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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即将离开北京,沈崇笙才决意要来探望段时喻,他甚至不知往后是否还有机会坐在这墓前,与段时喻诉说这一切。
沈崇笙抚摸着挂在胸前的金色怀表,轻轻按下按钮,怀表的上盖便立即弹开,表盖内镶嵌着一张照片——一位好似古雕刻画一般俊俏的少年,那模样比碑上的更加清晰明朗。
他看着表盘上的时间,此时已接近上午9时了,这里人多嘴杂,还是尽快离去才行。
“对不起,回国有大半年了却一直不愿来这里,要走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本是由衷地想你。时喻,我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够归故里。”
你会支持我的吧,那么让我们一起祈祷,希望终有一日,能迎来和平。
沈崇笙细细打理了墓碑,便起身毫无留恋地绝尘而去。
下山的路上,人们来往甚多,许多人总是默默地走着,寡言少语,这战火纷争的年代,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是个头,从上世纪的鸦片战争,八国联军,到现在的内忧、外患,中间又有多少无辜生命在一次次摧残下油尽灯枯,如此博大精深的中国,竟也沦为了被人肆意瓜分的落魄模样,现如今,谁还能说出当年清王朝乾隆的那番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籍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泱泱大国,何以拯救?沈崇笙也不禁伤感,不知国家的出路究竟在何方。各党派自相残杀,最终一统大局?成为帝国主义的殖民地,从此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突然瞥见路边长了许多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像极了年少时见过的一种熟悉的花朵,可惜多年已逝,却也说不上那花儿叫什么名字了。
这迷雾缭绕的山间,仿佛被一层美丽的白纱覆住了,透过那缥缈的白纱能看见朦胧绿意,不远处的山头,却还见得炊烟袅袅。国破山河犹在,却已物是人非,唯有那生命力极强的点点青葱悄无声息地在石头缝中茁壮成长,布满青石台阶。
一位脸庞挂满风霜的妇人屹立在碑前,看着多年未经打理的墓碑此时已焕然一新,祭品上摆满了食物,旁边还留有未烧干净的纸钱,心中霎时充满了疑惑,还有谁能够记得你,为你扫墓呢?
傍晚,沈崇笙早早便将行李收拾好,大抵是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了,箱子里也没几样东西,除了几件御寒的冬衣,便是几本读了很多年的破旧书籍,这房子的每一样事物,沈崇笙都不打算带走,也许留在原本就属于它们的地方,比起去那让人心凉的地方,也算作是一种仁慈吧。
这时,门外传来了几声敲门声。
沈崇笙寻思着这会儿谁会来,想着便开了门。
还没等沈崇笙看清眼前的人儿,对方便上前一把抱住他,有些激动的情绪难以控制。
“小,小林?”沈崇笙嗅着禾林身上熟悉的气息,轻轻抚着他的脊背。
后面的裴世晟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没有阻止禾林的举止。
沈崇笙立即将他们二人拉进里屋,关上了大门。
“你们这么贸然跑过来万一被军阀发现了怎么办?”沈崇笙有些生气。
“崇笙哥,是我非要裴世晟送我过来的。”禾林红着眼眶,瞥了一眼裴世晟。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沈崇笙看着稚嫩的禾林,也不过十八、九岁该念大学的年纪,却也早早地端起了救国的重任,“小林,启明走了你就要坚强些明白吗,以后若是再这么冲动,如何能完成上面交代下来的任务呢?”
禾林胡乱擦了擦眼泪,依旧抱着沈崇笙不肯放手。
“别提那个叶启明了,他们怎么能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呢。”
沈崇笙垂下眼帘,无奈地摇了摇头。
“国民党一路北伐,一路清共,国内战争与杀戮不断,却无一派注意到日本的野心勃勃。”
“可,可是……”禾林自知理亏,但却撅着嘴心里始终有一百个不满意。
“好好保护自己,启明不在了,我也不在了,就没人盯着你咯。”沈崇笙刮了一下禾林挺翘的鼻子。
“恩,我会的。”
沈崇笙转头看向裴世晟,“麻烦世晟将小林送回去吧,再晚点遇到奉系军队就难解释了,你本就是游走于交际圈内,还说得过去,小林却不能露面。”
裴世晟看了一眼还在啼哭的禾林,“崇笙哥,我知道了。”
“崇、崇笙哥,我明天能来送你吗?”禾林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崇笙。
“好吧。”沈崇笙无奈地笑着。
翌日。
临时诉别了李姨一家,沈崇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巷子。刚走在宽广的路上,后面的鸣笛声便响了起来。
沈崇笙回头发现裴世晟正开着他的道奇老爷车,示意沈崇笙上车。
沈崇笙有些犹豫,微微叹了口气没有上车。
由于禾林的引荐,沈崇笙与裴世晟这个神秘的富家子弟也有了一段时间的接触,但他对于裴世晟的了解却仅限于那人自己亲口说过的话,再无其他,许是萍水之交,沈崇笙无心过问,而裴世晟似乎也刻意避谈。
在北京,不少商人政客都与裴世晟交好,沈崇笙自然也是听闻过他的出身,据说裴世晟原是朝鲜籍富商的儿子,从小便被送去了美国,现在早已入美国国籍。不止家境富裕,更是和美国、日本的政治圈子有些交情,因为生意往来,因此来到了北京,也不知是如何与禾林结识。
裴世晟平时游走于北京的高档娱乐场所,身边时常带着一些活色生香的舞厅小姐们,被人瞧见大半夜搂着风尘女子进出那些个高级会所也是家常便饭。身边的达官贵人更是举不胜数,光是国外的生意伙伴都让人眼花缭乱,同时,却也和那些带着金边圆框眼镜的日本人、北*洋*政府的高官,以及国*民*党派政要人士同进同出,却是让沈崇笙有些反感,想必也是夜夜笙歌的纨绔子弟吧。
沈崇笙曾在英国留学,算是个洋气的知识分子,固然也知道国内目前流行的这些进口老爷车,有名的道奇、福特、奔驰、别克等等,都是价值不菲。现如今能开上这种高档车穿梭在北京城,不引人注目也绝非可能,这哪里是暗悄悄的送别啊,别到时候引来军阀就算好了。
裴世晟见沈崇笙不上车,便缓缓跟在后面,更是引得路边的人不停回头窥视。
沈崇笙停下脚步,车也停了下来。
他无奈转头上了车,不想再被注视。本想斥责裴世晟任性之举,却又想到人家一介豪门子弟,哪能由得自己说教。沈崇笙便咽下这气,不再说话。
“崇笙哥放心,听说今日这些个军阀又在研讨什么大计,巡街的士兵大多都被拉去守卫了,其余人我也已经打点好了。因为怕招摇,所以禾林没在车上,我将他提前送去了车站。”
裴世晟像是沈崇笙肚子里的蛔虫一般道出了这番话。
“罢了。”沈崇笙听见裴世晟如此周到,心里哪里还敢有怨言。
“世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崇笙哥有事尽管问。”
裴世晟专注地开着车,没有回头。
“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沈崇笙顿了顿,“你也自知小林是哪一派的人,原本你们二人……”
“我从来没有要依附哪个党派的打算,仅仅一介商人而已。”
“我明白,正因你是没有立场的做事,而小林有包袱,有立场。”沈崇笙隐隐有些为禾林担心。
裴世晟望着后视镜中的人笑了笑,他怎么可能不懂沈崇笙话里的含义呢?
“鄙人能多交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你……”沈崇笙不知裴世晟是真傻还是有意卖弄,竟一时语塞。
“我对禾林的情感,”裴世晟转过头突然凝视着沈崇笙胸前的挂饰,郑重地说道:“就如同崇笙哥你对那块怀表中的人无差。”
沈崇笙顿时大惊,裴世晟是如何知道怀表这件事,亏得沈崇笙自认为在世人面前早已将对段时喻的感情藏匿得隐蔽,难不成他能够读懂沈崇笙眼底时常的落寞?那仿佛又揭开了沈崇笙多年的伤疤,让他感到窘迫之余,又隐隐作痛。但他更为之震惊的是裴世晟刚才说的话,他对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