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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黄明媚,藤紫冷艳,两抹色彩交相辉映,让叶梓心和宋晚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惹眼。
但引人注目的又何止她俩。
才入了内院,身边就有几个姑娘窃窃私语,说的什么听不大真切。
但见她们双颊绯红,心猿意马的模样,叶梓心猜测约莫是在谈论什么好看的少年郎。
果不其然,只听其中一人雀跃地喊了声:“来了”,几人便纷纷迫不及待地伸长脖子向前眺望。
叶梓心跟着望过去,便见庭前檐下,花影重重之处竟站着一人,玉立长身,着直襟长袍,戴玉冠,眼角下的泪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十分撩人。
似是察觉到异样,那人冷不丁地抬头向她们望过来。
辨清那张俊朗的面容,叶梓心心中咯噔一下。
这家伙怎么来了?
宋晚已然看了个明白,又见她面色微变,掩唇轻笑:“怎么,见到老熟人,你似乎不大开心的样子?”
叶梓心面色阴郁没吭声,突然下意识反应过来,质问道:“不对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家伙会来?”
宋晚尴尬地轻咳一声。
“那你为何早不告诉我!”
“告诉你了又如何,你就不来了吗?”宋晚心觉好笑,又追问道:“还是说,你怕了他不成!“
叶梓心嘴硬道:“笑话,我怎么可能怕他!”
嘴上虽这么说,可却连直视喻峥的勇气都没有,只偷偷瞄了两眼,又心虚地望向别处。
实在是怂的不行!
宋晚正嘲笑身边这个“怂包”,岂料那几个姑娘不知又瞧见了什么,又是一阵骚动。
“我还是喜欢程大人这种“冷酷无情”型的!“
这话让宋晚蹙眉,暗自腹诽,现在这年头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冷酷无情竟然都算优点了吗?
等等,他们口中的程大人,该不会是程言舟那个“阎王”吧!
宋晚回过味来,循着一望,双眸瞬间被道熟悉的身影刺痛。
叶梓心比她先一步看到程言舟,早在一旁笑得不行,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看看,这不就是风水轮流转,谁也逃不过啊!
“哎,你说巧不巧,没想到你家‘阎王’也来了!“
如今轮到宋晚被这般调侃,往日里在商场上舌战群儒也面不改色的宋大老板,立时羞恼地涨红了脸,气急道:“什么我家‘阎王’,你别胡说!”
叶梓心强词夺理道:“我不管,反正都有肌肤之亲了,就是你家‘阎王’!”
宋晚一时语塞,辩不过她,索性板着脸不再说话。
怕她真恼,叶梓心见好就收,轻哄两声,便拉人继续往里走。
早就听闻今日的宴席分为两部分,前头的午宴不过是道”开胃小菜“,后面的话本创作环节才是重头戏。
拔得头筹者不仅有丰厚的奖励,还能得到莫家的赏识,有幸加入莫家书铺。
一朝鲤鱼跃龙门,前途不可限量。
这也是今日众人心之所向,齐聚一堂的原因。
虽说这吃饭不过是走个形式,但这”开胃小菜“的排场却十足让人大开眼界。
并非外头那些个高门大户所设的吃酒寻欢,粗鄙俗气的酒宴,摆的竟是文人墨客诗酒唱酬的“曲水流觞”宴。
偌大庭院中,置了张可容几十人的长桌,用的是最上等的紫檀木所制,浓郁的紫檀香气随风流窜,沁人心脾。
长桌中间挖了条沟壑,灌泉水于其中,形成一条长长的水渠。
上流处架了座水车模样的装置,由一人手动旋转。
只见水车方一滚动,那水渠便仿佛瞬间活了起来。
耳边水声潺潺,在光影的映衬下,泛起粼粼波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络绎不绝的丫鬟小厮将摆有糕点吃食的木碗置于渠上。
那些木碗借着水流的推动,顺流而下,浩浩荡荡铺成一排,神奇地旋转起来。
众人瞧见这番阵仗,心里暗暗称奇,面上却不敢显露,故作矜持地瞧了几眼就收回视线,唯恐丢了颜面。
叶梓心却没这般绕绕弯弯的心思,惊奇全部写在脸上。
不由忍来旁人几句“乡巴佬”的轻嗤,她只当耳旁风,心里已经在寻思等会儿的好酒好菜了。
既然来都来了,当然要好吃好喝一番再走的。
午时一过,众人在小厮的引领下入席,围坐在长桌两旁。
莫深坐主位,左右林岳山和程言舟列坐次之,之后便是喻峥、厉阳平等有名望之人依次而坐。
从这安排的座位便一眼就能看出,所谓的一视同仁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现实是赤裸又残酷。
像叶梓心和宋晚这种小书铺出来的人早已沦落到长桌末处,与主位间的距离相隔甚远。
叶梓心不甚在意,反是乐得清闲。
宋晚却是闲不下来,良机难得,当然要趁机结交一番人脉。
趁着开席的间隙,已和邻座的宾客攀谈起来,几人聊得的是头头是道。
叶梓心插不上话,只得眼巴巴地望着水渠上的吃食从眼前来了又缓缓飘走,闻着香味却吃不到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她从清晨就被宋晚按在梳妆镜前梳洗打扮,至今滴水未进,眼下早已饥肠辘辘。
等下人将宾客眼前的杯盏斟满美酒,莫深终于一掀衣袍站起身来,举起手中酒杯,高声道:“感谢诸位今日光临寒舍!“
他说着左右一顾:“尤其是林大人和程大人能百忙中抽出时间而来,莫某更是不胜感激,这一杯我敬诸位,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语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满桌人闻声而起,齐齐高举手中酒杯,回敬一番。
推杯换盏间,宴席正式开始。
叶梓心是品酒好手,只一口就尝出那酒是“秋露白“。
此酒酿制是最费功夫的,需得等到秋露繁浓时,收集草叶上的露水泡酿。
味道更是酒中最香醇清冽的,一杯下肚,香气在唇间弥漫开来,令人意犹未尽。
她不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配上眼前的佳肴吃得不亦乐乎。
只是这吃相和身旁的宋晚相比却委实有些难看了。
哪怕宋晚提醒再三,她也未放在心上,毕竟是江湖儿女,哪有这么多规矩,自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
众人酒过三巡,谈笑风声,莫深又起身,笑道:”诸位吃得可还尽兴?“
厉阳平登时阿谀逢迎道:“这好酒好菜,自是尽兴,多谢莫老爷款待!”
后头又三三两两地站起身来,齐声道:“多谢莫老爷款待”
“诸位客气了!”莫深言笑晏晏,“有好酒好菜自是要好曲相配才相得益彰,方才小女多有得罪,便让她为诸位献上一曲助助雅兴吧!”
莫梧桐以“才”出名,琴棋书画中,画技最绝,琴艺虽次之,亦是十分出众。
众人忙大呼叫好,莫深双手交握,拍了两下。
下人闻声而来,在离长桌数米远之处,置了张木雕屏风作为隔断,又在外面铺了白色纱幔,快速围出个四方的空间来。
片刻后,纱幔后缓缓显现出一道婀娜身影,少女抬手落在琴案上,袅袅琴音霎时随风而起。
音色时而欢快悠扬,时而细水绵长,时而又低沉凄婉。
仿佛如有实质,高低变化间,正在诉说着一场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勾着人的心弦,听得人痴痴入迷。
院中极静,众人皆是放下手中的酒杯碗筷,聚精会神地听着。
晴空之下,硕大的梧桐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却恰到好处地与琴音交融在一起,可见弹奏者的技艺精湛。
半晌,席间才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莫老爷能教出这般才气出众的女儿,真是令人羡煞!”说话的是林岳山,语气听着颇为感慨。
莫深只敷衍一笑,并未搭腔。
林岳山却仍不依不饶,又道:“令千金今年也到适婚的年纪了吧,莫老爷心中可有择婿人选?依我看今日席上就有不少家世品貌不错的公子!”
莫深循着林岳山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程言舟和喻峥身上。
这两人出生名门,家世显赫,相貌能力也极为出众,无论从那一方面看,皆是上乘之选。
但心思却委实让人捉摸不透了。
几人隔得不远,交谈声若有似无地传来,程言舟和喻峥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各自出着神。
程言舟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眉间透出几分冷,指腹婆娑着酒杯上的纹路,垂着眼睫,若有所思,像是在认真听曲,又好像不是。
而喻峥更是奇怪,也不知是被谁惹了不快,狭长的桃花眼里无端噙着两分怒意,薄唇紧抿,直视远处,却又不晓得到底在看什么。
见两人这般,莫深自顾摇了摇头,喟叹,只怕别到时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但就算“流水无情”,也总有“自作多情”之人!
另一头,厉阳平可是把方才林岳山和莫深的对话听得一字不差。
他掩面轻咳一声,身子前倾,把背挺得笔直,希望能博得莫深的注意。
只可惜对方竟吝啬地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他,厉阳平只得当做无事发生,用喝酒来掩饰尴尬。
莫深转身,回方才林岳山的话:“小女还小,倒也不急于这一时,来日方才,再慢慢选便是。\"
“是啊,莫老爷老来得女,又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定然舍不得,想多留几年也是人之常情。”林岳山接话道,但下一秒却转了话锋,面上扯出个阴森的笑来:“就怕这笼中雀养久了,总有觊觎之人,还是得好好看着,到时候要是磕着碰着的可就不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莫深面色骤变,拧眉回看眼前人。
此时那人面上的阴狠之色早已被风拂得一干二净,寻不到分毫痕迹,仍是一副客气有礼的样子。
但林岳山方才的话却言犹在耳,字字如刀地落在莫深心头,令他悚然陡生。
那是对他发出的警告!
莫深稳住心神,缓了片刻才道:“小女的事就不劳林大人费心了,无论如何,我这个做父亲定会护她到底的!“
林岳山微怔,未几轻哼一声,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