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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威远镖局
京城最大的镖局叫永胜镖局,大年一过,是每年的走镖旺季。在出云国,这一行当竞争也十分厉害,仅出云城中,就有大小镖局三十一家,而座落在城南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最大的一处宅院就是出云国走镖一行中的龙头老大永胜镖局,据说永胜镖局在出云十八省黑白两道都十分吃得开,所以稍大一点的镖都会送到永胜来,甚至有时官府的一些重要的东西也会交由永胜镖局押运。而其它的镖行只能接一些短途的、利润不高的活计。但是在大忙的时候,永胜一时人手不够,也会委托行内有信誉的镖局代为护镖,为了一路顺利,还会特许这个镖局打出永胜的旗号,而镖银则五五分帐。
即便如此,由于永胜的镖利润丰厚,这五成的镖银也十分可观,其它的镖局自然也十分乐意。离永胜不远的一个胡同中,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小宅子的门上也插着一面镖旗,上面写着威远二字,这是一个小镖局,总共加起来,镖师和趟子手不过十几个,今天一早却突然忙碌起来,原来一早永胜来了一位镖师,将一个远镖委托给了威远。
一过年就有这么一档子好事,威远的总镖头刘福自然十分的高兴,他立刻吩咐几个镖师出去雇一些人回来,准备接镖出发。
其实走镖分明镖和暗镖,明镖呢是插上镖旗一路明目张胆地行去,走到一处还得去当地的武林尊主府上去拜会。暗镖则是乔装打扮,扮做平常人,偷偷地带着东西暗地里送过去。象威远这样规模的镖局一般是接不到暗镖的,一则太危险,不太想接,再则既然是暗镖,就一定有难度,要想安全送达,就要找高手云集的大镖局。这一次,永胜委托的自然是明镖,而且是一个活镖,护送一对母女去东郡,而且是镖银先付。
没过多长时间,威远的镖师带来了五个人,其中四个是轿夫,负责抬着轿子,而另外一人则是一个俊朗的书生,年纪不算太小,但一身正气。
刘福坐在太师椅上看了看这五人,满意地点点头,挥手让四位轿夫下去准备,然后向书生问道:“这位先生,不知尊姓大名。此次我们要去一趟东郡,路途不近,不知刚才镖师有没有跟先生讲,一路上要让先生你为我们投拜帖,安排拜会江湖同道的事情,不知你能不能吃得消?”
书生躬身一礼道:“不敢,小生一郎,本就是生长在东郡不远的地方,此番来京城,是来讨生活的,却一事无成,这次也想顺道回老家看一看。”
“那这费用的事”刘福略一沉吟。
一郎接口道:“费用的事,当家的不必太在意,您看着给就是了,小生并无太多的要求。至于体力嘛,小生自幼也务过农,还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好”刘福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你们读书人中还少有先生这样爽快的人,就是你了。赵虎,请先生先到上房休息,一会儿用过早饭,就出发。”一个壮硕的镖师走进来,将一郎请了出去。
吃早饭时,刘福又将一郎介绍给大家认识,同行的镖师共有四位,加上刘福都在座,而几位趟子手则和四名轿夫坐在一起,大家吃着饭,说着话,渐渐就熟悉了起来,大伙都是粗人,先生长先生短的叫着别扭,后来干脆就称一郎为师爷,一郎心中好笑,但看大家都这样叫,也就罢了。
吃罢早饭,永胜也将那母女二人带来,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让到轿上后,一行十余人打着永胜的镖旗,出了出云城,往东而去。
十几天后,镖队已离出云城渐远,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大家有说有笑,倒也不太寂寞。刚开始,一郎言语不多,但时间一长,几天过去了,也渐渐地融入了这种气氛中。总镖头刘福虽然也是个粗人,但粗中有细,心思十分缜密,一路上安排得井井有条,尤其是对他这个师爷十分尊重,而众镖头则完全是江湖中人的习气,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说话也放荡不羁,但处得久了,反倒是感受到他们的一腔热诚,显得十分得可爱。
时节虽然还在冬日,但一路向东,气候渐暖,春日的阳光洒在路人的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再看山侧河边,到处是新芽初放,绿意盎然。在这样的环境中穿行,所有人的心情都仿佛好了很多。
一郎心神俱醉,一时情不自禁,高声放歌:
“绿萝瀛山山比秀,
玉带成水水长幽;
山花烂漫蝶轻舞,
倾情一语便成秋。
千山已过悠然度,
红尘凡心已时休;
拾级当寻天际雨,
竹笛婉转路人愁。”
旁边众镖师皆嬉笑点指,骂一郎酸秀才一个,刘福笑骂道:“你们懂个屁,师父这是诗兴大发,哪是你们这些草包子能听得懂的。”一郎哈哈一笑,拱拱手。
大家说笑着便到了一个渡口边,许多附近的村民都聚集在渡口上等待着渡船。突然前方一阵吵杂的声音,众人转目看去,却见一帮青衣打扮的大汉,大约有二十余人,将一个杂货摊砸得面目全非,一对渔民打扮的中年夫妇倒在地上,被两个大汉拳打脚踢,哀嚎不已。一郎奇怪地问旁边的一个渔民:“大叔,这是怎么回事?”
中年人回头看了看一郎,低声道:“你一个读书人,就不要多问了,这是附近的狼帮在收保护费,这夫妇二人不给,这才被打。”
“这位大叔,据我所知两年前,狼山上的狼帮不是没有了么,怎么又出来个狼帮。”一郎反问道。
“咦,你这个外地人,居然还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中年渔民惊奇地看了一郎一眼,“没错,两年前那个狼帮莫名其妙地在一夜之间被人杀了个干净,但现在的狼帮不是过去的狼帮了,听说是从其它山头过来的,因为住在狼山上,所以也叫这个名字。”
一郎点点头,“那你们就不能反抗反抗,甘愿受他们的欺负。”
中年人立刻脸色一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这个读书人,真不懂事,可千万不要胡说,小心被他们听见,可是要出人命的。”
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中年人这才将脸色缓和下来,摇摇头道:“有什么办法呢,官府也管了,但地方大也管不过来,况且时间一长,官府的人和他们成了朋友,就更不会管了。至于我们老百姓,谁来还不一样,赶走了这个还有另一个会来,到时保护费照交,日子照过,这就是命。好在这个狼帮的当家的人还不错,除了收些钱,平日里并不为祸乡里,我们也算安心了许多。”
说话间,那些狼帮的人停了手,骂骂咧咧地远去了。有好心人将那对夫妇扶起来,口中还埋怨着:“你们这是何苦呢,交了就罢了,花钱免灾吧,何苦受这一顿毒打。”
风波过后,渡口又恢复了平静,刘福招呼着众人上船,一郎和中年人并排走上了船头,一郎又问道:“大叔,听说当年这里有一个渔村被强盗屠了村,不知现在如何?”
中年人笑了,“你这个读书人还挺好打听事情。我就是那个渔村的,现在的渔村比当年那个可大多了,有四五百人呢。其实,哪个地方没有这些事情,过去了就没人再去记着了。”
一郎沉默了,看着东去的河水,想着什么。刘福在旁边插嘴道:“这位兄弟,我们这位师爷当年也是这里左近的人,他当然对这些事情感兴趣了。不过,师爷,我们这些走江湖的人对这些事情已经见惯不怪了,天下之大,哪里又少得了不平的事情,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只能看看罢了,谁都希望有一位大英雄能为民做主,可是这只是一种理想不是吗?老百姓有老百姓的苦,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不痛快,人都是一样的,没有谁可以让所有人都快乐的。”
过了渡口,众人来到了一处山处,刘福让大家稍事休息,吃些干粮再上路。正在此时,突然四面锣声响起,山林中冲出一彪人马,俱是青衣打扮,领头之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一脸的阴霾,手提一柄长刀。
众镖师纷纷撤出兵刃,跳了起来,刘福将手一摆,让大家先别动,然后走上前去,一拱手道:“前面是哪里的好汉,不知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效劳的,请讲。”
精壮汉子嘿嘿一声冷笑,“我们是狼帮的人,听说有人走镖路过我们的地界,就来看看,顺便尽尽地主之谊。”
刘福心中暗骂,什么地主之谊,分明是要抢劫钱财。嘴上却更显客气。“这位老大,我们是永胜镖局的,此次走的是活镖,并无什么花红,还请看在永胜的面子上,放兄弟们一马。”
“哦。”汉子点点头,“永胜的面子我们狼帮当然要给,但是你看我这么多的弟兄,总不能让他们空手回去吧,我这个当老大的也很难做,镖头总得给我个交待才是。”
刘福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上去,“这是当然,这里是三十两银子,请弟兄们喝顿酒,就算是我刘福对不住大伙了。”
精壮汉子用眼角撇过刘福手中的银两,阴阴的笑了,“镖头可能搞错了,我狼帮不是要饭的,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别怨我要将货留下了。”
威远的镖师皆一脸愤色,有人就要上前动手,刘福虎目一瞪,将众人喝住,又道:“大当家的,你老一看就明白,我们的确没有花红,只是两顶轿子两个活人,还请当家的给个数目,我们实在是没有什么油水呵。”
汉子哈哈狂笑了两声,“镖头就别给我哭穷了,永胜的人还缺银子么?痛快点,二百两银子,一分也不能少,这也是给你们永胜的面子,否则我拿下了人,还怕没人付钱吗?”
一个镖师忍无可忍,跳了出来,“你这是要逼我们拼命了,难道你们不怕我们永胜镖局的人找你们的麻烦吗?”刘福厉喝道:“住口,退回去。”他恨恨地看了精壮汉子一眼,将身后背着的包袱解下,拿出了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早有一个狼帮的人过来将银子接下。汉子哈哈一笑,“还是总镖头识趣,这份礼我就收下了,儿郎们,我们走。”
一郎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沉声道:“刘总镖头,狼帮也就数十人,真正拼起来还未必谁输谁赢,你不该这样怕事,这二百两银子是这趟镖所有的分红,这交出去大家这趟算是白走了。”
刘福苦笑了一声,“师爷,不是我怕事,我们走镖的干的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但只要能花钱免灾的,就尽量不要拼斗,这是我的原则。其实输也罢赢也罢,打起来死的伤的都是多年跟着我的弟兄,我不愿回去之后看到孤儿寡母的痛苦,这一点师爷你不一定懂。只要这趟平平安安地回去,钱没了下回还可以挣的。”
一郎也笑了,“镖头说得对,一郎受教了,不过我相信好人是会有好报的。”
十天后,威远一行人将那母女俩送到了东郡,交了人后,刘福将大家安顿到一家客栈,休息一下,晚饭时又拿出一些银两给大家分了一些,一郎也拿到了一份。镖头不无歉然地对他说,这趟没挣到钱,所以发得少了些,一郎笑了笑,先谢过镖头,再没说什么。入夜时分,一道青影闪过刘福的客房前,正是一郎,他在房门前停了片刻,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顺着门缝塞了进去,扬长而去。
三天后,一个俊郎的书生来到了奇村,昔日被烧得片瓦不存的奇村又是一幅恬静的景象,依然是百余户人家,依然是一副悠闲的样子,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那些惨烈的事情。
半个月后,出云城外的一条山路上,飘来一阵悠扬的歌声,一个风尘仆仆的书生唱着歌在山间独行。
“清风入袂倦鸟回,
吴语呢喃几人催,
蓦回首,
昨日明月,
曾照君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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