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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血锁生辰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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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是大梦一场,梦中,依旧是那个清眸善睐的少年郎,罗沐阳……

    “啊!韩尚景,快醒醒!”

    天还没亮,估摸着也才子时,天上迷朦闪烁着星星点点,韩尚景就被一旁的罗阴吵醒,揉着眼睛略带半丝起床气抱怨道:“吵吵什么!”

    “今天!今天!咱们可是说好的!”罗阴从床上蹦起来,衣裰散垂,赤着一只脚慌忙系着云袜,而后一把掀开韩尚景的被子,猛然将他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罗沐阳!”韩尚景按耐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恨骂骂咧咧起床,一拳头差些打在罗阴满面春风的脸上,可是转念细细想来,今天不宜动手,把自己心中的怒火慢慢压在心里,咬着牙,说:“行,今天某人生辰,我不和你计较。”

    罗阴大大咧咧将衣架上的衣服扔向韩尚景,催促道:“傻福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们了,快点!我们还要在寅时之前赶到金陵城呢!”

    门外,傻福穿着罗阴穿剩下的衣服,呆呆站在门口仰望星空,闻声房内二位公子哥儿的吵闹。

    “罗公子,韩公子……”

    “嘘!”罗阴从窗棂后悄悄探出半个脑袋,轻声细语,道:“莫把别人吵醒,那我们的计划就功亏一篑了!”

    韩尚景提着柳伯父赠送的绝尘宝剑出了房门,第一眼边望见在外面恭候多时的傻福,差点误认为是罗阴的分身,对着身后的罗阴感慨道:“嘿,你别说,这傻福穿上你的衣服,和你长得还挺像。”

    罗阴束了发带急急忙忙赶了出来,也把傻福看成了另一个自己,拍着傻福的肩膀噗嗤一笑:“我说傻福,以后还多了帮我做事的替身了。”

    韩尚景打断了罗阴的插科打诨,突然严肃起来,远望穹顶,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赶紧的,到时候被巡夜管家瞧见了可就不妙了。”

    俩人点头相视,手掐法诀,聚因含气,两把剑倏尔破鞘而出,突然蕴含灵气万千,悬在二人脚踝之间,

    罗阴飞身跃起,转身伸出手示意背后正看得痴迷的傻福:“傻福,上来。”

    “这……这……”

    傻福被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吓得一惊一乍,颤巍巍伸出手不敢靠前,罗阴笑呵呵安慰道:“别怕,抓紧我就好了。”

    三人踏浪逐风,凌云在穹顶天下,乘风扶摇直上,拥抱沧海桑田,头顶悬着的是星辰月光,耳畔划过的是温柔风声以及轻薄的云彩。

    清风明月,撩起三位少年动人心魄额前细发,月光皎洁掠过带走他们衣衫的轻薄,眸子中满是耀眼星辰,更显得三人瞳孔琥珀般的晶莹。

    孩子们的视线落在广袤无际的中原大地,一览无余,烂漫云月繁花似锦,草原、雪域、丘陵……

    “罗沐阳!你超速了!等等我!”

    韩尚景被甩在后面紧赶慢赶还是追不上罗阴速度,归心似箭,他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离别了十三年的金陵城,迫不及待想要给自己的爹娘一个意外惊喜。

    “罗公子你慢点我恐高!”

    傻福蹲在剑上紧紧搂着罗阴的大腿,闭上眼睛瑟瑟发抖。

    罗阴回过头去朝着韩尚景邪魅一笑,说:“就你这龟速什么时候能到金陵城啊?”

    “切,稀罕……”

    韩尚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动用了全身灵气方才努力追上罗阴,罗阴见他好不容易赶上的狼狈模样,露出虎牙坏坏一笑,两人对视片刻,韩尚景赶忙抿着嘴撇过头去不愿见他那嘚瑟样。

    片刻间,罗阴指着远处一片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市,都市之中正有一大户人家,火光漫天,外围密密麻麻团围着好多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贵客,看似好不热闹。

    料这三千里繁华地,便是皇都金陵城了吧,罗阴欣喜万分间喊着韩尚景的名字:“清源,快看,那里好热闹。”

    傻福胆怯中勉强睁开了眼睛,被眼前宏伟壮观的景象吓了一跳,惊呼道:“那就是罗府吧?挂着一片红焰灯笼,是在庆祝什么嘛?”

    罗阴双手交叉,一副得意的模样,笑说道:“好啊,阿爹阿娘是背着我办酒筵呢。”

    “说不定还给你准备了惊喜呢。”韩尚景镇静自若,嘲讽这群人没见过世面似的,居然还会对这般景象大惊小怪。

    “阿爹阿娘见到我,一定会开心死的!”

    三人从苍穹之下缓缓落了地,来到罗府外的一片荒野谷草堆中,准备给罗忠义和罗夫人一个意外惊喜,而此刻的罗阴早已迫不及待,阔别十三载,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小孩子了。此刻的翩然少年晃着腰间的青时玉,手握玉亦宝剑,热泪盈眶着冲向府衙之内。

    韩尚景在身后一把拉住罗阴,皱褶眉头,言行谨慎,道:“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韩尚景将罗阴一把拉回草堆之中,探出脑袋瞅着外面那熙熙攘攘所谓的贵宾,正将整个罗府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看似皆出自同一氏族,身着紫灰暗纹云锦袍,高举着法螺标志的大旗,头头是道分析着:“你看罗府外的人……我们好像在哪儿见过……是!”

    顿的,韩尚景突然大惊失色起来:“是程门狗贼!”

    “程门狗贼!他们到我家来干什么!”

    罗阴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直起身,又被韩尚景拉回隐蔽处,切切唾骂道:“你想死嘛!”

    “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爹娘!”罗阴眉间紧锁,此刻他最担心的是府内爹娘和族人的安危,平时临阵不乱的他在这紧要关头却慌了阵脚,顾不上一切,只想救出自己的爹娘。

    “不行!柳伯父不在这,我们三个根本就不是程贼的对手!”韩尚景紧紧捏着罗阴的肩膀,直面他此刻的慌张与纷乱,安慰着:“罗沐阳!你清醒!你要相信你罗家的实力,难道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连一无赖门第都干不过嘛!况且这是皇城!谁敢在天子叫下杀人!”

    “是啊罗公子,罗大人一定会没事的。”傻福在一旁,虽然他做不了什么事,不过他愿意陪着罗阴一起悲伤,更希望罗阴从悲伤中走出来。

    罗阴纷然沉默,垂下眸子,眼角边闪过清澈的泪花,靠在韩尚景的肩膀之上,咬着牙强忍心中的痛苦:“我……只想见我的爹娘!”

    无端杀夺,刀光照亮过黑夜,再难见明日光辉……

    程瑞将罗家的众人集结在殿堂天井之下,罗忠义已然是满身伤痕,大义凛然手握绣春刀正准备与他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程……贼……敢尔!”

    罗忠义的脸上满是坦然,在他的身后,攸关全族人的性命,他不能让无辜的族人白白葬送在程贼的屠刀之下,现在的他穿着残破的飞鱼袍,擦去嘴角涌出的黑血,视死如归。

    “罗大人,一块破铁,交出来,我们就没这么多事情了。”程瑞背过双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就是把我这罗府翻个底朝天,也断然不会找到半块六门铁契!”

    “找不到?我就不信了,血洗你罗府,搅得你罗家天翻地覆,挫骨扬灰,还会找不到?”程瑞轻狂大笑,厉声寒胆,引来天边无尽杀戮的气息。

    “天子脚下!汝贼胆敢滥杀无辜!”

    程孟道接着父亲的话,继续说下去:“别费劲了,父亲早已在四周布下幻网,没人会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等着清晨一群蝼蚁给你们罗家人收尸吧!”

    “我,罗忠义,就是死,也不会把六门铁契交给尔等狗贼!”

    生死只在一瞬,罗忠义很快被程贼团团包围,不出十招却被程瑞暗中耍诈阴险一击败下阵来,捂着胸口难忍疼痛,勉强撑起破碎的绣春刀,哇得一声,却见口吐满地鲜血。

    “义郎!”罗阴的母亲同族人被程家人反捆双手押在身后,头发凌乱面带伤痕,憔悴不堪。

    程瑞险恶一笑,带着最后的忍耐警告站不起身的罗忠义:“可真不说?”

    罗忠义心意已决,从容咽下带着锈腥气味的血涎,仰天狂忧大笑,露出一排满是血迹的齿:“呵……惺惺作态……”

    程瑞再无言语,带着两个儿子走出了罗府,上了红鬃马,仰望罗家牌匾,捋着胡子挂期一抹杀意,轻飘飘说了声:“烧!”

    外面早已堆积起如山的火把柴火,罗府四周亦浇灌上了灯油。

    霎时间,熊熊烈火包围着整座罗府。

    “爹!娘!”

    罗阴从韩尚景的手中挣脱开来,带着满脸的泪痕奔向火场,他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害怕,无助,他不希望再见成为永别!

    “罗阴!别去!”韩尚景和傻福两个人跟在后面试图阻止他,可是他跑得太快了,不要命的跑向自己的家,跑向爹娘的身边。

    熊熊大火仿佛发了疯似的,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小阴!”

    “罗阴!”

    “爹,娘!”

    伴着一声撕肝裂胆的呼喊,罗阴跪在父母跟前,用玉亦解开了母亲和族人身前的绳子。

    “咳啊!逆子!你回来干嘛!给我滚!”罗忠义狠狠将他推向一边,愤怒狂吼道:“给我滚!”

    火场中的一切被外面的程家人看得一清二楚,而就在罗阴的身后,韩尚景和傻福也已经跟进了罗府。

    程孟道骑在马上凑近程瑞跟前,按耐不住手中的弓箭,示意道:“父亲,看来……还有条漏网之鱼啊……”

    程瑞一语不发,却是微微咧嘴,享受此刻屠杀血腥的快感。

    “仲义,你觉得呢?”

    哥哥程孟道将手中的羽箭分与弟弟一支,更是希望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卓越。

    程瑞冷冷看向程仲义,鼻孔出气轻蔑戚声。

    “我……我……”程仲义握紧手中的弓箭坐在马上颤抖着双手,畏畏缩缩不愿杀人。

    “你射那个黑袍的崽种,我负责送罗大人上路!”程孟道稳稳端起弓箭,笑得阴险,笑得奸诈,他的心,正如这烈焰红光,残忍无情,所到之处再无生机:“老东西……送你上路!”

    罗忠义正将罗阴推搡出天井火焰,却见一支羽箭疾速射来,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推开了自己的儿子,对准羽箭飞来的方向浩然赴义:“程贼!我和你拼了!”

    外面……飞来一箭,寒冷刺透罗忠义的眉间,将他死死钉在了高墙之上,随着烈焰的狂肆扫荡,涅盘处,却无重生……

    “爹!不要!爹!”

    “义郎!”

    见罗忠义已死,程孟道越发趾高气昂起来,白眼瞟向一旁的程仲义,调侃着:“弟弟,该你了……”

    程仲义被施加以无形压力,闭上眼睛颤颤巍巍举起手中的弓箭,心中默念道:“我,我……我不想杀你。”

    好在,他故意射偏了航道,罗阴在火场中逃过一劫。

    “废物!”程瑞看在眼中记在心中,愤恨自己小儿子的无能。

    “父亲,还是让我来吧……”

    程孟道自告奋勇,又从身后抽出一支羽箭,朝着火光中窜动的黑袍狠狠射出。

    火光窜上了天,哭声,喊声,一切嘈杂的声响在这场大火中扭曲着,族人的恐怖感,紧张感被无限放大,黑暗中燃起的红光如同死神的召唤信号。

    罗夫人朝着韩尚景使了个眼色,将无力哭倒在地的罗阴推向她,于潋滟火光中怒吼道:“带他走!”

    “罗夫人……”

    “娘!”

    “走啊!”

    韩尚景背起罗阴,在火焰烧断的悬梁吊顶下逃命。

    “呵……想跑……”

    罗阴和韩尚景的身影被突如其来的火焰盖住,留下穿着罗阴衣裳的傻福在火场中周转殿后。

    罗夫人眼见程孟道的箭直直瞄准着自己儿子的后背,决绝转过头去,朝着傻福所在的位置大喊自己儿子罗阴的名字:“小阴!”

    而这一喊,正吸引住了程孟道的注意,转了箭头的方向,轻蔑冷笑道:“罗公子……原来在这……”

    “罗阴!快走!”此刻的韩尚景早已看透了罗夫人一片痴情苦心,背着罗阴从院后狼狈逃了出来。

    而那火焰穿过透骨的一箭,不偏不倚刺透了傻福的胸膛……

    回眸,傻福的眼神痴痴望着罗阴,罗阴歇斯底里大喊:“傻福!”

    炽焰中,傻福笑得单纯,无力躺在地上,带着满身的淤泥血渍,闭上眸子轻松说笑:“罗公子……傻福,无怨无悔……”

    “韩尚景!你放开我!”罗阴将韩尚景打得满身淤青,可是韩尚景却迟迟不放手,他懂失去亲人的痛苦,更懂亲眼目睹亲人葬身火场的绝望。

    “沐阳……”

    罗阴全身剧烈地颤抖,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跪在火海面前,无力握拳,狠狠抓透脚下的泥土,他的手满是烧伤的血痕,乌焰落幕,刺痛心间,喊不动了,仍是忘不了哭泣着挣扎:“还我爹娘……爹!娘!”

    知遇之恩,以翮箭化作动辄。

    程贼如蝗虫肆虐,所到之处,再无生还,仅在一夜之间,他们将罗忠义一箭钉死在忠义墙上,又将罗夫人和傻福活活烧死在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