同去喝个酒、吟个诗,表弟可要一同去?”
孟长卿的文采历来都是半壶水响叮当,偏偏他越缺什么,他就越好表现什么。人是常流连在花街柳巷,与才女佳人吃酒,吟诗作对,逍遥快活的。
如今逢上齐晏这个凭科举新入仕的年轻人,勾人去吃酒作诗,倒也不突兀。
秦嬉没将二人的关系放心上,说道:“我手里还有事,就不陪表哥了,表哥玩得尽兴。”
孟长卿点头哦一声,也没问秦嬉有什么事,去唐尤跟前问他道:“那子观兄得空么?”
同与秦月淮是暗中交好不同,孟长卿同唐尤是正大光明地交往。
唐尤看着孟长卿期待的样子,余光再瞥见秦月淮低垂的眉眼,忽然明白孟长卿昨日那句“你可见过他人了”是在说什么,也明白他二人在瞒他什么。
想及此,唐尤心中那根细刺忽地冒了头,本可以送完这些册子就能下值的,却说:“今日还有事,不去了。”
孟长卿有些意外,但见唐尤面色不佳,便说:“行罢,那改日再聚。”
“好。”
*
唐尤同秦嬉走后,孟长卿担忧问秦月淮:“你是还没见过他,对么?”
显然这是在问他用新身份生活后有没有联系唐尤,秦月淮实话道:“我去过唐府几回,都没见到他人。平素我亦没有同秘书省相关的公事,上值之时不方便去,所以……”
唐尤入了仕后,唐母付氏总算放下了心,唐尤下值后常去郑府临街的酒楼喝酒,付氏只道他专心仕途,更是对他放任,如此,唐尤归家的时辰便是一晚再晚。
真要去唐府,确实很难找到他人。
孟长卿叹息一声,提醒道:“自打和离后,他很是敏感。”
秦月淮转头看了一眼唐尤的背影,倏尔想起上一次见他,他因休妻而借酒消愁的颓废样子,看来入仕忙碌亦没有消除他的那股愁绪,便说:“我回头去找他细细解释。”
孟长卿点了点头。
大姨王琼先前派人追杀秦月淮,证明已识出他的真实身份。而他如今顶着齐宴的壳子入了仕,这个谎撒得很大,一旦被人揭穿便是倾覆之祸,言行举止应该尤为小心谨慎,应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少见一个故人就少一分风险。
但唐尤如今敏感多思,秦月淮能亲自去解释清楚,是最好不过。
秦月淮与孟长卿是同一想法。
然而,有时候人生便是这样,心中所想与能否去做是全然两样。
待他下一回再见唐尤,竟是在月余之后。而唐尤喉中那根细刺,经年日久后,已是卡去了心里头。
不过那是后话。
此刻,才与祸害了他全家的王家亲生子秦嬉见了一面,秦月淮心中的沉闷与恨意难以言喻,催孟长卿道:“那史册,还请你堂叔给传出去。”
孟长卿的堂叔孟唤,乃为秘书监,正是秦嬉上峰,亦是那直接朝赵猷献上史册之人。赵猷昨夜没拍板是否定这册子,但不妨碍这册子里的内容外泄。
孟长卿终于找到机会踹他一脚,怨道:“我全家都为你所用,你好大的脸!”
秦月淮冷嗤一声:“你们要想为虎作伥,我亦不会拦着。”
孟长卿当真是无言以对。
这世道的善恶、公道自在人心,若孟家当真继续与王家、秦家一样作为,结果么,可想而知。
连他父亲那样先前摇摆不定的人都下定了决心,他又有什么理由对着秦七干?
孟长卿追上去,又将手搭到秦月淮肩头,自找台阶下,不言此事言其他:“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秦月淮斜睨他一眼,看他这会又朝他尽显兄弟情深,仿佛刚踹他一脚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还没等孟长卿说出求他帮忙什么,他便嘴上无情道:“不帮。”
孟长卿脑中灵光一闪,转而道:“碧琼液你还要不要了?”
这么大个诱惑摆在跟前,他就不信秦七能无动于衷。
他话落,就见秦月淮果真顿了下步子,正当孟长卿觉得鱼儿上钩时,却见那“鱼儿”一溜烟就溜走,对“饵”毫不在意:“不要。”
孟长卿俊脸一僵,竟一时反应不过来了。
*
郑士凛从赵思府上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翻身上马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今晨在自家府门口遇到的小娘子,那对他姨夫之事紧张的晶亮双眸。
他不是个遇事隐忍的性子,当即就调转了马头,朝小娘子的铺子奔驰而去。
沈烟寒取了钱从铺子出来,皱眉往东向的清和巷去,刚走到巷口,就听到一阵哒哒马蹄声,她好奇地抬眸,跟前出现一匹奔驰而来的骏马。
没想来者竟是郑士凛。
“驭——”
郑士凛下马,笔直站在沈烟寒跟前,身姿高挺飒爽,对沈烟寒开门见山:“沈娘子,我刚我从姨夫那来,我们聊聊?”
要谈赵思,沈烟寒自然兴趣昂然,但有事羁绊着,沈烟寒一脸认真:“这会不成,我手里还有要紧事。”
两人也算相熟,郑士凛直接问:“什么要紧事?”
沈烟寒看了眼不远处的宅子,想了想,选择性地给了信息:“我要去筹钱救人。”
“筹钱?”郑士凛皱眉:“救谁?”
沈烟寒这会心绪不宁,人也因大半日的滴水未进而饿得微微发抖,还有人等着她,实在不想浪费时间同郑士凛叙话,敷衍说:“就是有些人。你不认识的。我走了。”
话毕,她抬步就走。
郑士凛牵着马上前一步追上她,主动道:“我同你一起去救人。”
沈烟寒意外地看向郑士凛,见他似乎怕她拒绝,立刻补充了句:“我回去也无事。”
他是当真无事,被赵猷从淮河召回临安府后便身无要职,成日都闲着。
能多一人帮忙,总归是件好事。
沈烟寒点头同意,但仍然记得自己最迫切的需求,便上下扫了扫郑士凛周身,期待问他:“你身上带钱了么?”
堂堂定远侯世子出门,向来不用考虑钱财之事,更何况他今日的计划只是去趟赵家。
郑士凛明朗的一张俊脸浮出尴尬色。
沈烟寒从他的表情便得到了答案,不免失望道:“罢了,走吧。”
二人往前走时,一辆马车遥遥驶来,少时,车便停在他们身后,下来两位郎君。
其中一人盯着与人并肩而行的婀娜背影,嗓音沉沉地开了口:“沈娘子不是来寻在下的?”
听到秦月淮的声音,沈烟寒心中一喜,扭头就冲他道:“我是来寻你的!”
秦月淮本一脸冷沉,盯着她同郑士凛的背影,郁闷地想,这个没良心的小娘子,昨夜才与他做尽亲密事,转头就与别的郎君在相会,不想,听她这样悦声答他,且她转身而来时,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和期盼。
是独独对他的。
秦月淮心中嗤笑自己一声。
你看,她一笑,他就又瞬间没了脾气。
沈烟寒心中重拾了希望,走到秦月淮同孟长卿跟前,草草与二人见个礼,便紧紧盯着秦月淮道:“你这会可有空?我有事。”
这时她倒是庆幸自己有个商人身份,当着郑士凛见他这个“客人”,也显得正大光明。
秦月淮垂目看她,点头,柔声:“有。”
沈烟寒立刻:“去你住处谈?”
秦月淮应好,看一眼不远处愣在原地的郑士凛,神色平静地朝他点头算作招呼,便同沈烟寒双双一起走了。
郑士凛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招呼孟长卿:“表兄。”
孟长卿将他失落的表情看入眼中,虚了虚眼,“表弟怎会在这里?”
郑士凛紧了紧手中的缰绳,“恰好路过。”
郑府至这里足足差了半个城,还恰好路过,孟长卿也没拆穿他的慌,问他:“这会回去么?”
郑士凛看一眼那抹远去的倩影,想她方才答应他一同去帮忙,心生了犹豫。
孟长卿却无情戳破他的期待:“不必等了,沈娘子一时半会出不来。”
此话一听,郑士凛如遭雷劈。
之前在听风茶楼,齐学士就当他面对沈娘子表过白,那孟浪不已的“情不自禁”、“在下心慕沈娘子已久”的话他还记忆犹新,今日见二人,却是相处得如此自然。
他心中有个极为不好的猜想,却装不懂,朝孟长卿一笑:“怎会?她方才说需要我帮忙来着。”
简直是在强颜欢笑,不打自招。
孟长卿幽幽道:“她的忙,只有齐宴能帮。准确说,她只想齐宴去帮。你信不信?”
郑士凛眼中黯下去的神色来不及掩饰,拳头攥紧。
孟长卿挑了下眉,道了声走了,不与郑士凛再交谈下去。
该说的,他都说了。
断不断念想,便由不得他了。
他还有人要去见呢。
孟长卿吩咐车夫去安康堂,上车后,折扇放在鼻尖嗅了嗅,勾起了唇角。
这上头,竟还留着她那股似药非药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