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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说是水土不服。”霍五娘道,“已经开了方子了。让姑母担忧,还劳动了长公主亲自来探望,是侄女的不是。”
“瞧你这孩子。”太后慈爱的看着她,“博陵到京城路途遥远,女儿家本就娇贵,是该多养一养。薛太医医术高明,有他照看着,哀家也就放心了。倒是宝儿,她就是个猴儿,说是去看你,怕是还打扰了你养病。”
“自来京后,公主殿下一直照顾臣女,幸亏公主殿下时常与臣女说一些京中风俗,臣女才不至于闹笑话。”霍五娘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陈宝,“本来一直想要向公主道谢的,结果……哎。”
陈宝爽快道:“我是你表姐,一家人何必客气。你赶紧将身子养好,等天气凉快些,我带你去打马球。”
霍五娘明显呆了一下。
太后笑道乐不可支,隔空虚点着陈宝:“你呀你,果然就是个猴儿!不带着你表妹吟诗作画,偏偏去打马球,那是女儿家玩的吗,也不怕伤着了。”
陈宝干脆冲着太后扮了个鬼脸。
太后正打算喝茶缓口气,差点没被她逗着喷了出来,赶紧拿起帕子擦擦嘴:“瞧瞧,这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样子。”
陈晔突然道:“太仆那边送来了一批西域马,正好我得了四匹,其中一匹枣红的小母马我看正适合皇姐。”
“真的吗?”陈宝喜出望外。
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沉默严肃的儿子:“晔儿,你姐姐胡闹就算了,你怎么也……”
陈晔严肃道:“太傅说,马球乃军中骑术演变而来。如今北狄虎视眈眈,皇姐乃长公主,常打马球或许可带动本朝尚武之风呢。”
陈宝也明显呆了。她就是图一乐,为何她亲弟说出来就成了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了。
“照你说的,宝儿打马球倒也是个好事了?”太后显然也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升华到如此高度。
陈晔道:“凡是有度,只要不过度,自然是好事。”
陈宝赶紧道:“那就说好了,西域来的马要等会儿送到我公主里哦。”
霍五娘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为难,她是不是也要答应同陈宝一起去打马球,可她真的不擅长这个呀,就连在府里荡秋千,稍高一些都会有两个壮实的丫鬟在一旁守着。
陈宝似乎得到了什么启发,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当背景板的霍明明:“明妹妹呢?想必明妹妹一定是个中好手吧。”
霍明明诚实道:“我不会打马球,没学过。”
“你舅舅府里的孩子都是贤淑贞静的。”太后圆场道,“以为各个都像你这样。”
陈宝颇为可惜,霍明明那身高骑在马上一定很威风。此时的贵族组建自己的马球队,大约和现代豪门喜欢买球队是差不多的,一是真的喜欢这项运动,二来也是炫耀。
“我可以教你啊。”陈宝道,“等五娘身子好了,我们一起城西马场。我的马术还是小舅舅教的呢,小舅舅的马球打的可好了。”说罢,转身望向太后,“母后,你说是不是呀。前些年南军和北军马球较量的时候,小舅舅得了第一名!”
“这倒是真的。”太后被她一提也不禁回想起年轻时的趣事,马球这项运动,她虽不会,倒也很喜欢看。
霍明明内心其实很想试试。在现代马可比车还要金贵,除了公园里的几匹老马,想骑马只能去马场办张会员年卡了。她会骑马还是因为暑假去来自蒙古的室友家里做客,室友的父亲教的。那位大叔是个老牧民,哪怕是室友也没有大叔那么好的骑术。
霍明明心态调理的很好,人海茫茫找到聂冬会花费她很多精力,但也不妨碍她体验一把古代之旅。
陈宝见不再有人反对,开心道:“打马球可强身健体,我记得太医也说过,多动一下总比待在屋里强。”
屋里几人说的正热闹,殿外的内侍们突然拍了拍巴掌。陈宝不由坐直了身子,不多时,刚在前殿议完事的陈睿带着聂冬与霍文钟前来。
“儿子给母后请安。”
“免礼。”
太后心情正好。三个子女都在身边,娘家人也在,此刻殿内气氛颇为融洽。
众人对陈睿行礼之后又坐回原位。
与太后一样,见到霍五娘的病容后,陈睿也吃了一惊。这脸色一看就是真病,绝不是装出来的。
这阵子他总能从各处渠道听到关于霍五娘的消息,什么人品贵重,带人和善,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了。方才和永安王伯闲聊,正说到堂姐陈双薇的婚事,连永安王伯都听说了霍五娘,而她似乎与陈双薇处的很融洽。
“真没想博陵侯那急躁的脾气,他的女儿倒是个好脾气的人啊。”永安王笑叹道。
世人都好名,不分男女。陈睿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但突然间他这位远从博陵而来的表姐的名声一下子盖过了京城闺秀,连他的堂姐妹们都赞不绝口,这恐怕是在造势呢。全天下的女人谁最需要好名声?
唯皇后耳!
听说霍五娘病了,陈睿只当她是在装柔弱以博得男子的怜惜,没想到竟是真病了。
“表妹身体可好些了?”陈睿难得关心问道。
霍五娘低声道:“多谢圣上挂怀,太医说是水土不服,多养几日应当无碍了。”
“我这丫头自小身子就有些偏弱。”
聂冬的开口,适时的吸引了殿内众人的目光。
“这几日又是长公主登门探望,又是太医诊治的,倒是让这丫头惶恐了。本不是什么大病,劳动了太后和公主牵挂,实在是太不该了。”
若之前能得到皇上的亲自过问,霍五娘早就雀跃的要琢磨怎么给陈睿留下印象,现在她只想缩到她爹身后去。
“还是要多小心啊。”陈睿宽慰了几句,“若是缺了什么药材,让薛太医去太医院拿便是。”
太后看陈睿如此周道,也欣慰的笑了。
——这才是一家人嘛。
陈睿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霍五娘,见她额头冒出细汗,此时殿内并不热,果然是体虚之症。原本因永安王的话引起的一番不快,也渐渐打消了。
他表妹虽有些爱出风头,但也是个实诚的女子。想来在博陵,她身为列侯之女定也是别人捧着长大,而她皇姐也是爱热闹的人,两人凑一块闹的动静大了些也能理解。
霍明明冷眼看着众人,见陈睿面色渐渐柔和起来,那颗提着心也跟着放了下去——霍五娘这一关险过啊!
太后命人重上了茶点,耐心等着陈睿用的差不多了,问道:“今日可有池安的消息传来?”
陈睿来此也是为了说这事,便道:“等京中事毕,舅舅与表哥便可启程去池安了。薛太医也随行,听闻赵国夫人患有风湿,薛太医倒是对此十分精通。”
“是啊。”太后叹道,“一个你大姑母,一个你小舅舅,腿脚上都有些毛病。年轻时不觉得,如今年纪大了,到了那阴雨天啊便是钻心的疼。”
“母后也要保重身体。”陈睿道。
太后伸手摸着陈睿的脸颊:“有你们孝顺着,哀家的身体好着呢。”
“方才永安王伯来找朕。”陈睿还未亲政,虽说太后除了博陵侯之外其他政事很少主动过问,但他还是要说与太后听,以示孝顺,而且这件事还真得太后来做主,“其女陈双薇也到了适嫁之龄,还希望母后能为其择一良婿。”
“哦?”太后有些兴趣,“哀家记得永安王的女儿今年也有十六了吧,是到年纪了。前几日宝儿是不是还见过她?”
“女儿邀她来过花宴。”陈宝道,“也是个妙人呢。也不知谁会有这个福气。”
聂冬和霍文钟两人心中同时吞了一根苦瓜……
——求太后可千万别再想起霍明德!!
但一心为娘家捞资本的太后显然没有收到二人的脑电波,作势想了一会儿,正要开口——
“太后娘娘!”
太后被聂冬突然的一声吓得捂住了胸口:“六弟!!”
“呃……”聂冬一时语塞,匆忙中只顾着打断太后了,压根没想到要说什么。
“舅舅可是有什么建议?”陈睿问道。
“臣以为……自古结亲是结两姓之好,孩子们般配是最好不过。不如先将这位翁主宣进宫中来瞧瞧?”
“舅舅说的也有道理。”陈睿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母后觉得呢?”
太后还没从聂冬那突然的一声吼中回过神,便道:“皇儿都同意了,那这个主意自然是好的。”说着又瞪了一眼聂冬,“你呀,都一把年纪了,还毛毛躁躁的,哀家这耳朵都快被你震聋了!”
聂冬不好意思的干笑:“臣是个粗人,说话嗓门大,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罢了罢了。”太后无奈的摆摆手,“以后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了。”
有儿孙的人……
聂冬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
正好殿外的内侍来报御史大夫唐廷中求见,殿内的尴尬这才略略淡了些。
“没想到休沐日倒也这么热闹。”陈睿笑着摇摇头,“宣!”
唐廷中一早就递了进宫求见的帖子,听闻永安王在与皇上说话,便在殿外等了一会儿。永安王离去后,皇上去给太后请安,唐廷中还以为今天见不到了,没想到杨若愚对他说,皇上今儿心情很好,唐大人还是赶紧去见见吧。
真不枉他之前给这阉货塞了那么多的银子。唐廷中正理着衣袖,一声长叹从背后悠悠冒出。
“哎……”
叹什么叹,你以为你老子今天来是为了谁?!”唐廷中直接给了那人一个爆栗子。
“那什么,我就是感叹一下今天天气。”唐愈赶紧站直了,作势抬头望天,“哎……今天的天气真好啊,爹你看,云真白。”
“闭嘴!”
唐廷中恨不得再给他一拳,要不是他亲生的,他真想把这小子再摁回娘胎里!
“少扯些有的没的。等会儿你就在殿外候着,若皇上宣你,打起精神来,别给你爹丢脸!”
唐愈无精打采的皱着眉:“知道了。爹你快入殿吧,让皇上等久了,当心大不敬啊。万一被言官参了,您这御史大夫就太丢脸了。”
“你——”
唐廷中气的发颤。他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唐大人。”内侍杨若愚笑眯眯的走来,“快进殿吧。”
唐廷中立刻切换到御使大夫模式,和气道:“公公客气了。”
入得殿内,见博陵侯一家子也在长信宫里。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霍家出了个太后真是一步登天啊,他这样的世家想要求见也得排队,博陵侯可以随时入宫。
陈睿对唐廷中的感官一向不错,这位御史大夫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提拔了好几位寒门御史。这些御史没有家族牵扯,倒是敢言旁人不敢言之物。
听得唐廷中前来替其子求一职时,陈睿也有几分好奇:“府上七郎也来了?快来让朕见见。听闻七郎师从安祭酒,安祭酒的学问朕一向是佩服的,名师出高徒,想来府上七郎也是不差。”
见皇上亲口夸奖唐愈,唐廷中像是吃了蜜一样:“圣上谬赞了,犬子还得多加历练才是。”
说话间,唐愈已走到殿内。
行完礼一抬头,就在一屋子的人中瞧见了——霍明明!
真的是她啊!!
自从茶楼一事后就再也没见着了,上次公主府的花宴等他出来时,博陵侯府的人也都走了。
“令郎果然是一表人才。”
太后也是个颜控,瞧着唐愈那高于男子平均值的身高,俊朗的相貌一下子便喜欢了。
唐廷中连忙道:“太后过奖了。”
此刻唐愈的目光里只有霍明明。
她果然很高!
咦,还是个双眼皮?上次只顾着看她揍人了,都没怎么仔细看她的模样,就记得双手特别好看,很修长……哎,现在被袖子挡住了。
不过气质还是一样啊,嘿嘿,能在宫里做出这种面无表情的女人,恐怕全天下也只有她了。全天下能将葛业雄打成那样的女人,恐怕也只有她了。都说异族女子彪悍异常,不知和霍明明比起来谁更厉害呢?京城里的那些胡姬们好像也只是高一些,却是媚-态横生。
“七郎……”唐廷中喊了一声,忍无可忍的伸手掐了一把唐愈,“圣上问你话呢!”
唐愈一心两用的本领可算是出神入化,立刻道:“回圣上,臣已入国子监四年。”
“呵……”
一声冷笑,在安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唐愈讪讪的望过去,吓了一跳。——博陵侯的模样太狰狞了,简直就要吃人!他素来有一边听人说话暗中走神的还不会让对方发现的本事,除了他亲爹外,旁人都看不出来。这老侯爷是怎么了?
陈睿道:“那也是该出来历练了。”有些莫名的望向博陵侯,哦是了,霍文钟还在督邮一职上,这是生气了?
陈睿莫名的心情很好,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只有当众人得到皇帝的偏爱才会更快的出头时,他们才会更加献出自己的忠心,才将皇帝的意愿当做自己的意愿来办。
“正好朕这里有个差事。”陈睿道,“但先说好,这差事有些麻烦,还会吃力不讨好,不知唐大人可舍得爱子前去?”
唐廷中伏地,肃然道:“只要能为圣上尽忠,为朝廷效力,便是犬子的福气!”
陈睿笑道:“池安郡这几年抵抗海上倭寇,年年来报武器缺损,朕需派一天使前去核实此事。正好博陵侯也要前去池安探望赵国夫人,你们便搭个伴吧。七郎第一次办差,也可向博陵侯多多请教一二。”
唐廷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哪里是去办差,这明明就是让他儿子去监视博陵侯!而且皇上会有这样的旨意,是因为知道他们唐家是个中立派,可唐愈不是啊,这小子就是他们唐家的另类,他是博陵侯的死忠啊!!
唐愈心中激动万分,脸色还是保持着世家子的矜持:“学生一定不负所托。”
陈睿觉得派唐愈办这个差事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唐家素来温和,与博陵侯也没什么交恶之事。此去池安郡尉正是博陵侯的姐夫,借博陵侯的东风来办这趟差事,想来也会顺利些。加之唐愈之父乃御史大夫,手下御史无数,有闻风而奏之权,池安郡之人若是阻碍兵器的核实一事,也得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抗的过御史那支笔!
而且派世家子去也是一个信号,免得最近因博陵侯入京又冒出的外戚乱朝之言扰乱朝政——封了外戚之子为世子,就派了世家子去办实差。
平衡之术正是如此。
马里个蛋蛋!!
聂冬心中狂吠——别以为老子看不出你的眼神,那是老子的女盆友,你死一边去啊!!
从宫里出来后,聂冬整个人都狂躁了。
——这小皇帝就是他的克星啊!
他是不是得了“不管做什么,不打压博陵侯就不舒服斯基”的病啊!
去探个病还要被监视,核实兵器一事交给霍文钟明显更方便。霍文钟刚立为世子,乃是皇帝施恩,他前去核实兵器自然会尽心尽力以报圣恩,加上赵国夫人是他的亲姑妈,帮娘家一把是肯定的!哪里还需绕唐愈这个圈子来。
更别提唐愈那小子明显就心思不单纯!
这一条是重点,是重点!!
其他的聂冬都可以理解,唯独这一条,他能忍他就不是男人!
“父亲,您……在想什么?”霍文钟小声道。自从回到府里,他爹的情绪就有些不稳定。
“本侯记得池安是临海吧……”聂冬努力回忆着老侯爷的记忆,努力让自己淡定。老侯爷也就去过池安一次,还是姐姐赵国夫人的长子褚成沛出生办满月去的。
“是。”霍文钟侃侃道,“池安临海,朝廷许其海盐之利。然,海上倭寇横行,池安下已有三县的渔民往内回迁十五里,临海的盐场也收到了影响。”
“盐场……盐场之地不利于耕种。去年又是大旱,池安有盐却不能当饭吃啊。”
霍文钟点头道,“大姑父早在春耕之前就已向朝廷上表,但朝廷也只博了不过五百石的种子过去,等种子长成,还得两季。哎,大姑父现在过得也是艰难啊。”
聂冬又低头看了一眼博陵和池安的距离,在得知赵国夫人病重后他就一直在盘算一个想法:“这次去池安,除了看望你大姑母外,咱们在与你大姑父做比买卖!”
霍文钟愣了下,这一次脑子转的很快:“您的意思……要调博陵的存粮吗?!”
聂冬道:“他们缺粮,咱们少盐,这不正好么。”
这也是他要去池安的一个重要目的,没想到皇帝派了唐愈前来,惹得他又要重新安排一下计划了。
霍文钟倒吸一口凉气,虽然知道这是明摆着要挖皇帝的墙角,但海盐的利润也让他心动不已,那可是白花花的盐啊!
屋内父子二人均嘿嘿地笑了起来,眼睛弯成了元宝状。
聂冬笑了一会儿,又猛地板着脸:“此事要秘密进行,万万不可让唐家那小子知道!你也多盯着他一点,别让他单独行动。”
“是。”霍文钟点头应下。——他爹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
“那小子心眼坏!”聂冬恨,“你可得擦亮了眼睛,别让他给骗了!他爹就是个伪君子,看起来和善,其实心眼特小!前几天还跟本侯吵了一架,真是莫名其妙,本侯又没招他没惹他!”
霍文钟挺想告诉他爹,唐愈人不错,够朋友而且老崇拜你了。可看见他爹那隐含愤怒的脸,只好道:“是。”
他爹应该是误会了唐愈什么,等他爹气消了再找个机会好好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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