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舂陵县自古就有农历三月三,上白水寺祭拜烧香的习俗。这一日,舂陵县风和日丽,沿街人头攒动,小贩吆喝声彼伏!身着红绿条色裙的李氏正带着李毅,前往县东的白水寺烧香祈福。
白水寺座落于舂陵县狮子山南坳,占地十亩,寺庙建于数朝以前。建筑凝重端庄,飞檐长廓,错落有致。两人沿着盘环的山路,赶往山顶。沿途杂耍卖艺者,香纸小贩不断。
半山腰,离路边不远的一处草地上,有一处茶摊,摆放着三张桌子,一些板凳。李氏二人行至茶摊处,坐下喝水歇息,却见离茶摊不远的树下立着一面八卦布幡,上面写着“看相算命”四个大字。
待两人休息一会后,李氏带李毅来到幡前。只见地面上摆着罗盘符布,看上去有些门道。符布后面一位灰衣大褂的长须老者,端坐在板凳上,正在看书。李氏望向老者道,“老先生,这里可能算命?”
听到李氏的话,老者放下手中的书籍,不急不慢道,“可以。”老者这番举止,倒是让人感觉到他的沉稳不凡。
李氏将李毅牵到身前道,“那你帮我儿子看看。”老者仔细端详李毅面容,道,“他是何时出生的?”
李氏将李毅的出生时日告诉老者,老者拿起纸笔,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葵亥合化水,日柱为水,乙未合化土,年柱辰未,又月柱乙未,时柱葵亥。你儿子李毅本是好命,奈何时运不济,冲了天煞,注定多伤,又日柱被年月压制,一生命运多舛,多灾多难。你仔细看,他本是剑眉,胆大心细,如今其受额头伤疤压制,致眉毛交联,心气不顺,今后会多生忧愁。”
听完老者的细说,李氏有些愁容道,“那可怎么办才好?”
“也有办法,可做符箓放入香包,置于其床下,则必逢凶化吉,命运改变!”老者放下手中纸笔道。
“那就劳烦老先生了,需多少钱?”李氏道。
“一百铜钱。”老者道。李氏稍稍考虑了一下道,“待我们下山时,老先生可随我去我家取钱。”
“好。”老者随即取出黄纸,开始写写画画。稍许李氏与李毅继续沿着蜿蜒的山路上山,半个时辰后两人气喘嘘嘘的踏上白水寺前的阶梯,艰难的爬完百层阶梯之后,来到了山顶。
只见一座古老的寺院出现在两人眼前,寺前左右各立着一尊六尺麒麟石雕,当面是一幢两丈高,数丈宽的精雕石檐门庭,下面立着两扇丈许高朱红漆大门,门头石壁中悬刻着白水寺三个大字,两侧白色寺墙错落,中间雕有红木花窗。
此刻寺院门前正站着两位赤衣僧人,双手合十,向着入寺游客不断行礼。
两人跨过门槛,步入寺中,只见一座丈许高金佛立于殿中,殿前铜炉中香雾缭绕!两人上香跪拜后,沿佛像右边进入佛像身后的寺内,印入眼帘的是一座一人高的方鼎,鼎后是娘娘殿,供奉着云霄、琼霄、碧霄三位娘娘。两人一一跪拜后,走入右侧内园,只见一口青砖古井,四周围着木栅栏,旁边立着一块石碑。
李毅好奇念道,“白水井,相传汉武帝刘秀与王莽征战失利,领数百残兵跃过滚河,避难于狮子山顶的山林寺内,王莽占领了狮子山东面六里的刘秀老家白水村,并放火烧村庄。在山林寺歇息的刘秀闻讯,出寺观望,心急如焚,一时口干舌燥。
道人引刘秀来到寺院内一口井旁,打上水来递给刘秀,刘秀一看水是黑的,不能入咽,正在望水兴叹之时,井内射出一道白光,一条青龙腾空而起,向东飞去,只见井水由黑变白,刘秀取饮,甘甜无比。同时寺外电闪雷鸣,大雨顿作,白水村的火光立即熄灭。从此,此井就叫做白水井,山林寺也改名叫做白水寺。”
往右走不远是一颗古黄莲树,树身需三人合抱,老树遮天蔽日,枝叶繁盛,长势良好,已有八百多年的历史,珍稀异常!两人在寺中逛了一个时辰后,准备下山。
李毅望向山脚奇怪的道,“前年我和堂哥来玩的时候,还见这里有一座僧人坟碑,怎么今年就不见了呢?”李氏微怒道,“一天到晚,瞎说什么呢!”
两人出了白水寺,待行到半山腰,灰衣老者已做好香包,李氏接过香包道谢。三人又同行至山下李毅家中,当李康知道此事后,抱怨李氏胡乱花钱,心疼不已。
李氏却也不与他争辩,待灰衣老者临走之时,他转身对李氏道,“若是有条件,可以提早给你儿子定下婚事,让他心性稳定下来。”李氏将此话记在了心里。
往后数年,李毅生活无奇,每日早去县学,傍晚回家,假日便寻堂兄四处玩耍。直到李毅十二岁,李氏觉得同街的柳氏不错,家有两女,二女儿柳茹又与李毅同窗,便托媒婆去柳家问询。
经过媒婆转告后,柳氏同意了李氏的定亲,两家人相互商量之后,李氏遂备礼,携着李毅拜会了柳家。李毅却是不懂,婚事为何,妻子为何,只当是为自己寻到一个女伴。
一个月后,两家相互之间已经熟悉。李毅空闲时,便会常去柳家找柳茹玩闹。柳茹身形苗条,细眉俏面,算得上貌美女子。最是春花无意时,待到秋落入土生。少年时候的感情总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又如细芽历经四季,不知不觉便长成了树枝。
这日端午节,不用去县学。大清早,李毅吃过早饭,便行至说书人那里,提前占好位置。他已经是书摊的常客,说书老者见怪不怪。
今日却见说书老者换了一身蓝衫,他摆好方桌后,又放好交椅。那端着铁盘的女童已经如李毅般年龄,她将茶壶放好后,书桌前已经围着数十听众。老者清清喉咙,道,
“今日就说说大唐六十四州,往西最远的州为毛里州,此州四面环海,故毛里求斯人多以渔业为生,金发蓝眼。往北最远的州为巨俄州,此州常年寒冷,胜产马铃薯,故巨俄州人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往南最远的州为辽非州,此州常年日照,高温干旱,故辽非州人皮肤黝黑。往东最远的州为东瀛州,此州也是四面环海,不过人口稀少,多为土着,身材矮小...”
“那怎么才二十四神将,不应该是六十四神将吗?”有村民道。
“马三,你真是驴脑袋,上次先生不是说过吗,是每位神将,各任三至四州都督。这么快你就忘了。”旁边一位村民道。“先生你可知道最近舂陵县发生了大事?”一位村妇道。
“自是知道,听衙门仵作讲,北街一书铺,铺主为王五,其十二岁的女儿遇害,并被麻袋沉尸荷花池中,夫妻二人伤心不止,书铺也卖了,远离了此县。”蓝衣老者道。
“我说最近怎么人心惶惶,镇中妇人早晚接送孩童呢。”一位村民道。“先生可知道此案破了吗?”村妇道。
“听说县衙至今没有一点头绪!应该是顺路的歹人所为,并非本县之人所为,你们大可不必如此惊慌。”蓝衣老者道。
“先生讲讲官府吧,听说当县官,一年至少有百两白银,是不是真的?”一位瘦高的青年人道。
“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呢你若是想做买卖,少不了去县衙办些案牍之类的,这官府办事吗,自是白银开路,方有奇效。有道是人性本贪婪,千年如此,万年不变。”蓝衣老者道。
“那上次先生说,二十四将有一位名为魏征的,为人刚正不阿,敢上达天听,下斥百官。此人也需送礼吗?”一位村民道。
“万事也有例外嘛,大唐人口亿万,如魏征,狄仁杰之流又有几人,万千秀才哪个不是挤破脑袋想入朝为官。官员出门,坐五花大轿,衙役随行,敲锣打鼓,显赫至极。所到之处,人人翘首羡慕,落轿便是美酒佳肴,那不快活么?”蓝衣老者道。
一位村民愤愤不平道,“那都是喝的是百姓的血汗。”“那你怎么不好好读书,考个秀才!”蓝衣老者望向说话的村民道,那位村民随即不在言语。
“要说当官却是难,没有背景,没有才华,不会谄媚,一生晋升无望!不过若是参军,满了三年,倒是可以当个小吏,虽不能像官员那样风光出行,三妻四妾,却也一生衣食无忧。你看看舂陵县巡街的捕快,哪个不是趾高气昂,悠然得意。”蓝衣老者接着道。
“邱先生,你看我可以参军吗?”李毅好奇道。
蓝衣老者扫了一眼李毅道,“瞧你那头上伤疤,一身瘦弱样,怕是连参军第一关验身都过不去。”
李毅听得心头微沉,这些年他在县学念书老是走神,记性差,身体也多病,也因此李毅体型偏瘦,胳膊如女孩子胳膊般纤细。再过三年县学就要结束了,李毅感觉自己考取州学的希望不大,但他也在努力,却是有心无力。
李毅也常常嫉妒那些有天赋的学子,别人为何字迹端正,能写会道。他一拿笔,写出来的字如小鸡啄米,散乱无形,所写文章也是不堪入目。
转眼李毅便到了十四岁,别的学子已经书法小有成就,熟读四书五经,李毅却还在迷茫之中。这日邻居家少年刘学发现一家面馆,那里牛肉面味道不错,李毅便随他一起去那家面馆尝鲜。许是李毅吃的太过匆忙,烫伤了脾胃,自此他腹泻不断,而后李毅吃了将近半年的中药,调理胃肠,身体才得以好转。
又过了一年,到了太平初十九年,李毅十五岁,已然是六尺男儿(一尺30cm)。今年是县学最后一年,学业紧张,李毅好巧不巧又感染了风寒,咳嗦不停,他连续喝了一个月草药,整个人看上去面黄肌瘦。李毅来到学舍之中,只感觉自己脑瓜子整天嗡嗡的,像个榆木疙瘩般迟钝。
此刻县学课舍之外,李康正和夫子聊着家常,李康道,“雷夫子,您看我家孩子能考上州学吗?”
“这孩子虽然聪明伶俐,四书五经也能忆颂,但念书时常分神,词不达意,书法潦草,若能有所改善,州学也有希望。”夫子道。李康听得眉头紧皱!
大多数人一生普通,少年识字读书,中年成婚生子,晚年给父母养老送终,他们只觉得生活平平安安,健康无病即可。但若是与华臣权贵,富商大户相比,则显得太过平庸。
普通人总是羡慕富人,没有他们的大宅婢女,宝马香车,而且每每想到这些,就觉得遗憾。却是大唐世风如此,没有银子就是人生最大的失败。哪怕几千年过去,这种风气依然不会更改!
到了年底,李毅终是没有考上州学。李氏一家三人坐在桌前吃饭,气氛有些沉闷。
“既然上不了州学,那就随你二舅去福远镖局讨个生计。过些时日,你二舅回县,我与他交待。吃不了读书的苦,只能吃生活的苦!到时候去了盘龙城,自己多长点心眼,不要与他人斗气,凡是多看少管,能忍则忍。咱们小家小户,过好自己一辈子就好。”李康嘱咐道。
“好。”李毅道。是夜,李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那说书的邱老头,常言封神榜中各路神仙,年少之时,大多天赋异禀,身强力壮,武艺超群!怎么到了我这里,是家无几两银钱,还一身疾病,也没有遇到仙人授业,更没有洞中奇宝。真是胡编乱造!”李毅越想越恼,他起身走出门外,抬头看向夜空,满天星光闪烁,而那如同勺子状的北斗七星更是熠熠发光。
一阵阵凉风拂过身体,李毅心情逐渐缓和下来,他静坐在屋门前,想了很多,却是不知道以后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子时,李毅开始有了困意,伴随着一阵哈欠他回到屋中沉沉睡去。
次月,李康携李毅至其二舅赵刚家中。赵刚是一位四十出头,体型魁梧的中年人,方脸剑眉,稍许络腮胡。李康招呼赵刚道,“二郎近来可安好?”
“还不错,这两年镖局生意兴隆,镖主王五为人仗义,不轻易结仇,四方势力多多少少给些面子。”赵刚道。
“那外出走镖,危险吗?”李康道。
“我这些年主要是跟一些附近送货保人的趟子,只要出门谨慎小心些,一般不会出事。不过路上偶尔会遇到些豺狼野狗,蛇雕虫蚁,这是走镖避免不了的。我听阿秀说,姐夫想让小毅跟我走镖?”赵刚道。
“是的,他州学无望,又不愿意在家种田织布。我琢磨着跟你出去做工,吃点苦长些见识。他这个年纪,不大不小,在镖局干上两年杂役,再回来我给他办了婚事,也就这样了。”李康道。
“那行,到时候我出发去盘龙城时,吱会你一声!我家那小子跟他一样,再过些年数,也少不了苦吃。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我们年轻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哪里有书念!只能到处砍柴草,抓些野货,放牛种地,混到现在也算有了几间瓦房。
他们这些孩子,书念不进,地不想种,以后生计都是个问题。”赵刚感慨完,留李康二人在他家一起吃午饭,饭后他又交代了李毅一些出行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