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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六公主不为外人惦记,便是连三公主和五公主,昨日之前也不常为外人提及。这番平日低调内敛,出场则一鸣惊人的做派,像极了某个人。
此人便是她们共同的母亲,皇后公孙琦晗。
可见,亲生也罢,代养也好,公孙琦晗待三个女儿可谓是“一视同仁”。言传身授,悉心教导,皆尽心尽力。尤其六公主是她嫡亲的女儿,自能得她真传。
初卫若能得六公主为妻,倒也不怕往后在对外之事上会吃亏。至于小夫妻俩关起门来,谁吃亏不吃亏的,那全是无关紧要。
“你舅母,可比不上均慈夫人。”颜老太语气幽怨地叹息道:“如此,唯有苦了我的侄女侄孙女。”
均慈夫人,便是公孙琦晗之母,公孙李氏。公孙琦晗能有这般好手腕,没少得益于母亲的培养和指点。
齐氏之于李氏,可谓难以望其项背。
若非如此,何以公孙琦晗能在后宫之中毫无动静,便轻易平安保得三女毫发不伤。而萧若兰只有一个女儿,却仍需大费周章,装病示弱以求全?
颜诺神色讪讪,不知说什么才好。
老太太却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又抱怨起对娘家萧府两个媳妇儿的不满。
心知再说下去,难免又要提到裴氏,颜诺赶忙道:“夜深了,不打扰母亲休息,儿子先告退。”逃也似的离开念慈斋。想回相如堂歇息,脚下却不自觉迈向相反方向,来到汐晚楼。
也不叩门,只是站在门堂里,抬头看着二楼女儿的卧室。
室内灯火已经熄灭,窗纸映着微微星光,泛着黯淡的白。
她已安歇下。
颜诺独自出了好一会儿神。才回相如堂。次日一早,才要出门去博群府,行到门口,便见初卫一路小跑过来。身后小厮抱着一摞子书。
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问道:“作甚?”
初卫拱手行了礼,才说:“儿子想去群博府温习功课,还请父亲捎载一程。”
颜诺心下陡然生疑。
自开府仪式后,初卫再未去过博群府。素素给他的解释是“他可能一时之间还不习惯”。那么,何以今日突然就习惯了?
而且,小厮拿的书。多半是他平日常读的,何须刻意去博群府温习?
压下心头疑惑,若无其事上了马车。闭目养神。待初卫完全放松警惕,他突然发问:“前些日子你都做了些甚么?”
初卫支支吾吾地说:“看书”。
颜诺遽然睁眼瞪向他,正色肃穆,一字一顿蹦出三个字:“说实话。”
初卫道行修为毕竟欠缺火候,心下一虚。便一五一十尽数招了。末了,还不忘补充:“序大哥是好人,还请父亲莫要恼他……”
颜诺抬手制止他话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垂眸敛容,不作声色。
沉默氛围持续一路。马车直奔博群府。父子二人进了府,自寻房间看书。
晌午时分,颜诺独自离开。唤上老罗,搭车同去金玉良缘。
此前他从不知,这间在他来往两府之间都会路过的首饰铺子,竟是他女儿所开。这是他第一次来,心情不免有些忐忑。
进门之前。还特意依着初卫的“指点”,抬头看了看那迎风招摇的商旗。看到顶上朱砂色的“颜”字。心里端生出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关于在外做买卖,素素给他解释的说辞,真假参半。
她说洛翎留了些首饰给她,她变卖首饰得了些本金银子,只开了一间小铺。
至于赚钱数目之多,以致能买下汝南王府,她也只推说是“生意景气,倒也是运气成分居多”。
颜诺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很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女儿懂玉石。是她娘亲教的——他只当素素说的这个“娘亲”指的是洛翎。
而洛翎首饰之多,他也是见识过的。
纵然悠悠岁月眨眼已过二十年,他仍记得分明,他与她常来往的那半年时间里,从未见她戴过重样的首饰。
那段风花雪月的往事犹历历在目,眨眼间,他和她的女儿都已经这般大。能以一己独力,支撑起整个颜家的开销……心思远去,颜诺不由感慨,低微一叹。
便有人迎上来,恭声请道:“客官您里面请,随意看看,想买点什么?送妻子,送父母,送子媳,送兄嫂,咱们这儿各类夫妻情侣首饰,是统统都有……”
听着这一把流畅清悦的嗓音,颜诺心里已然确定,说话之人就是初卫口中的“序大哥”无疑。
收敛心思,露出几分温和笑意,挪眼看去,便看到一张清瘦俊逸的年轻脸庞。
一行人进了门。序旸滔滔不绝地做着介绍,颜诺一双眼却只打量他,半下不看满柜的首饰器件。
序旸起初尚能强自隐忍脾气,可是莫名其妙被个中年男人盯着看久了,心里总会觉得发毛。索性收住声儿,直剌剌地站着,坦坦荡荡让他看,同时也理直气壮地回看他。
颜诺回过神,作势点了点头,极其自然地挪开视线,全无半分尴尬之色。温声道:“某有事找贵号东家,还请这位戌相通传一声。”
这话倒也寻常,若是别家铺子的掌柜,得言必是要赶紧去禀告东家。可序旸这边情况特殊。真正的东家不便为外人道,对外时,常只说他就是东家。
他可不认得眼前这位身材伟岸、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会是他大东家的亲爹,当下拱手道:“不才便是这间小铺的东家,不知客官您找不才,有何事?”
颜诺闻言,心道一句“不老实”,自寻了座位坐下。
老罗忙上前斟茶伺候。
颜诺呡了一口,发觉是上好的毛峰,心下又道一句“奢侈”。睨着序旸,道:“你是东家?可某听闻,你是这儿的掌柜……”
半语不尽,余音悠长如齿颊茗香滋味。
序旸亲和地赔着笑,拱手道:“鄙号小本买卖,本小利微,另请不起掌柜,便只有不才兼任之。让客官见笑,还请见谅则个。”
这乔段、这说辞,他和大东家早已拟定预演过多遍。即使再多几种问法,他也能一一接招,从容地圆过去。
不过他倒有些佩服她,考虑长远,谨小慎微。从前他对此事不以为然,可今日不是偏偏用上了么?
“是么?”颜诺似沉吟般问了一声,垂眸,指尖叩着茶盖儿。只看不见眼眸中是什么神色。
此番言谈举止,落在序旸眼里,便得心下冷嗤一声“作”。然,观此人衣饰袍服精良考究、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以及随侍奴仆之恭敬老练,皆表明其身份特殊。
他心下暗生出几分警惕,面上却维持镇定,极是顺口地笑着反问道:“客官可是觉着不才不像?”
“不不,某绝无此意。人不可貌相,戌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颜诺搁下茶盏,温温地笑着,正视序旸。
得见序旸舒气之色,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不出仕,则以钱养家。出仕,则以权护家。此话可是出自你口。”
闻得他笃定的陈述语气,神色间并无半分疑问之色,序旸眸光陡然一跳。这话,是昨天下午初卫来找他“指点迷津”时,他对初卫说的。
以初卫的性格,断不会轻易向外人泄露他们谈话的内容,可见此人十有不是“外人”。
思及此,他忙提手作势请颜诺移步,“客官您二楼雅间儿请。”
颜诺眉心微扬,心下暗自点头,评价一句“悟性不差”。站起身,跟着他,昂首阔步往后堂去。
两个男人,独处雅间,围绕素素展开了一些列“你来我往”的对话。而远在汐晚楼卧室里的事主素素,却分毫未察觉到危险靠近,仍是囫囵觉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一声尖叫响彻汐晚楼,才勉强把她吵醒。揉着因宿醉而尖锐疼痛的太阳穴,迷迷糊糊地循着声音移动视线,就看到茗妍杵在门口。
见茗妍一手捂嘴,一手指着房内,整个人呆若木鸡,素素茫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移动视线。待终于看到房间里的“异物”,她神情顿时完全清醒,脸色骤变。
这个“异物”,不是旁物,而是个人。活生生的大活人,背对着她,负手临窗而立。
从背后看去,此人身材高挺,膀宽腰壮——必然是个男人!
素素只觉脑子轰一下炸开,自己的世界也随之轰然倒塌。她的闺房里,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男人,还被丫鬟撞见了……
要死了要死了!心下碎碎念着,下意识撩开被子一角。瞄了一眼,拍着胸口,如释重负。还好还好,睡衣还完好地裹在身上!
赶忙打眼色给茗妍,让她进来伺候着,一边自己拿薄毯裹严实了,起床绕到隔屏后。
茗妍回过神,飞跳进屋,作势护住素素,对窗前人威喝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我家郡主闺房?”
对她的眼力价,素素暗道无力。
看人家打扮——紫冠玉带,便须知,是皇室中人。
至于来的是谁,方才短暂时间里,她已然断定。性别、年纪、身份、身材皆符合者,唯四皇子慕年楠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