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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先生在西远的陪伴下,一步一步登上围墙顶部,墙的四角,程义带人分别修了个角楼,既可以赏景,亦可以给看守的人瞭望休息之用。
站在角楼上,骋目四望,莲‘花’村四周美景尽收眼底,“真是姹紫嫣红开遍,翠‘色’苍苍如锦!此一观,梦里江南尽忘却。”叶先生不禁感叹道,他是江南人,虽因当年事,情伤心伤,有生之年不肯再回,但是,对江南的思念,却不曾因此消减。
莲‘花’村远处近处,野‘花’加上村民们种植的扫帚梅‘花’开得五颜六‘色’,像一条条五彩斑斓的彩带,配上路边的果树,似锦带镶的绿边儿;然后就是葱葱茏茏的庄稼,蓊蓊郁郁的树林,深绿浅绿豆绿草绿苹果绿……,层层叠叠,仿佛一幅用最好的丝线织就的绿‘色’锦缎。
再配上蓝天下翱翔的鹞鹰,空中带着哨音的白鸽,蓬草树林间叽叽喳喳的鸟雀,真是锦绣田园,好一派北地风光。
“先生,您看,我们莲‘花’村美吧?”西远贼兮兮地问。
“当然,这是叶某自来北地,见过的,最美之景了,不逊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叶先生手捻长髯,点头赞赏。
“先生,您看:住在我们这里,瞧好景‘色’,只需步出家‘门’;若想呼吸新鲜空气,清晨漫步杨树或者松树林即可;休闲养‘性’,水渠边持一鱼竿,垂钓;满足口腹之‘欲’,路边庭院,果子和菜蔬随手可摘……”西远掰着手指头给叶先生讲莲‘花’村的好。
“是啊,先生,许多才俊都来我们这儿欣赏美景,若是想‘吟’诗连对,文章辞赋,自然可雅会贤集,曲水流觞,畅怀叙情。”西勇是个机灵鬼,差不多已经猜出来大哥的用意了,接话道。
叶先生过来,他跟县学请了几天假,一路陪同;同时,莲‘花’村另外仨举人,西韦程南王柱,也都放下手头忙活的事,跑过来陪着叶先生;还有考中秀才,却一直没有考中举人,仍然锲而不舍的秋阳,以及从军后又归来的卫成。
前年,卫成回来,亦曾专‘门’拜望叶先生,说到底,如没有当年叶先生倾力相助,查到卫成可能在平王虎豹骑中,西远就不会确定到寻找目标,当然也不会有后来永宁关兄弟相遇,及如今的两相厮守。
这些,西远都跟卫成讲过。卫成对先生的恩德,始终铭记于心。
“长山啊,既安然归来,前事种种,已若浮云,安心过好当下才是。”当时,见到五年后归来的卫成,叶先生用他那看透世情的双眼,注视眼前的学生,语重心长地道。
卫成听了,躬身应是。
叶先生,当世有名的大儒,西远和秋阳曾经帮助查找资料,先生‘花’费近十年心血,撰写的《大燕古今服饰考》,去年冬天,已经完成。
西远帮着先生校对,并且联系书坊付梓刊印。据说,此书刚刊印半年,便流传到京师及江南,那些研究学问的大家,如获至宝。如今,中原以及江南一带,因叶先生的书,颇有洛阳纸贵的势头。
沉寂二十多年后,叶先生再次声名鹊起。
那些宿儒,抚‘摸’着先生的新书,想起当年事情,忍不住老泪横流,多年来旧识杳无音信,本以为叶逋叶志远已经命丧北地,不料想,竟然在潜心研究学问。
细观全书,除了对学问的探讨,各人的遭际竟然全无半点提及,清和先生对学术孜孜以求的态度,怎不叫人击节而赞。
曾有先生的仰慕者,专程从京师或者其他地方赶来,只为了能见先生一面。
不过,叶先生自己不以为意,做学问于他来讲,已经不是为名为利,只因个人兴趣而已。由此,丝毫没有为外界的追捧所累,谢却一切拜会,一心一意为下本书《大燕古今车舆考》做前期准备。
别人仰望其名,投其‘门’而不得入,他们这几个曾经的弟子,哪里敢在先生面前自持身份?任你英雄豪杰,秀才举人,哪怕是状元榜眼,在这样德隆望尊学识渊博的先达面前,都忍不住变得谦卑。
大家陪了两天,叶先生不肯让他们再来,只吩咐,每个人该干啥干啥,不必为了他放下正事儿,有长关陪着就好了,大家俯首遵命。
西勇因为正在读书,有问题还要请教先生,因此成了特例。不过,今天除了西勇随大哥陪着先生外,莲‘花’村的里正,程义也一起跟着登上角楼。
“嗯,长关长飞说的不错,此处风景绝佳,田园静怡,若能读书赋诗于此,实不负‘骚’人墨客之雅兴。”听了西远西勇的话,先生点头道。
“先生若肯,我莲‘花’村当倒履相迎,亦可在先生心仪之地,为先生及学子,建一馆舍,先生可放心于此读书授业。”程义躬身道,只这两句话,‘弄’了他一脑‘门’子汗,这是昨天西远找他商量时候,教他说的,程义背了一晚上,觉都没睡好。
对叶先生,程义是无比尊敬的,他识字不多,大都是程南读书后教他的,如今做了里正,正好能用上,所以,本身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好感;加上先生亦是程南的授业恩师,程南能考中举人,多赖先生的教导,程义心存感‘激’;同时,程南没事儿在家里跟他爹讲过,叶先生在当世学者中,颇有名望,程义虽然不大懂,但是,通过程南的话,有一点他很明确,先生是个很出名的、了不起的人,因此,心存敬佩;而这样有名气有学识的人,却谦逊有礼,即使对他一个小小的里正,也是亲切和蔼,没有半分傲慢之情,不能不叫人心服?
所以,抛弃西远跟他讲的,叶先生如果在莲‘花’村开馆授业的好处不提,程义自己本身,也是欢迎的。
“此话怎讲?”叶先生含笑注目眼前的仨人问道。他就说嘛,长关那么费劲请他来,不能光是为了赏风景,一定有猫腻在里头嘛。
“咳咳,”西远见先生那意味深长的一笑,就知道自己的小把戏瞒不过先生,怕先生不高兴,心里难免有些惴惴,“先生,您看,我们这儿这么好,您来我们这里写书授业呗,每天我们还可以陪着您漫步阡陌,请教诗书。”
“对,先生,那样,我也不用去县学读书了,在家请教您就好。”西勇紧忙添柴禾,帮大哥怂恿先生。
“先生,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听程南平时讲,读书须有三境界,环境清幽,往来人雅,俗事远离,嗯,”剩下的程义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和读书人说话只能憋着说,真是不擅长啊!
“是啊,是啊,先生,不被世俗缠绕,方能专心治学,我们这里,即可以了解接近百姓日常,又有美景可赏,在此开馆授学,当是乐事。”西远急忙接话道。
“里正与长关之意,老朽已经知晓,容叶某三思如何?”叶先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提出要想一想。
西远和程义当然不敢强先生所难,因此,急忙点头。
叶先生在莲‘花’村待了半月之久,西远陪着先生,赏遍了莲‘花’美景,吃遍了莲‘花’美食。每日里除了陪先生就是琢磨怎么陪先生。
他这一陪叶先生,就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卫成厮磨,把卫成愁的呦!不过,却没敢跟西远尥蹶子,说白了,西远陪别人卫成可能会吃味,陪叶先生他可不敢。
卫成对叶先生除了敬仰,还有一份感‘激’之情在里面,若没有叶先生当年相助,他和西远不会有今天,即使最后能走到一起,不知道要多经历多少磨难与苦痛。所以,卫成只能做“贤内助”,把家打理好,将几个小的哄好,让西远可以不分心的陪伴先生。
半个月后,叶先生招来儿子和几个孙子,跟他们讲了自己的决定,先生同意来莲‘花’村授业,叫他们或是在彦绥生活,或是来莲‘花’村,随意。
几个人对先生的决定没有丝毫异议,知道先生做下的决定,必经过深思熟虑,他的儿子,叶嘉豪,表示愿意随先生来莲‘花’村,彦绥那边由其长子叶昕掌管就可以,先生点头应允。
至此,莲‘花’村为叶先生建学馆一事算是定了下来,当天,西远陪着先生,还有程义加上西韦卫成几个,一起‘交’杯换盏,喝了个痛快。
程义是个办事爽利的,先生点头后,他马上组织人力物力,着手学馆事宜。不过,建个学馆可是和建各家建房舍不同,因此,一直到第二年暮‘春’,学馆方完全建好‘弄’妥当。
地点是叶先生选的,他是当世大儒,于《周易》等亦通晓,说白了,那也是儒家学说的一部分。
先生选的地址,离莲‘花’村四五里路,距莲‘花’渠比较近,学馆南面走上几百米就是莲‘花’渠,守着几亩杏林,一渠碧‘波’,当真是个好去处。
何况,学馆‘门’外不远处,是通往莲‘花’村的大路,路边果树上果实累累,树下‘花’儿灿然盛开,左边二里远是杨树林,右边三里远是松树林。
‘春’夏季节,可以去林中散步,这些树木至少有几十年的树龄,笔直向上,遮天蔽日,林中早被村民们清理的干干净净,除了野‘花’杂草,藤蔓荆棘尽除,小径上铺着水磨青砖,即使夏季雨后来林中漫步,也不会“拖泥带水”。早晨或者雨后,呼吸一口林中的空气,只觉得‘精’神为之一振,心‘胸’阔朗起来。
秋季,杨树叶子变黄,簌簌而下,铺满林中小径,踩在上面,放出沙沙沙的声响,没了叶子掩映,林间疏落很多,晚霞的余晖映着金黄的落叶,仿佛走在梦幻之林。
冬季,杨树‘挺’着枝桠,刺向苍穹,在一片冰天雪地中绽放生命的不屈于倔强,“咯吱咯吱”踏着雪,呼吸冬日凛冽的空气,在白杨林中穿梭,体会生命于冰封下的悸动,不禁豪情满怀。
若嫌杨树林颜‘色’过于单调,可以去松树林,那里四季常青,可以捡拾松塔,看松鼠在林间跳跃,偶尔有村童顽劣,拿滚笼在林间捕鸟,童心起时,可以与他们一起躲在树后,看傻呆呆的苏雀儿一群群扑入笼中。或者一起玩扒犁,一人拉一人坐在上面,在雪径上玩的满头大汗……
孩童的欢声笑语中,看他们把大部分苏雀儿捉住再放走,听着落日时分,家里大人一声长一声短,唤玩耍忘归的孩子回家,感觉生活充满了活力与人‘性’的赤子之美。
所谓的诗情画意与乡村朴素的生活,凝于一处,竟然如此的协调毫无违和之感。
叶先生感叹自己当初做了个明智的决定。他的‘腿’虽然不良于行,冬日里很少出屋,但是,每逢天气温和晴朗,肆虐的北风销声匿迹之时,常常忍不住在家人或者学生的陪伴下,去林中走走。
说来奇怪,生命也许真的在于运动,每年一到冬季,叶先生不敢出屋,老寒‘腿’却不少犯病,说疼就疼,来了莲‘花’村,没事就出去走走,疼的次数反而少了,况且,西家那个小大夫,一有空闲就来给先生诊治,估计也起了很大的作用,先生很喜欢长朔,每次长朔来,除了诊治,一老一小,还经常下棋聊天,先生喜欢长朔虽然生于俗世,却仍然能够保存赤子之心,与他共处,能够感觉到的,除了希望和美好,体会不到任何一点人‘性’的复杂。
当然,借叶先生的光,莲‘花’村费了那么大劲儿建造的,除了叶先生授业的学馆,还有其他两个地方,一个是可以供学子们借阅的书馆,还有一个就是莲‘花’学堂。
书馆里面的藏书,大部分是叶先生的,当然,西远家里的也尽奉献了出来,还有远近其他读书人那里求来的。不过,这些书,经学子们抄写出来后,原书又归还了原主。
里面的书,可以免费给读书人借阅,不过,却不能随便拿走,如果需要回家研读,要留下相关姓名、地址以及村里里正出据的凭证,而且,要‘交’适量的押金。
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因为书在大燕国还是比较金贵的,属于奢侈品,一本书不少钱,如果真的有人见“书”起意,再想追讨,实在比较麻烦。因此,押金还是必要的。
当然,不是所有的读书人家里都有钱,因此,那些贫寒之家的学子,付不起押金,也借不到书读。
据此,书馆规定,人们可以在不出书馆的情况下,免费借阅,若想拿回家又‘交’不起押金,好吧,我们这里可以给你提供赚取押金的办法,那就是抄书,抄书所得的银钱,按照彦绥市面上的价格算,凑够钱数了,方可以借阅。
如此,倒是给贫寒子弟,提供了一个既可以读书,又可以赚钱的平台。
所以,每日,即使是冬天,书馆里桌案前,抄书读书的学子很多,借阅室里,烧着火墙,很是暖和,窗户上安着玻璃,阳光能够照进来,室内温暖明亮,因为不许大声喧哗,满室只有沙沙翻书的声音,一片静谧。
若是离家太远,书馆后面还有可以借宿的屋舍,事先跟人家报备一下,便可以住宿以及吃饭,很是便利。若舍不得吃饭的‘花’费,则可以从家里带来干粮,可以免费给加热。
书馆的另外一侧,则是莲‘花’学堂。这个学堂招收附近十里八乡想读书的孩子,同时也为学馆里的贫寒子弟,提供了赚取银钱的机会。
学堂里的先生,由叶先生推荐,可以在学堂为孩子们授课,学堂为其支付相应的束脩。
而原来莲‘花’村村塾的两位先生,西远和秋阳,则每七天来两日,为孩子们讲授他们负责的课程。
西远主要讲授算学,大燕国重农抑商,因此,各个学馆虽然教授一些其他知识,却是以经史子集为主。在西远看来,并不是所有孩子都能通过科举一途改变生活,与其皓首穷经,还不如学些实用的东西,因此,主张给予孩子们一些算学商学方面的指导,这是那些读书人不屑于教的,西远却不引以为耻,教的乐在其中。
他的讲解,切合孩子们的生活实际,同时活跃了孩子们的思维,从莲‘花’学堂出来的学生,很少有酸腐之辈。
秋阳主要负责‘蒙’学里面三百千中《三字经》的讲解,同时教孩子们一些乐理知识,他为人亲切,语言常笑,长得又帅气,很得孩子们的喜欢。
他们俩在莲‘花’村学教的课程不多,主要还是负责他们自己村‘私’塾里,孩子们的课业,说白了,只是客串而已,但是,就是这样的客串,却非常受孩子们和其父母的追捧。
一时间,远近之人,竟然评出了莲‘花’三景三人。
所谓三景,一指一池莲‘花’渠几亩杏‘花’林,二是慢坡满路满夏日盛开的扫帚梅‘花’,三是方圆十几里丁香径。
所谓三人,一是指长袍长髯,拄着拐杖,常常漫步于林间渠畔的叶先生,二是指莲‘花’村里西远秋阳两位年轻先生。前者德高望重,后者,嗯,主要还是风度与颜值比较高。
要说颜值高,当然是指秋阳,那一双眼儿,含笑的面,与穿着书生袍的身影,映着莲‘花’四周的景‘色’,简直就是一幅图画。
西远本人的颜值倒是不高,他也就是中等“姿‘色’”,不过,胜在风采气度,那一身的书卷气,那一份平和从容,儒雅淡然,不骄不躁之气,所谓“文质彬彬”,看过西远,‘抽’象的文字,马上具体化了。
世人云,来莲‘花’村,瞧三景不难,看三人却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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