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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与广东、浙江相比,其实也是有优势的,那就是福建一地善于航海的人才,水手,操帆手,要比两地多得多。
这种优势,至少需要几代人,甚至几百年才能形成,两广浙江都比不了。
就算现在两广商团在有银钱,短时间内也培养不出那么多水手来。
造成这种差异,其实还是与地理有关,中国人重土安迁,能在土地上讨生活,绝对不会去四处流浪,而广东有珠三角,利于耕作,浙江也有大片的良田,只有福建多山,号称“八山一水一分田”,土地养活不了那么多人,从而给福建种下了南下开扩的基因,所以福建人能到琉球,到日本,到吕送,到南洋,而泉州则能成为海上丝路的起点。
清军占据福建后,实行海禁政策,等于便是断了福建人的生路,现在福建重归大明,朝廷还设下市舶司,便让福建民间十分振奋。
虽说他们现在的风头不及两广商会,但是他们相信,以福建的优势,那么多精通航海的人才,只要有货物,有船,他们迟早会超过两广。
南洋的市场被两个广商人占据,那他们便去天竺,去西洋,比航海,谁也比不过他们。
隆升号的掌柜,姓郑名赞,皮肤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
这次航行,只是隆升号的一次试航,目标是南洋的马六甲苏丹国。除了贸易,他们还将在此处搜集西洋的情报,购买海图,招聘熟悉通往天竺、大食航线的引航员,从而跳出南洋,避免和两广商号直接竞争,开拓新的市场。
为什么选择马六甲,一是因为此地,正好两洋交汇,自然有精通两洋航路的人才可供招募,二是因为这里属于荷兰人的势力范围,广州的商号很少前往,但郑氏与荷兰人始终还是存在一定得默契。
对于田地产出有限的福建人来说,出海便意味着财富,意味着能够生活,所以水手都是十分兴奋。
此时水手们一阵欢呼,开始将搭在码头上的船板收起,停止上货,一名身体壮实,脸上有疤的大汉,走上船头,吆喝几名水手,一起转动牙盘。
随着牙盘转动,一条胳膊粗的铁链,发出“嘎嘎嘎”的声响,慢慢从船头被拉起来,不多时,一个巨大的铁锚,便被拉出水面。
大掌柜郑赞见此,立时一声大喊,“升帆!出发!”
船队立时又是一阵欢呼,出海虽然危险,但只要成一回,就能抵上在土里刨食几年。
一时间,甲板上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水手们或升帆,或掌舵,或者用长杆奋力将船撑离码头,他们协作着调准着福船的方向,终于使得大船面朝大海,借着风势驶出了泉州港。
船队出了港,操帆手立时拉动绳索,重新调整帆面,使得船队的方向,转向西南。
这时巨帆挂上主桅杆,遮天蔽日,挡住了从东方升起的朝阳,船头一下便得阴凉,帆手调好帆面后,便将十多根帆锁固定在甲板上的木桩上,船上立时绳索交错。
此时,中国的航海技术,其实已经十分发达,宋代就已经做到了“八面来风,唯头不进。”现在也并非顺风,但只要不是迎面而来的逆风,水手们就能借着风势前进。
清军打进福建后,福建的海上贸易就受到了巨大的影响,郑掌柜已经有四年没有出过海。
现在,他站在船头,不禁有些意气风发,他看着巨大的福船破开海面,带起阵阵浪花,海风吹得船帆鼓荡,发出呼呼声响,因为是侧风,整个船身还在轻微的晃荡,二十条大船,留下长长的尾迹,驶向西南方,令他心驰神往。
船只出港不久,远处几艘小号的福船便迎接上来,那是市舶司的官船。
郑家原本就是海盗走私大户,现在朝廷设泉州市舶司,就是希望郑家能够将贸易正常化,所以除了市舶司有户部直接下派的官员外,还给市舶司配备了一支规模千人的水军,严查海上走私。
“掌柜,是市舶司的官船!”
郑掌柜顺着属下所指的方向看去,几艘小福船,破浪而来,他随即说道:“把大明旗帜,还有郑家的三角旗,都挂起来。”
一名水手闻语,立时手脚并用,爬上主桅杆的望斗,然后将蓝底的日月旗和三角旗都升了起来。
不多时,船队与市舶司的官船,交错而过,船上官军见船上两面旗帜飘扬,其中日月旗上面还印着“泉州市舶司”的字样,盖着大印,便表示着,这是从泉州港走正规渠道出来的商船,士卒们立时站在甲板上挥手致意,预祝船队航行平安,而后便操纵战船离开。
船队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路上寂寞,一路上遇见了不少来往的船只,都会相互挥手问好,但当传队离开泉州附近海域,离开海岸之后,船上的气氛立时变化起来。
从这里开始,他们便离开了原有的世界,进入了大海,陆地上的规则,在海面上并不适用,这里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船头一快油布被几名水手掀开,露出两门黑得发亮的火炮,船上的水手们,都沉默起来。
郑氏海盗发家,本来就是亦商亦盗,他们不仅贸易,还在海上劫掠,只要碰见落单的船只,不管是佛朗机人、西班牙人、还是荷兰人,甚至是两广的商号,只要没有郑氏发的三角旗,都是他们劫掠的对象。
郑掌柜站在船头,交代一句,“快进入粤海了,大伙儿都打起精神!”
船上的货物都是商号的,贸易赚了钱,也都是商号赚,水手们想要挣钱,还是得抢劫其它货船,只要干成一票,就够家里十多年的花销。
不过这种钱,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些水手即便是干了一票后,所得钱也多不会真放在家里,一朝乍富后,多半没有节制,不是送给青楼,就是败给赌场,最后不得以,还是要出海。
甲板上的水手,很明白掌柜说的打起精神是什么意思,这对有郑家背景的商号来说,更本不是问题,他们本就是海盗出身,打劫别人,就像喝水一样容易。
经验丰富的老水手,听了掌柜的话,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气定神闲的靠在木箱上继续打盹,年轻一些的则有些亢奋,在甲板上走来走去,不时还抽出手中兵器。
郑掌柜微微摇头,大海航行十分漫长,有时候几天都看不到一艘船,还是老水手能够沉住气。
这时,他看了一会儿,正要回船舱去,头顶主桅望斗上,却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南面有船队!”
甲板上立时一阵混乱,正闭目养神的老水手,也一一站起来,向左舷靠去。
郑掌柜听了声音,急走几步回到船头,手搭凉棚,向南面眺望,果然见远处海面上,出现了七八个黑点,但距离太远看的并不真切。
此时,极远处的海面上,八艘巨大的三桅战船正破浪而行,正是荷兰人在大员的舰队,司令是巴达维亚派往大员的雅科布·考乌,他们正准备前往广州附近劫掠中国商船。
在隆升号的船队发现他们时,考乌的坐船上,负责观望的水手也突然大喊,“Noord-boot!”
穿着十分怪异,带着一顶遮阳帽,上面还插着一根羽毛的考乌正同几个同样打扮的荷兰人交谈,他听了水手呼喊,与几名荷兰人,立时来到船头,几人分别拿千里镜看了看,其中一人便开口道:“哦!好像是国姓爷的船,真是可惜了!”
考乌从巴达维亚过来,对于郑成功只是耳闻,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听了旁边人的话,傲慢的笑道:“揆一阁下,难到你想让我们放过这批商船么?”
“国姓爷在福建有很强的实力,目前我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揆一沉声说道。
大员与福建只是隔着一片海峡,郑成功虽然遵序命令,停止了与荷兰人贸易,但他福建的事情还没理顺,为了避免荷兰人骚扰福建,他并没有与荷兰人在闽海交手,荷兰人的船不过海峡中线,他郑氏的船也不靠近大员,双方还保持着一定的默契。
考乌对于揆一的胆小,十分不屑,“野蛮的明帝国,杀害了我们派往南京的荷兰人商人,国姓爷既然不与我们贸易,影响公司的利益,公司有必要给他一点教训。舰队有八艘巨舰,只要围上去,那些中国人就会乖乖投降,这些船就算是国姓爷,赔偿公司的损失!”
揆一听了大惊,“哦!不,不,不不,司令你这样会给公司招来灾祸的,国姓爷在福建有一千条船,公司根本不是对手。”
“哦,上帝!”考乌对于揆一的阻拦很是不解,荷兰人连西班牙都击败了,还怕国姓爷,“揆一,你真是让我感到羞愧,不过要是你实在担心,我可以考虑将船上的中国人都丢在海里,除非他们能游回去,否则国姓爷怎么知道是我们做的!好了,传我的命令,船队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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