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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失早就料到了楚少安的叛变,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随他一同叛变到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墨忘。
就在婚礼前一天,墨失找到了作为司仪的华烨。叮嘱过他,若自己遭遇不测,便带着洛溪离开这里,好生守护她,替自己好好爱她。
“若楚少安在孤婚礼上有所动作,一切以洛溪为要,他们要的人是孤,到时候你就带着洛溪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来。”
华烨跪在墨失的面前,哀求着为他想办法,“圣上!您就不想着要去争一争?”
墨失微微一笑,摇手叹息道:“楚少安手握重兵,孤的另一半兵符也在仲敖那里……孤害死他家三条人命,就算他罔顾人伦杀君篡位,孤又有何怨言?至少,还有仲敖能与之抗衡,就算这王位不属于孤,必然是属于仲敖,墨家人尚未失了君权,孤也算宽心了。”
“圣上就算不替自己着想,难道放任天下子民死活不管不顾了?甘愿让洛溪姑娘疾首一辈子!?”
墨失扶起华烨,“你,不也一直喜欢着溪儿吗?”
华烨被一语噎住,不敢说话。
“从孤带溪儿寄居府邸那日,你的心思,早就被孤看得一清二楚了。”
“那是圣上的女人,臣不敢觊觎。”
“等到孤不是圣上了,你也可以光明正大觊觎洛溪了。”
“臣!不敢!”
“竞争永远是公平的。若孤真被俘虏,一定要带着溪儿逃出去,若是新皇褫夺了你的爵位家财,那……孤,真的对不住好多人。”
“臣就算没了爵位身份,千刀万剐,也一定会护洛溪姑娘平安无事,请圣上放心。”
墨忘隐忍了这么多年,顺着计划一步步实施,最终从一介娼妓之子成为了九五至尊,而从九重宝塔之上摔落的墨失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为了掩人耳目,华烨变卖自己的所有家产,解袍折簪披发示人,从此,世上再也没有侯爵华烨,而他和洛溪以一对商人夫妇的身份隐居在了东头桥。虽然表面上是做生意的恩爱夫妻,可是华烨对洛溪却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圣上是要我保护好你,我不会辜负你,更不会辜负圣上。”
洛溪难以掩住心口的悲痛,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糊涂竟然葬送了夫君的性命,整日以泪洗面,难受着捂住自己肚子,弯起两道细细的眉,咬牙狠心殴打着自己,懊悔说道:“还是来不及说,竟还是来不及说!”
“说什么?”
“我,便是怀了圣上的孩子……”
华烨头脑炸裂,仿佛被五雷轰顶了一般,被呛出一口血,慌忙擦拭掩盖了过去,免得洛溪着急,木讷着笑说:“生下来吧……我养。”
洛溪纳罕着华烨的回答,虽然对于眼前这个病怏怏的男人没什么感觉,但若是日久,便也觉得这个男人着实不易心生可怜。
“圣上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保护不了圣上,也要给他留住一丝血脉。只是,可怜你和孩子要跟着我受苦了,商人本就是三教九流最低贱的身份,日后……”
“没有我们,你本应该起居八座,尊高侯府的。”
“没有圣上的抬爱,我们华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永无天日。为圣上保住血脉,在所不惜……”
二人日子也就这样安稳过着,平平淡淡,虽然没有过去的那般富裕,不过还是可以勉勉强强凑活着一日三餐饱腹的日子。又庆幸华烨天生一副经商的头脑,整日为卖茶叶而奔波,而洛溪也在十月之后诞下了一个婴儿,一家三口也在越过越好……
说到皇宫之中。自从墨忘登基之后,皇城再也没了往日的喧嚣,夜晚执行了宵禁,街口路上再无人敢行走……
上台第一件事,便是将宦官一一凌迟处死,他没有向天下做出任何解释,任凭天下留给他暴戾昏君的名声。
登基大典那天,他甚至挖出了老皇帝墨慈仁的骨骸,鞭尸三百遍,挂于册龙台黄幡之上示众暴晒。
踱步走上册龙台,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事情,娼妓之子居然稳坐高台,当年他拼了命跻身的册龙台,今日终于成为了现实,享受此刻居高临下万人敬仰的感觉。摊开双手痴痴陶醉众人的欢呼,瞥眼看着挂在黄幡之上父亲的骷髅,摘下他枯黄的头骨,将他捧在手中朝向众人,凑着骷髅奸诈着说道:“父皇,你看到了吗?最后称王称帝的胜者,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太子,是我!是那个被你三次踢下册龙台的娼寮竖子!”
“吾皇万岁!”楚少安抬头高呼万岁。
他遥望千里江山,却是高兴不起来,展着一张世界通用的国际面孔,被人称为笑面君王的他,忘记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握着手中的头骨,一脚恶狠踢下了册龙坛,“让你尝尝被亲人踢下去的滋味。”
坛下的大臣战战兢兢,颤抖着匍匐在地的身子,谁都不希望这个暴君执政,可是墨失已经死了,墨忘便是不二人选,又有楚少安的支持,他这龙椅做得安稳。
称帝之后的墨忘,重回古陵,在离人的坟冢之上酩酊斟酌浇入丘壑,靠在陵墓旁,焚香祭奠,墨忘一生中做的最执着的事情,便是再也没有续弦纳妻,孤独了一辈子,他经常自嘲道:“我是个伶俜无依的人。”
他是个暴力昏君,无可否认,可他也是这个国度最可怜的人。一顶乌纱翼善冠,一把玉衡如意,一件十二章龙衮服,便是他的全部。那日兄长赠送的白玉,并没有按照诺言雕刻成兄长的模样,他学着墨慈仁的样子,将它雕成了一把玉衡如意。波谲云诡也好,真心实意也罢,墨忘很努力着做个好君王。可是他始终不被百姓认可,不被庙堂认可,唯一站在他身边的只有那个傻傻的楚少安。
直到有一天,他的探子打探到了一个消息:墨失还活着,成了法门寺的方丈青灯。
“当真!”
“千真万确。”
听到兄长居然还活着,他的皱紧松了一口气,却又立马绷紧了起来,轻蔑一笑:“怎么,活着还想来夺权吗?”
墨失始终不适合做皇帝,纵然他有权衡利弊的手段,玩弄朝堂,可他从未为百姓想过真真切切的事情,一味贪图杀人的君王,引得百姓再度流离失所饿殍遍野,可是为了证明自己,满足自己私欲,他不惜动用武力战事肆意虐杀,与各部落挑起战事。
皇城虽然一改当年的喧嚣繁华,可是底子实力雄厚,一时还容易倒下,不过肃杀的秋风,飘零的落叶已经宣誓了末日宣判的到来。
一天,朦胧里隐约诵着经文,寺院钟声盖住了一位女子独步而行,突兀地踱过庙宇的青石磊磊,气宇轩昂的大雄宝殿下,坐在蒲垫上的那位男子口中默念菩提,外面各路的加急战报满天飞,像是十二月的絮雪,男子心里在想什么?
“佛陀,国破了,梦碎了,都说我佛慈悲,可为什么就连我死死相守唯一的蒹葭都要被无情折断?我吟诵的大悲咒您听得见吗?我转动每一粒佛珠您可数清楚了?现在我一无所有,我的天下,我的……”还未说完,那个男子猛然咳了几声。
“师傅。”洛溪轻柔着站在槛外,瞅望僧人宽大的僧袍。
“施主。”
“师傅。”洛溪朴素却不失端庄,捻起秀裙跨过了门槛径直走向了蒲垫,跪在佛像跟前,“也许是缘分,我与师傅本应是素不相识才对,可却又似在哪段记忆中浮过一眼。”
“阿弥陀佛,施主,只可惜我们有缘无分,如果贫僧有幸在施主的年华里路过,那也只是路过,这样说来,我根本没有走进过施主的世界。”僧人闭着眼,加快了转珠子的速度。
“小女子若可以像师傅说的在年华中遇到过师傅,应该是小女子的福分。”洛溪腼腆一笑,似是那一现的昙花,只待恍惚间。
“施主嫁衣待身,来寺中可是为施主郎君祈福?”僧人打量着眼前的洛溪,心里想着:终是一片镜花水月,逃不过六欲七情。
“师傅说笑了,今天这嫁衣本为另一位贵人而穿,只是不知他现在身处何方,是生是死,小女子愚昧,还请师傅指点迷津。”
“施主有何烦恼?”从僧人的眼中是一丝的焦急。
洛溪婉尔合十双手,问道:“尚未问师傅法名。”
“小僧青灯。”
“师傅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像,始终只是像……”
“师傅双手合十之时,心里可有片刻红尘嚣嚣?”
“当青灯双手合掌的时候,心里都是众生。谈何红尘?”
“师傅就没有执念?”
“有!”青灯恍然破悟,大梦初醒,放不开一念倾心,支支吾吾道出:“愿……施主……一生欢喜。”
洛溪被青灯的痴傻逗乐,紧追不舍问道:“师傅,请问世间男女之情是什么?”
“男甘女愿,情足矣,意难平。”
“那烦问,师傅可见过情?”
“见过,可情却再不会等我!”
“师傅何出此言?”
僧人起身不语,挥袖背离,背影越离越远,跪在庭寺中心,袅袅烟雾罩住了他的样子,双手合十,对着天地磕了三个响头:“愿施主富安一生胜君王,祈姑娘披上嫁衣朕新娘。”
“玉哥哥!爱和执念,你分得清吗!”
“我……已经分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