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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半,牵砻团子斋三官。
扬州城,适逢十月十五,下元节,城里城外各个宗族,都准被着祭祀。
此时,正值收获的季节,汉家百姓几乎家家户户用新谷磨糯米粉做小团子,包素菜馅心,蒸熟后,带来宗族祠堂,在族老的主持下,在祠堂内摆祭品“斋天“,在祠堂门外挂上三盏天灯,竖黄旗,上面写着“风调雨顺”“宗族昌盛”“消灾降幅”的祈求词语。
扬州遭受了战乱,原来近八十万居民,死伤一半,还有二三十万跟着王彦南渡,剩下十余万四散于野,清廷重建扬州后,原来的居民,以及两淮之地陆陆续续的迁来了一些宗族,给扬州带来了新的生气。
地上方上一但安定,中国的社会结构基本是非常稳定的,人民几乎世世代代居住于一地,形成了一个个以姓氏宗族为群体的村落,往往一村,一镇,甚至一个城,就那么几个宗族,几个祠堂,家族的氛围很浓烈。
下元节,汉族传统的节日,同上元节、中元节一样重要,在这一天宗族要焚”金银包“祭拜先祖,要祭祀大禹,要做糍粑等俗食,还要祭拜下元水官等等。
满清虽然占据了中原,强迫汉民剃发易服,但汉族强大的文化已经与这片土地结合,现在虽然被压抑,但迟早要从新勃发。
扬州是个好地方,江南水秀山青,范永斗在城中置办了大量的产业,还修了一座范氏祠堂。
在扬州的范家人,天没亮就开使祭祀先祖,也不知道范氏祖先知道他们的行径后,会不会后悔没把他们射在墙上。
宗祠祭祀完成后,各家还有各家的祭祀活动,众人便返回家中,等晚上宗族大宴时,在回到宗祠与族人一起吃顿饭,联络感情。
作为介休范氏一族的族长,范永斗今天便呆在了宗祠内,陪着那些没在扬州安家的族人,以及清永昌商号的心腹们一起过。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争战大事,不归他们管,这祭祀却要可以好好张罗,有钱不燥起来,怎么行?
范家把扬州作为南方的大本营来经营,是扬州首富,甚至天下首富,这下元祭祀自然要半的大,办的热闹。
范家赚了不少黑心钱,财大气粗,请了时下最流行的戏班来唱戏,一请就是十个,可结果却有九家不肯来,这就让他很没面子了。
这戏班不肯来,其中有个原因,明清之际,清廷推行剃发易服,首先针对的士人,目的就摧毁汉族精英阶层,把他们做人的尊严和自信彻底打垮,成为易于统治的奴才。
剃发易服,并不是简单的换身衣服,剪个头发,而是摧毁了汉族精英的自尊,使得汉族对自身文明失去自信,一个民族,如果精英垮掉了,剩下一群愚夫,民族也就没有进步的希望,反抗剃发令,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他破快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传统,而因为他对民族自信的摧残。
满清推行剃发令,明令规定,但阻力实在太大,投降的诸如洪承畴等人在下面具体实行实,不敢做的太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便搞出了个“十从十步从”的传说,清廷统治者对此了然于心,但那是抗清势力强大,他为了分化瓦解抗清力量,以降低抵抗,稳定人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南之地,不少人舍命抗清,不少人选择屈服,但还有极大一部分人,并没有抗争的勇气,但也不愿意剃发,便纷纷出家,或为僧,或为道,满清的地方官根据“儒从僧道不从”的潜规则,也不敢逼太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之后许多抗清失败之人,也选择了为道为僧,僧道两门庇护了大批的抗清义士。
除了僧道外,还有一条路,这来自”娼从而优伶不从“的潜规则,就是唱戏的可以不从,所以现在的戏服依然是明服,这优伶虽然被人看不起,但也成了不愿剃发之人的一个去处,不过这毕竟是潜规则。
历史上顺治十年,清廷基本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便于京师逮捕了两个因为扮演旦角而没有剃发的人,清廷因此下诏:“剃头之令,不遵者斩,颁行已久,并无戏子准与留发之例。”将两人斩首示众。
可见满清这个手段玩的贼溜溜,一旦掌控局势立刻赶尽杀绝,狡诈本性,为历代诸夷之冠。
扬州的戏班子里,窝藏了大量心怀故国之人,范家什么来历,人人得而诛之的汉贼。
十家九家不来,另一家到是来了,这唱的戏目也是精彩《打秦桧》,纯粹是来恶心人,范永斗差点没被气死。
要是以前,这些人可不敢这么嚣张,但现在不同,明军水师纵横长江,这些人便似乎有了靠山一般,居然不把范家放在眼里了。
普通范家人看了这一幕,是又羞又怒,本来好好的下元节,开开心心来看戏,偏偏遇上这么一出,立刻就有范家人坐不住了,愤而起身,想要打人,但却被范永斗制止,他心中也怒,但偏偏还不能发作,人家打秦桧,又没打范永斗,他要是恼羞成怒,不就是自个儿承认了么?
范永斗老谋深算,他心里跟吃了把苍蝇一样恶心,但他比范家人却看的远一些,也想多一些。
这天下不太平,满清这艘大船也在滔天巨浪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翻船,他范氏还是要低调一点。
这时范永斗虽在戏台下,但整个思绪已经腾空而起,俯视江南,而正在他思虑时,一名范家子弟却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说道:”大伯,三叔和阎掌柜过江呢?“
”阎从念?他不是被明军抓了么?“范永斗微微一愣,然后站起身来,“他们到哪儿呢?带过来见我。”
“已经进城了,大伯是在宗祠见,还是回府邸等。”
范永斗想了想,边走边说道:”回府等,你把他们带到我的书房来。“
那范家子弟立刻行礼,然后转身跑了出去,范永斗则离开宗祠,上了马车回府。
不多时,范府书房内,范永斗对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正是夜里划船过来的范永升和阎从念两人,二人给他行礼,范永斗指着一旁的座椅道:”坐下吧!“
范永斗看着两人,他对阎从念为什么会出现在扬州比较关心,对于范永升心里却很不高心,这样的特殊时期,南岸需要一位能拿主意的范家人坐镇,稳定商号人心,他居然弃了责任,跑到北岸来,实在让他很恼火。
范永斗沉吟良久,才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情,从念你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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