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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柏云手里拽着一个,脚下踩着一个,身边倒着三个壮汉佝偻着身子,在地上打滚,脸色一阵痛苦。
“打得好!”伍辰使劲拍着巴掌,“就该打死这些胡说八道的!我看你们就是海盗派来的奸细,扰乱我池宁人心!我们池宁招募好汉这么久了,还头一次听到你们这种胡话,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魏小海和富贵小心翼翼的站在旁边,均一脸崇拜的望着任柏云。不多时,一队官差跑来,二人吓了一跳,赶紧往任柏云身边跑。
“本官听说这里有人聚众闹事?”庞羽德黑着一张脸走来。
周围围观的百姓一瞧官差都来了,顿时一哄而散。
“这几天是哪里来的?”庞羽德看着那五人,一招手,一群衙役围上,将人都绑了。又仔细打量一下任柏云。
任柏云在博陵侯的侍卫中一向很低调,也不枉老侯爷身边凑,天生长着一张大众脸,和陈福一样,总是会被老侯爷派出办一下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任务。
“这位壮士是……”庞羽德好奇问道。
“小人任柏云,这是我的两个小表弟。”任柏云将路引拿出,“小人原本要去池安探亲,但那里找不到活计,听说大人这里招人,便带着弟弟们来投靠大人!”
“什么投靠不投靠的。”庞羽德笑道,“你这江湖人的叫法听着真别扭,本官招募的事乡兵,巡防海岸,必要时还要抗击海盗。你们可有这种胆子?”
“没胆子就不到池宁了。”任柏云道,“只要能有口饭吃就行。”
庞羽德来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任柏云,这汉子不算高大,但看起来很结实,能一个打五个,这种人才不仅是池宁,周围几个饱受海盗困扰的乡县都是稀缺啊!但他那两个表弟看起来就太瘦弱了。也罢,若是能让这汉子去乡兵营,他的两个小表弟当个烧火的也行。
“好!”庞羽德道,指着师爷道,“让他们去誊录名字,之后再带去乡兵队里,分派一下,要是不忙的话,今天就可以去海边巡逻了。”
师爷连忙点头。
庞羽德又对自己的小舅子道:“你跟我回衙门,本县亲自来审这几个人!”
伍辰缩着肩膀赔笑:“是是是。”
庞羽德翻了个白眼。——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不是看在是自己小舅子的份上,真想踹死他!
池宁的乡兵大营,说起来叫做“营”,实际上比博陵县的大营不知寒酸了多少倍。一间屋子里摆的大通铺,上面睡十几个人。一百来人的乡兵大营里,睡觉的地方也就五间屋子。每间屋子里只开了一扇窗。剩下一个大灶房,没有专门吃饭的地方。伙夫做好饭菜,就端到院子里,每个人拿着碗排队来打,随后各自找个舒服的地方蹲着吃就行了。
魏小海和富贵二人跟着伍长走到二号房中。
“你们两个就睡那里。”伍长指着最头前靠墙的位置,“每天早上寅时末刻起床,去灶房那里劈柴烧水,谁敢起晚了二十板子伺候!”
魏小海和富贵二人如小鸡琢米一样点头。
伍长脸色一沉:“哑巴啦,不会说话啊?!”
“记住了!”二人大声回道。
伍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对二人道:“把你们的东西放好,立刻去灶房帮忙。不挑满五缸水,晚上不用吃饭了!”
“是!”
魏小海和富贵也没什么行囊,不过几双刚编好的草鞋罢了,做了记号后放在了通铺前面,又赶紧跑到伍长跟前,随伍长去灶房。
魏小海壮着胆子四周看看,富贵则是垂着头,悄悄扯了扯他:“任大哥不和我们一起吗?”
魏小海正要说话,走在前头的伍长突然道:“他比你们两个有本事,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就你们两个这小鸡仔,还想到大营来?”
本以为那两个小子会气氛,谁料魏小海兴奋道:“任大哥本事可高了!”又拍了拍富贵的肩膀,“我们这次都是脱了任大哥的福,一定会好好帮厨啊!”
伍长努了努嘴。
这是招了两个缺心眼啊。
师爷带着任伯云去池宁县尉那里报到。县尉姓熊名昆,祖上种田,到了祖父和父亲这两辈家里有些积蓄,算得上是富农,供了熊昆读书识字,随后举了孝廉,从农民阶层迈入了士人阶层。这也是在这片土上,从农民跻身士人的唯一途径。
博陵的县尉,算得上副省级的公安局局长,正处级。然而在池宁这里,当个县尉,说好听点是地级市公安局局长,说的实诚点,也就算是个县公安局局长吧,科级,不过在一地也是个实权派。
熊昆这几天也被杨公公那几个人折磨的头昏脑涨,又听说了有人来闹事,说他们杀良冒功,差点就从大营直接杀了过去!杀良冒功这种事,县令还可以有一丝生机说自己不知道,但身为县尉铁板钉钉的跑不掉!
此刻看到当时仗义出手的任柏云后,便颇有好感。
“好一个侠义的壮士!”熊昆赞道,“我这大营正缺你这样的好汉!给本官当亲兵如何?”
、当了亲兵就必须时刻跟随在熊昆身边,侯爷交办的差事该如何是好?可哪里会有人去拒绝当亲兵呢,这不是脑子进水了么,反而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任柏云思量了一下,还是答应了熊昆的提议。
“大人如此抬举小人,小人万分惶恐!”说罢,跪地抱拳,“既然大人不嫌弃小人,小人定当粉身碎骨报答大人!”
熊昆将他扶起:“本官身边的亲兵可不是好当的。咱们池宁不像别的地方,咱们不耍花架子,亲兵五日就要出操,你可受得了?!”
五日一训?!
这池宁够有钱的啊!
又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在别的地方有,但在军营里基本是没有的。没有粮饷,将领不会让士卒训练,因为训练消耗体能,需要大量的粮食来补充。让士卒不吃饱就去出操,那就等着哗变吧。
营啸,是所有将领最害怕的东西。
虽然心中困惑,但任柏云脸色表现的如那些士卒一样的高兴——出操意味着可以吃饱饭,立刻道:“小人一定不会辜负大人的期望!”
见熊昆心情不错。任柏云问道:“小人有一事敢问大人,小人的两个表弟……”
“已经让人领他们去灶房那边了,每天帮着劈柴烧火。”熊昆见时辰尚早,也不想在大营多待,他也要赶去县衙看看那五个胡言乱语之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让亲兵营的人和师爷带着任柏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情况。
任柏云特地去灶房那里转了一圈,见魏小海和富贵都在做事,也没多打扰。随着亲兵营的人一同去库房领了一柄大刀,便随他们去海岸巡防了。
“别以为当亲兵就是在熊大人身边待着,外面那些个官老爷那一套在俺们池宁不管用。”亲兵营里的老兵老赵说道。
“这里出了什么事,俺们也是要杀到前面的!”
老赵撩起了袖子,指着一个疤痕得意道,“这是被上个月一个海盗留的,不过他被老子砍了脑袋,嘿嘿。哪一仗,老子一个人就砍了三个海盗,能从那群抠门的厨子那里拎两个鸡腿!那油水,啧啧……”老赵说着,感觉鸡腿的嫩滑现在都还在嘴里,吸溜了一下口水,又对任柏云道:“亲兵营可不要孬种,干的就是掉脑袋的活儿,你要是干不了趁早滚蛋,俺们熊大人通情达理,不会为难你的!”
任柏云没有直接回答,却是道:“听赵大哥这意思,以前是有孬种跑了吗?”
“多的是!”老赵道,“都是像你这样的外乡人。不过你们跑得也没啥,池宁又不是你们自己的地方,不想卖命也是说得过去,但不想卖命又想混吃混喝的,那就别怪俺们不客气了!”
任柏云忙道:“日久见人心,我不是那种人。”
连同师爷一起,三个人走到了海边。刚靠近这里,任柏云便觉得空气中的气氛很是紧张。不过眨眼功夫,他就看到了两个伍长领着人分别从不远处走过。手里拿着木棍,也有拿着长枪的。
“这才是面对海盗应该做的啊。”任柏云想到了池安禁海区域那三三俩俩的水师,相比起来,一个县公安局的看起来竟然比省级水师更加专业!
老赵一路走着,和经过的人纷纷简单打了个招呼。
“这些都是大营的人?”任柏云好奇问道。
“哪里养得起那么多。”老赵道,“都是周围的渔民们,帮着俺们在挖陷阱。”
“这里这么危险,他们怎么不搬走呢?”
“搬走?!”老赵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一样,鄙夷大笑:“俺们池宁可不像郡里的大老爷那样有钱啊,这些人搬走了谁养活他们!再说了,俺们是替他们保平安,这些人比俺们更关心怎么击退那些海盗!俺们大营连同烧火的厨子一共也就两百来人,这么长的海岸,怎么守得过来!”
老赵指着那些简陋的渔民的木屋道:“在俺们池宁,每个渔民都要去抗击海盗,一旦发现海盗来了,村里会有专门的人来通报大营。再俺们到之前,他们还能抵抗一阵子。不过那些海盗非常狡猾,他们会假装登岸,等俺们到了后,就坐船离开,在寻找登岸的地方。这群兔崽子们坐在大船上溜俺们,每次等俺们没力气后就杀上岸来。哎……”
说到此处,老赵神色很是暗淡,“俺很多兄弟就是死在海盗的这种战术下。俺们没有大船,下海打不赢啊。”
池宁港口里停着海船,却禁海不出,这里的人却苦于没有海船。明明是一郡一下的县衙,抗击海盗竟然得不到郡里官吏的支持。
任柏云将这些一一留心记下。老侯爷还派了一个侍卫来做联络用,他要将看到的听到的消息让人带给侯爷。
聂冬看到任柏云的信后,将其递给了霍文钟。
“池宁并没有按照池安下的禁海令来办事。”聂冬想到了那日来给他请安的庞羽德,当时他显得战战兢兢,恐怕就是因为如此。不仅没有禁海,还贴告示招募有志之士一起来抗击海盗。不过只要池安郡的官吏不过问,庞羽德也就当做不知道,但他怕博陵侯这位郡尉的小舅子一个大嘴巴在郡尉面前说了几句,那就麻烦了。
“池宁县也是迫不得已啊。”霍文钟仔细看完后,叹道,“不过庞羽德与熊昆倒还算是办事的。”比起池安的水师来,霍文钟更想喊熊昆手中的那些兵叫水师了。
“不过依照任柏云的看法,池宁那边打的很辛苦,海盗们的船比池宁县的要强很多,他们只能在岸上坚守,这样一来很被动啊。”霍文钟又道,“而且……既然池安禁海,恐怕一些海盗也会转而去骚扰池宁县,如此一来,池宁承受的海盗怕是原有的两倍有余。”
聂冬翻了个白眼:“池安身为郡城,太没担当了!如果不弄清池安三年前那场败仗到底是什么原因,恐怕再过五年,池安都不开海禁!而一旦池宁顶不住海盗的骚扰,池安更有机会上奏朝廷,让朝廷下旨,池安郡全郡全面禁海,所有渔民内迁!到时候饿死的渔民,呵呵……恐怕被海盗杀的更多!”
而且一旦全面禁海后,盐价的涨幅……
那价钱太美了,聂冬觉得荷包一紧。
“关键是要怎么说动池安开海禁?”聂冬头疼的看着霍文钟,“池安这是一朝被蛇蛟十年怕井绳,哪有打一次败仗就干脆不打的,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霍文钟沉默不语,这不是他的强项,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愈那小子最近回郡里来了,听说这几天到处在赴宴?”聂冬突然转移了话题。
霍文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答道:“是!”
“那这几天你陪着他玩吧。”
“是……啊——?!!”
“他是朝廷的天使,又是京城名门,天下有名的世族唐府的嫡子,你跟他走得近只有好处没坏处。”
他爹这是吃错药了吧,之前一直都对唐愈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霍文钟不敢相信的挑起眉。
“顺带让他也把你带上去赴宴。”聂冬理所当然道,“多见些人,酒桌上,可说的事就太多了。”
这是让我去当细作啊!
霍文钟擦了擦额头的汗珠,这任务实在是艰巨,但也不能推辞:“儿子明白了!”
聂冬满意的点点头,他手上的兵都撒了出去,只看对方能出什么招了。又让吩咐王庆元在市场上除了盐价外,也去打听一下池安郡内的老船工们。
池安禁海,不仅渔民的生计成了问题,船工也失了业。
“我早该想到的!!”聂冬敲着脑袋,“有着丰富经验的老船工们比池安这种混日子的水师更值钱!”
去了口信给王庆元,看他能不能暗中将几个船工带回博陵。从博陵的“陵”这个名字看来,就知道那里有高山,有山就意味着有树。
博陵又是何运的重要港口,大宗的木头走河运是最适合不过。
哗啦一声,一张几乎算得上是绝密的地图在案桌上铺开。这是原来老侯爷的藏品,聂冬特地带在了身上。
“池安有船工有盐,博陵有木材有粮食,博陵可以为池安的海船提供坚固的后勤。而池安稳定后,海贸来的商品可以通过海运进入内河,以博陵为内陆的集散地。这条海贸-内陆的贸易路线,就是以池安-博陵为中心。”
聂冬拿小旗子放在这两处。
真正的双赢!
“舶来品的利润,不下于盐啊。”聂冬双眼叮的一声变成了俩元宝,“那可是真宗的奢侈品!妈呀,到时候这银子,那金子……哗哗的!!”
但一切的前提是,池安能够硬气起来,它能够维持海贸路线不被海盗所打扰,可现在池安龟缩在了港口不敢出击。
聂冬默默握拳。
身为博陵侯,要养活的可不止是博陵侯府那几百口人就够了,整个博陵县乃是万人的大县,他现在这家大业大的,不想办法捞钱,怎么养得起哦。万一陈睿削藩削的太嗨,导致诸侯王们叛乱,他博陵侯没有一个坚固的根据定,那粮仓博陵岂不就是其他诸侯王里眼中的肥肉了?谁来都可以抢一把走!
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聂冬咬着毛笔杆子,对着那古代意识流一般的地图看了半响,他的商贸计划在理论上应该是没有问题,具体操作后遇到的具体问题那就以后再说了。但是池安自己的海贸这里……
“海盗……”聂冬反复念着个二字,“任柏云一定要给力啊,必须要抓到一个活的海盗!”
“海盗!”
“海盗!!!”
尖锐的声音划破夜空,原本睡熟的小渔村顿时惊动了起来。妇女和小孩子们被藏了起来,男人们拿起各种木棍铁铲冲了出去。
一小撮的海盗趁夜登岸,除了抢劫钱财粮食,最好再抢几个女人回去。
“四队五队随我去东村!”老赵立刻点了人数,任柏云也在其中。
除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再无旁人讲话。这样纪律,让任柏云刮目相看。魏小海和富贵他们也起床了,两个人互相靠着,跟着自己的伍长去了厨房。他们要烧大量的热水,有些伤兵被抬回来了,用水擦伤口也许还能捡回一条命。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