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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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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一章

    许琛迷迷糊糊间听到姜篱在喊他的名字。

    他的意识缓慢地在聚|集,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和鼻腔里好像堵满了血,呼吸困难,头疼欲裂。

    他睁开眼睛,姜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镜架里传出来。

    许琛咳了两声吐了口血,应了一声。

    姜篱听到他回应便松了口气,声音还是心有余悸地有些颤:“你没事吧?”

    “嗯。”许琛按着胀痛的太阳穴,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枪战开始之后,锡坤的小福在混战中受惊,胡乱地咬住了姜默的衣服不放,许琛便开|枪打了他,队医配枪的杀伤力没有那么大,麻|醉效果多一些,小福倒地后许琛正要跟上姜默,忽然感觉小|腿一阵刺痛——小福爬了起来,一口深深咬在他的小|腿上。

    许琛便直接开|枪打穿了他的脑袋。

    之后许琛便与姜默在场中走失,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碰到什么样的对手都能招架,他也清楚场内的各个爆破点,都是绕着走,但关键在于小|腿上的伤口不对劲。

    小福的唇齿,或许是淬了某种毒药,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撑着找到了一个安全的三角区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但从这里的满地狼藉看来,这里也是一个爆破点,且后来启动了爆破,所以他才会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按照姜默的规划图纸,场内是有几个只有姜家人知道的安全三角区,为姜家人提|供休整躲避之所,不设爆破点,也不会让锡坤和梁岩的人轻易找到。

    许琛拿着医药箱起身,踩着一地的鲜血和残渣,就近看了其他几个三角区,几乎全都有爆破过的痕迹。

    许琛在一个三角区内看着窗外血红的夕阳,忽然寂静地笑了笑:“还真着了他们的道。”

    “你说什么?”姜篱焦急地问他,“你在自言自语什么,问你话为什么不回?”

    许琛仍旧不回答她,只问:“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一切都顺利。”

    许琛笑了笑:“那不就得了,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嗯?”

    “我……”姜篱声音微更,“阿琛,我有些想你。”

    许琛沉默了片刻,道:“没事,我就快回去了。”

    这句说完之后,随着一阵电流滋啦声,眼镜彻底报废了。

    许琛摘下眼镜,丢进旁边的废墟里。因为尚不确定混战是否已经结束,他只能寻找下一个三角区。

    这个三角区十分干净隐蔽,也没有爆破过的痕迹,只是他刚刚踏进门内,就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姜家队医,他瘦骨嶙峋,小腹却有一团脆弱的隆|起,肉|眼可见地在收缩挣动。

    “小秋?”许琛蹲下去,便看到地上一滩粉色的血迹,小秋浑身冰冷,苍白的手指无力地搭在胸口上,那里的衣料已经被揪扯得变形抽丝,绀紫色的嘴唇微张着,干裂的唇|缝糊着血,气息微弱得近乎虚无。

    许琛立刻摘下他的面具,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保持半仰卧的体|位,又给他戴上氧气鼻管,推了满满一针筒的强心剂进去。

    来姜家不过个把月,小猫就瘦弱得像一张纸片,隆|起的小腹看起来诡异而沉重,脸颊也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连带指尖都是苍白失血的。

    他知道他心脏不好,只是没想到严重至此,β3恐怕是极大加重了他心脏的负担。强心剂打到第三支,他的呼吸声才开始明显起来。

    “呼吸,用|力呼吸,”许琛抱着他,一边按|揉他的心脏,一边在他耳边温声鼓励,“我知道很疼,但是你一定要用|力呼吸,知道吗?”

    唐修如同浅滩上搁浅的鱼,大张着苍白干裂的嘴唇艰难地汲取新鲜的氧气,喘息声都支离破碎地颤|抖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

    “痛……”意识渐渐恢复,唐修伸手抚上收缩不止的小腹,艰难地仰起苍白羸弱的脖颈,挺动着笨重的腰身,腹底被撑得很痛,他无意识地在分开双|腿。

    许琛看唐修肚子动得那么厉害,十有八|九是要早产,虽说打过β3的胎儿比一般胎儿要强壮得多,但刚满七个月就生,存活率估计也不是太高。

    许琛准备给唐修推一支安胎素,恢复了些许意识的唐修看到针头,根植在内心深处的恐惧如同野蛮生长的藤蔓,瞬间遍布他的全身,他如同被人类钳制的小兽一般颤栗着挣扎,虽然他的力气根本不足以挣脱许琛,但这样让许琛没办法给他把针剂推进去。

    “乖一点,”许琛试着安抚他,“孩子可能要早产,现在生下来活不了。”

    “姜默……我疼、我疼……”唐修眼神涣散,湿|润的睫毛颤|抖着,喉|咙里呜咽地喊姜默的名字,“姜默……”

    “不能叫他哦,”许琛按着他将安胎素缓缓推进去,柔声道,“被别人发现了,你和宝宝都会被杀掉的。”

    许琛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空荡悠长的脚步声,他将面具勾回来重新扣在唐修脸上,抽|出别在腰间的枪上膛,几乎是毫无预兆地就侧身朝身后那人打了一枪。

    几乎是同一瞬间,那个人也朝唐修开|枪,许琛反应迅速地将唐修揽进自己怀里,子弹几乎是从他的面具上擦过去,打在了后面的木板上。

    许琛没有办法估量那颗子弹擦过去会对唐修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只能压低声音跟他说了句别怕,然后对来人笑道:“梁大少,自己人。”

    “自己人?”梁岩满身是血,眼底也是一片赤红,面目狰狞阴森,犹如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鬼魅,“你跟姜默合起伙来阴我,还有脸说得出这三个字?”

    许琛看得出梁岩虽然模样凶|残,却也重伤至强弩之末,像一头只有杀意没有头脑的野兽,便单手背在身后装着子弹,仍旧对他客客气气地笑道:“大少何出此言,我都险些丧命于此,现在还动弹不得,姜默怕也是凶多吉少。”

    梁岩咧开嘴唇阴森地笑着,乌血不断从他唇齿间汹涌而出,他却毫不在意,再次举起枪对准了唐修的小腹:“他的男人和他的种,都要死。”

    许琛面色阴冷,装好子弹准备开|枪,梁岩瞳孔忽然一阵,口鼻中猛地喷|出大量乌黑的血,他不甘地大睁着充|血肿|胀的眼,手指颤|抖着想扣动扳机,枪却终究是脱手而落,他也猝然倒了下去。

    再无声息。

    许琛看到他那只拿枪的手,上面有道伤口是深紫色的,伤口之前就有,是在会场被小福舔过之后才有了这种颜色。

    他小|腿上小福咬出来的伤口,也是同样的颜色。

    梁岩现在怎么死的,估计他之后就会怎么死。

    许琛沉默地看着梁岩七窍流|血的惨状,片刻后叹了口气,对怀里奄奄一息的唐修轻声道:“这样真难看,对吧小猫?”

    —

    姜家地|下刑房内死气沉沉,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姜默跪在刑台上,两手被铁链牢牢捆着,身上的衣服原本是最为结实的锦纶牛津料子量身定制的,此刻已经变成残破不堪的布条,凌|乱地耷|拉在他血肉模糊的身|子上。

    姜海拿着刑鞭,歪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色青白,胸口剧烈起伏,撑了几次都没能从椅子上再起来,旁边的助手将他扶起来,他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举起鞭|子再次狠狠抽在姜默身上。

    姜默只是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哑着嗓子咳出了一口血,未曾叫喊,更别提挣扎。

    “你干得好……你干得好……”姜海哆嗦着,又抽|了一鞭下去,“你害死梁岩……还有你坤叔……你还全身而退,我是不是该夸你,我是不是该夸你!啊?”

    “你不怕遭天谴吗?啊?他们都是你父亲我过命的兄弟,你懂吗……你懂吗!!”姜海已经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力度和准度,有好几下直接抽在了姜默头上,姜默剧烈呛咳着,口|中喷溅出混着血的呕吐物。

    助手看得胆战心惊:“老|爷|子,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啊!”

    姜海丢掉长鞭,冲过去揪起姜默的头发,逼|迫他面对自己,赤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

    姜默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血,呼吸微弱,眼神已全然无法聚焦,嘴唇张|开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咳着血沫,姜海见状,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腹上,让他把堵在喉|咙里的血呛了出来:“说!!你到底要什么!!”

    姜默半阖着的眼睛里开始凝聚起破碎混乱的光点,他艰难地呼吸着,声音轻得像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爸……对不起……”

    “我很感谢……您的养育之恩……但很多事情……我……”身|体里某个脏器忽然剧烈疼痛着,姜默呼吸停滞了好几秒,才颤声继续道,“我做不来了……我得、走了……”

    “我喜欢的人……他、在等我……”姜默眼角处原本苍白的皮肤忽然泛起了血一样红的颜色,“以后的长海……很干净,一切都交给阿诚……您可以、放心。”

    “您让我、走吧……”姜默筋疲力尽地闭上眼,睫毛上混着血和泪,湿|润而又沉重,“他等我很久了……他等我很久了……”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

    他永远相信他,永远疼爱他,永远在他看得到的地方等他,永远在他支撑不住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他;永远在他筋疲力尽的时候,点一盏暖黄|色的小灯陪他入睡;永远在他觉得自己必须扛起全世界的时候,温柔又宠溺地喊他一声小屁孩。

    他的肩膀那么单薄瘦弱,却给他撑开了一个最温暖的避风港,狂风暴雨来临之时,他湿|透肩膀瑟瑟发|抖,却还是牢牢牵着他的手,温柔地对他说,我的小孩儿回家了啊,在外面一定很累吧。

    他那么好。

    他对他那么好。

    他永远不要再把他一个人丢下了。

    姜默声音是前所未有的破碎更咽,他心脏剧痛,又浑身是伤,终究是支撑不住,气息奄奄地昏|厥过去,眼泪却还是不断地从他眼角滑落。

    姜海苍老浑浊的眼里也淌下泪来,他松开姜默,在助手的搀扶下脱力地跌坐在了地上。

    助手也腿软得差点跪倒,悬着的心刚刚放下来一些,又被忽然想起的哭喊声吓得毛|骨|悚|然。

    “爸,爸!!”姜篱带着哭腔的声音伴随着凌|乱焦急地脚步声由远及近。

    助手看着姜篱出现在眼前,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与苦痛,瘦弱的身|子踉跄摇晃着,站都站不稳。

    助手扶着她在姜海面前跪下来,她掉着眼泪拥住自己年迈的父亲,崩溃地哭喊着:“爸爸,阿诚死了,阿诚被别人害死了啊!”

    姜海无意识地揽住女儿,在她瘦弱的脊背上抚拍安慰着,居然没在第一时间对姜篱这句话做出反应:“阿篱,你说……阿诚?”

    姜篱悲痛欲绝,语无伦次地道:“爸爸……阿诚不在了,我们的阿诚不在了,你听到了吗……”

    满头白发的老人身|子不停颤|抖,迟钝地眨了眨浑浊空洞的眼睛,抚上女儿的后脑,僵硬地吐出几个字:“谁……害的?”

    姜篱在父亲怀里几乎哭得昏过去,艰难地喘咳了好一阵,才嘶声对着外边的人道:“把那个队医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