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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战兢兢隐忍了这么多年,换来一朝白费,还搭上了自己的命,呵。
皇后把太子将野种带进宫的事情告知了皇帝。引来皇帝的一顿责骂,墨失亦无话可说,只剩下恳求墨忘留下的句句铿锵,话音未落,墨慈仁掴了墨失一巴掌,质问道:“孤的事情,也需要太子操心吗?”
“父皇,儿臣是在替父皇着想,若放任惠然母子流落街头,那关于父皇的闲言碎语若是传出去,损害的岂非父皇的一世英名?父皇一向以仁慈着世,今朝要是传出父皇狠心抛弃惠然母子……那……”
“够了!”墨慈仁揣度再三,迟迟拿不定主意,后悔曾经造下的罪孽,哀叹着说道:“将惠然接进宫中,孤不会给她任何名分,囚禁于碧波宫,至于那个孽障,给我老实待在宫中不许外出,跟他娘一起住在碧波宫,区区娼妓之子,不得与众皇子同进学府!惠然母子,毁孤一世,实为可恶至极!”
在宫中,孤儿寡母反倒更为危险,被众皇子耻笑,被宦官仕女冷落,若不是有墨失的时时照顾,母子两个根本熬不过一个寒冬。
墨忘是娼妓之子,这样的身份时刻烙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忘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恨透了自己,虽然感念母亲再造之恩,可是心里又怎会不痛恨自己的身世呢?不敢恨母亲,更不敢恨父皇,他在宫中就是隐形人一般的存在,甚至对着宦官都必须低三下四,轻则一顿辱骂,重则一阵毒打。
好在,他还有个太子哥哥,没读过书,有兄长亲自辅导;没骑过马,有兄长亲自牵引教他……他现在所学的一切,都是兄长手把手教出来的,也可以说墨忘很聪明,也争气,他的能力不比墨失太子差,若是精心培养,定时国家栋梁之才,只可惜,墨慈仁恨透了这位栋梁之才,便是见一眼都嫌弃得狠,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墨忘呢?他不敢抱怨,他是被父皇亲自抱回来的,他是来感恩的,不是来徒增仇恨的。他不恨任何人,只恨自己不争气,常年跟在他人身后卑躬屈膝,他用他仅剩的良知不停安慰自己,他说:“我有一个很幸福的家,父皇仁慈和蔼,深爱着母妃,还给我单独安排了知识渊博的太傅教导我读书,每日都是遥际无边三餐,满汉全席。我还有一位兄长,他也待我很好,教我骑马,教我射箭,还送了我一块玉石贺为寿诞!哥哥问我想把这块玉雕成什么样子?我说,我要把它雕成兄长的样子,无时无刻不带在身边!”
宫里,墨失是对墨忘最好的人,也是墨忘唯一的依靠了。母亲被困在碧波宫中日渐疯癫,父亲更是凶神恶煞,只有兄长会把他当成亲弟弟看待,只有在墨失的身边,他才会忘却自己娼妓之子的身份……
墨忘永远都忘不了,每个夜晚那些进入碧波宫中的人影,像恶魔般伸出险恶的爪牙,对着惠然夫人露出丑陋又恶心的笑容,揭开虚伪的面纱,他们宫中最底层的贱奴,却比惠然母子高高在上,他们暴戾畜生,将所有的**发泄在了疯癫的惠然夫人身上。而此时,惠然夫人为了保护墨忘,常常会将他锁在衣柜之中,就靠着这一条细微的缝,看到母亲所遭受的非人虐待,肉体被撕裂,遍体鳞伤惨不忍睹,发出的疼痛的嘶吼,脖子上被咬得伤痕累累,残暴的野兽将她蚕食,亦被噬兽暴戾的手段渗出满床殷红。墨忘记住了这些宦官的样貌,记住他今日所做的种种罪行,这样的屈辱,一辈子都不忘记!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出头之日,便是这群畜生的死期!他,要让把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千刀万剐!
十岁的墨忘便深谙世事,他并没有其他孩童那般顽皮,相反,安静的眸子略显一丝诡异,他的心计,在暗处渐渐萌芽,有时候嘴角轻轻的上挑,就是一条人命。他甚至学会了借刀杀人,害死了宫中不少欺负自己,欺负母妃的宦官。
纵然墨失百般劝说,他依旧是我行我素,“该死的人,必须死!”
时间一长,那些宦官也渐渐对惠然夫人没了兴趣,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如何惩处这个没大没小的孽种。他们把毒芯子伸向墨慈仁,把惠然夫人说成了水性杨花伤风败俗,到处勾引宦官匹夫同床的贱女人。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皇室颜面何存?墨慈仁气急败坏,咒骂惠然夫人不守妇道,轻诋皇恩,派那个嚼舌根的宦官送去了两样东西——一盅鸠酒,三尺白绫。
这次危及的,不只是惠然夫人,墨忘也几乎是难逃一死,鸠酒和白绫,看似是让惠然夫人二选其一,暗含之意不言而喻,其中一件是赐给墨忘的,只是墨慈仁怕给世人留下一个杀子的恶名,要他机灵点自行了断罢了。
宦官眼睛眯成一条缝,嚣张跋扈给惠然夫人送来了这两样东西,禀假意宣读了圣旨,恭请惠然夫人选择。
惠然夫人一改痴癫常态,细细捏着杯口,宛然一笑:“酒尽三盅,圣上是害怕我死不透吗?”她又抚摸三尺白绫,上等的麻布,就算死个千次万次不会抽出一丝残线,顿时泪如雨下,满是后悔与自责,她这步棋,走出了最坏的结局。纵然自己装疯卖傻,一再告诫儿子莫要争名夺利,守好自己。可是,圣上为何还是不肯放过自己的亲儿子?
这时的惠然夫人想:或许,当个市井匹夫,也挺好。
“母妃!千万不能饮啊!”墨失来得及时,踉跄倒在地上,抢过惠然夫人手中的鸠酒。
第一盅,被墨失打翻在地。
惠然夫人自知墨失是为了帮自己报仇才会招惹来这么大的祸患,噙着泪水安慰他说:“孩子,没事的。母妃走后,你一定要乖哦!不要再去惹麻烦了。”
“母妃!”墨失跪在惠然夫人的身边,抓着她的衣裳死死不放,雪涕含泪大哭,泣不成声,挽留之音响彻整个皇宫。
“还是喊娘亲吧。”惠然夫人将十岁的墨失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努力扬起嘴角将自己的痛苦隐藏,把自己的慈爱展现在墨忘的面前,事与愿违,这一哭一笑的样子却更显狼狈,惠然夫人披头散发活像鬼,温柔告诫着墨忘:“孩子,娘亲用命教你一个道理,这可是娘最后一次教你人生道理了,你一定要铭记在心,记住,最毒帝王心。”
惠然夫人对镜梳妆整理,朝着墨忘慈祥一笑,如沐春风,告诉他,就是赴死,也要得体地死,这样也算死得其所。说着,接起第二盅毒酒,朝着弘贤殿的方向跪下说着,“圣上,到头来还是我一厢情愿了。”正欲饮下……
“我不!”墨忘哭得失了声,抢过惠然夫人手中的鸠酒,自行饮下。
“忘儿!”
“既是儿子造的孽惹的祸,儿子去死就是了,父皇为什么要强加在娘亲头上!凭什么!这不公平!”
“傻忘儿,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
墨忘捂着耳朵摇晃脑袋已经听不下去任何解释,忽然间想到一个人,他握着惠然夫人的手,“娘亲,我去找太子哥哥,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会救我们的!你等我,娘亲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忘儿!”
宦官见墨忘喝了鸠酒,料他必会死在求救的半路,便也不多去理会,将惠然夫人步步紧逼,“夫人,上路吧!和你儿子一起走,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嘿,你个小兔崽子跑太子殿来干什么!”
墨忘替母亲喝下了毒酒,可是体内没有一丝一毫的痛苦,他已经忘了自己是喝了毒酒的将死之人,救母心切,跪在太子殿前任小厮驱逐,浑然不为所动。
“请兄长救我娘亲!”
太子正和华烨探讨诗书,却被弟弟的呼救引出门外,拾阶而下把着弟弟的手询问细节,只见墨失眉间皱成一道,安慰已经哭成泪人的墨忘。
“父皇要杀娘亲!请太子殿下救我娘亲!”
“怎么会?”墨失大吃一惊,身边的华烨也被惊诧着瞪大了瞳孔。
“贼人诬陷娘亲不守妇道,勾结宦官自成性物!”墨忘将前因后果原原本本交代了清楚。
太子事感不妙,嘱咐墨忘先去父皇那高明原因,一会儿他自会前去求情。说着,他交代华烨料理私事,自行披着裘衣便出了太子殿。刚踏出门外,后面却传来一声严厉的斥责。
“太子,你去哪?”
“母!母后!”
“太子啊!那是那个疯子的事情,圣上让他们母子俩活到现在已经够仁慈的了,你要同他一起去逆龙鳞?他们母子大逆不道,你也要跟着他们一起大逆不道吗!”
“母后!惠然夫人必是无辜,怎可错杀!”
皇后冷冷一笑,感叹墨忘的单纯:“那是错杀吗?那摆明了是皇帝找个理由解决掉他们母子俩罢了。就算再怎么贞洁自身,她还是必死,这是你父皇的意思,身为太子,你怎么连皇帝的心思都不懂呢!难不成你想让你父皇难堪吗!”
“不是……母后……”
“来人,看着太子,不许踏出太子殿一步。华侯爵,您今个儿也就暂住在这,陪着太子吧!”
墨忘在弘贤殿前跪了整整一晚,是日狂风大雨,电闪雷鸣,墨忘看见自己的生父却在殿内宠幸着后宫女人的身影,不禁再次想到自己的身世,他是从辱骂和冷眼中摸爬滚打一路活下来的,若非他人害我,我从未想过要害人。自己最亲的兄长并没有前来为他求情,想到委屈处,他抬头淋着雨,哭诉上天的不公,抱怨人情的险恶。
豆大的雨珠打在他的身上,麻衣以非常不适的姿态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雨水混着泪水从脸颊滚落,几缕随发荡在额前,滴水顺着他欣长的脖颈流进衣服里,凄凉萧瑟跪在雨中,被一瞬又一瞬突如其来的惊雷吓得瑟瑟发抖。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害怕每个打雷的夜晚,因为这一夜,他记得清楚而痛苦。
“求父皇饶了母妃!”
弘贤殿中嬉笑打骂声不绝于耳……
“求父皇饶了母妃!”
轰隆一声惊雷霹雳,闪过墨忘眼前,他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哭泣,耳边全是讥笑嘲讽,眼前出现了幻觉,他感受到众人深深的恶意,笑他,打他,骂他……
第二天,捣腾了一晚的圣上很晚才出了弘贤殿,见眼前木讷无神的墨忘,大惊失色,说的第一句话,却是:“你怎么还没死!”
墨忘来不及解释,远处跑来的宦官却先打断了他的话,“启禀圣上,惠然夫人,殁了。”
“娘!”
眉黛青山,双瞳剪水,这是墨忘记忆中惠然夫人最后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