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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源:“我请我师妹吃饭,小兄弟是谁?我又不认识你,怎么请。”
大约觉察这少年和陆呦之间关系不一般,他的话里带了些不客气。
陆呦等二人眉眼争锋了一段时间,看着爽度缓缓向上飘了几星,才开口:“师兄别见怪,这是我的朋友,他叫谢……”
谢妄真却踢开凳子,坐在陆呦身边,冲李青源笑道:“我叫小乙。”
陆呦不知道谢妄真何时改了代称,但他现在的身份是个表演杂耍的幻术师,约莫是记忆觉醒前,拜师学艺时的艺名吧。
多年前,魔王和蓬莱仙宗的无真师叔大战一场,本体被打散,散落在不同地方。她这个锦鲤女主和魔王的感情发展脉络,就是不断刷谢妄真不同马甲的好感度,再在过程中,驱动几个马甲拼合。
前世此时,她抱着黑兔被赶出宗门,背着行李,戴着帷帽,跌跌撞撞在街上走时,黑兔忽而从她手中蹿了出去。
那路上人山人海,等她喊叫着黑兔的名字追到它,它已扑在一个人脚下,没了气息。皮囊瘫软下来,被一只骨节优美的手托起。少年谢妄真背着一箱焰火和道具,一双璀璨的黑眸望着她道:“你在找这只兔子吗?”
这少年见她伤心欲绝,便以欠她一只兔子为名,跟在她身边不走了。
其实陆呦心里清楚,那兔子根本不是死了,而是两块靠近的魔魂瞬间汇聚,兔子皮囊也便空了。幻术师谢妄真继承了当兔子时的全部记忆,从此以后,他便能以人形和她相恋。这少年会变戏法,神出鬼没,她一路去了蓬莱,他就在暗中一路陪着她,继续帮她打脸。
而第三块魔魂,刚好就留在蓬莱的无真师叔的皮囊内。
待魔魂齐聚,谢妄真也便在无真的身份下,恢复了当日魔王的全部实力。
这一世,她虽然没有等到兔子谢妄真,但却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身穿黑色短打,背着焰火架子,手里摇着一个拨浪鼓的幻术师,当即大喊一声:“谢妄真!”
谢妄真果然惊而回头,慢慢走到她面前,含着好奇看着她的眼睛:“你认得我?你知道我的名字。”
陆呦告诉他,她是他从前的朋友,谢妄真便跟着她走了。
幸而,除了没有黑兔的记忆,第二块魔魂仍然愿意与她亲近。陆呦看着面板内爽度飞涨,欣慰不已。
这剧情终于逐渐回到正轨,只是顺序稍变。
不过,幻术师小乙的经历,似乎不像上一世那般一张白纸。
陆呦曾看到他在夜里咳嗽,手抚胸口,唇色苍白。他身上似有剑伤,是被修士攻击过。
这一世,他居然提前跟修士有了瓜葛。
但问起来,他却不肯详说,只笑一笑,推说忘了。
陆呦不再深究,只抓紧时间刷小乙的好感度。
小小的修罗场没能持续多久。李青源见了小乙,有些不高兴,僵硬地跟她说了两句话,便见礼离开。
谢妄真倒是全然没受影响,闲闲坐在她身旁,眼看着李师兄走了,笑着问陆呦包子和饼糕吃哪个。
他应该是吃醋了罢,陆呦想。魔王的漆黑眼瞳,总是有不达眼底的笑意,璀璨却森然,难以捉摸。
陆呦笑道:“都好。”
谢妄真垂睫,却默默。
都好。
怎么会都好。若是那个人,恐怕会当场选出一个,叫人丢掉另一个。或者全都不能讨她欢心,大骂他,叫他立刻去重买。
谢妄真抬眼看着陆呦,眼前的少女有些无措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抿着,眼眸明亮湿润,楚楚可怜,倒映出他的模糊影子。她和小姐,完全不一样。
当日他听到陆呦的声音,便一惊。因为那是他残缺的记忆内唯一记得的声音,伴随那声音,有一种令他记忆深刻的痛感。
但当他靠近陆呦的时候,感觉到却不是痛,而是一种奇异的舒适:如同被光晕温柔包裹,源源不断的泉水抚慰,头痛、骨缝内的旧伤旧痛,似乎都消失了。但是一离开她,这种作用便逐渐失效。
虽然身为魔王,他能辨别,痛和舒适是不一样的两种感受。但生物大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总不会错,所以他跟着陆呦走了。
这是他要寻的人。
至于发生了什么,以后总会深究。
“你选一个。”少年温柔地对陆呦说。
陆呦迟疑一下,小心翼翼地牵起嘴角,露出个明媚的笑:“我真的都可以,妄真你喜欢吃什么,给我剩下另一个就好。”
谢妄真又是一怔。
陆呦身上的治愈力像浪潮一般冲过来环绕着他,但他在这个时刻,却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小姐。想到了拍筷子的声音,喝令、忍耐、嘲讽、蹬过来的一脚,面纱下勾起的得意的唇角,最后停留在一枚红艳艳的朱砂上。
那是不相干的人,恐怕早就在庙内被吃了,如今骨头都化成灰。没吃到食物而已,又何必去想。
谢妄真有些不快,勾起唇角:“看来你都不喜欢。我再去给你买别的。”
说罢竟真的起身离去。
凭什么那个人可以如此得意,挑拣,嚣张,而旁人和她都不同。
陆呦既是他要寻的人,那她应该也要有同等的待遇。
陆呦见他离去,吸一口冷气。
这修罗场,怎么会把谢妄真刺激成这样?吃个早餐也要发起疯来。
但等她打开了系统界面,却有些失望:爽点是向上飘了一星,但谢妄真的好感度,竟然分毫未动。
她不禁晃了晃界面。
约莫是谢妄真不在,系统顺势被晃了出来,恭喜她与第二块魔魂相遇,爽度有所积累,现在可以把她的【治愈灵草】金手指兑换回来。
不过陆呦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兑换。
一则只要谢妄真在她身边,便不愁爽度上升,以后迟早还可以再兑换回来。二则,她觉得谢妄真需要的暂时不是灵草,他应该多受点今天这样的刺激,以便于好感度提升。
陆呦在“锦鲤商城”里逛了逛,用现有的爽度兑换了另一个道具【溯光镜】。
这五年闭门造车,令她心里很是很是没底。一启用【溯光镜】便立刻将它照向蓬莱。
别人她不担心,主要想看看徐千屿这五年的进度。
这个女配很是难缠,她不是那种胸大无脑的恶毒角色。怎么说呢,蓬莱上下别的师姐一见她就亲切,每天送衣服送灵宝,把她当成个团宠,而徐千屿……是个杠精。
她跟徐千屿在一起,总是战战兢兢,感到一种很不舒服的压迫感。
那大概就是靠作弊上来的学渣和学霸坐在一起的感觉吧。而且这个学霸,还时常瞄一眼她的考卷,面露狐疑,仿佛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报告她作弊。
关她什么事呢……陆呦常悲愤地想,就不能当看不见吗。
没办法,徐千屿处处找茬,自然也叫她次次打脸。
更爽的是,徐千屿难得喜欢一个人。她还不知道,她喜欢的人,其实每天都低声下气,不择手段地想着怎么占有她陆呦。
然而溯光镜在蓬莱内门转了一圈,又转向外门,山脚,甚至在戒律堂都走了一遍。一切如常,却唯独没有看见徐千屿的影子。
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没上山?
陆呦再度确认,不由松了口气:看来世界重启,大家都受了点影响。
比起徐千屿,她的进度不算慢,倒可以暂放下心了。
徐千屿在哪儿呢?她现在还在路上走着。
走过江南城门时,沈溯微又伸手挟住一枚信蝶。
徐冰来金色字迹现出,笔迹钝重潦草,持笔时似有些不悦:“何日归?”
沈溯微无声地叹了口气:“再五日。”
徐千屿一天只愿意走两个时辰——日落后不热,天又还亮着的那一段,其他时候便宿在客栈,或者下馆子,或看些新鲜戏法。她随身携带大量金银,毫不吝惜,一掷千金,竟一路从南陵玩到了这里,把她从前没逛过的地方都狠狠逛了一遍。
其间沈溯微教了她一些简单的术法,如清洁术;还教她打坐,引气入体。这是入门弟子的第一课,有许多人还未入门便已习得,但是她一点基础也没有,故而是第一次感知到灵气循环的奇妙感觉。
有灵根之人,虽能自然吸收灵气,但那概率大致相当于春日走在路上,额头刚好碰到飘飞的柳絮。而引气入体,便是以风将散空气中的柳絮抖成一列,令它们排着队从双肩流入身体,流转五内,再储存于丹田。期间经脉血液,都被冲刷一遍,芜杂消除,故而心明气清。
她白天玩儿,晚上的时候便打坐,打着打着,便歪倒了,问了师兄一个致命问题:“打坐,一定要坐着吗?”
随后便慢慢躺下了。
“你要是困了,便干脆睡吧。”沈溯微见到此状,往往帮她拨下帘子,直接离开了。大约是觉得她不可教。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躺着也可以引气入体。
徐千屿看似天一黑便睡下,一天睡六个时辰,睡到晌午才起。有好些时间,实际是在边打坐,边从系统那里了解蓬莱相关的事。
她这一世和沈溯微相差得太远。
所以她不太想当着师兄的面打坐,表现出勤勉修炼的样子,那让她感到羞耻,所以只是背地里偷偷用功。
如此一来,赶路的进程便慢了。
沈溯微请她多走些,她便说脚疼,冷着脸不肯行进。
沈溯微不是那种会强人所难之人,他处事甚有君子之风,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弱小的凡人小女孩,故而他没强行抓她上灵鹤,只是静默跟着,隐忍尚未发作。
只是这日刚走到半路,忽而头顶一暗,什么东西轰然坠下,幸得沈溯微立刻用灵力将其裹住,没叫它掉下来。
灵鹤挣扎着,又“嘎”地叫了几声。
连灵鹤都飞不动了。
“……”沈溯微暗暗将其缓缓推上空中。后面几日,都是他以灵力推着灵鹤在走。
直到清晨接了信蝶,沈溯微直接将徐千屿叫醒,问她,愿不愿将金银散一部分,骑上灵鹤,立刻回去。此处离蓬莱已不远,忍受一刻钟便能到。若是她实在难受,他可以给她一丸丹药,叫她睡下,等醒来便能到。
他做事追求又快又稳,近年来经验增加,事情越做越利落,但这件事拖泥带水,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徐千屿躺在枕上,长长的睫毛颤动,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目中迷茫,似是没听明白他的话。半晌,清醒过来,便坐了起来。
她面上没有表情,唯一双气势凌人的眼睛盯着他,似乎有些阴沉的意味,盯了他片刻,徐千屿冷冷开口:“这是我的钱。”
当了多年的大小姐,她的话语惯于掷地有声。她声音本就脆,吐字清晰,如珠玉撞地,气势惊人,“难道是你的钱吗?你凭什么散我的钱?你好大的颜面。蓬莱要我,却连我的东西都带不走,还要散了,是你没用。”
“……”沈溯微安静地看着她。
他实则是有点被骂懵了。
除了掌门之外,多年未敢有人这样当头训斥。何况掌门待他一向温声细语,礼遇有加,哪里会这样骂他。
他还未来得及应答,徐千屿便拉了拉被子躺下,又静静地闭上了眼睛,没了声息。
半晌,沈溯微帮她把帘子放下。
转身走出客栈房间时,他忽而想到,当日在王长史府上的时候,她也这样骂过人。
不过当时是骂王端,为了救他。
现在是骂他。
徐千屿是客栈的贵宾,尽管她还没起,小二已准备好早餐,知这仙君和那位小姐是一起的,见他一来,便请他坐下。
沈溯微一人坐在桌前,修长手指,执起一根玉箸把玩。
他见过的人也不少。倘若这少女从头至尾都是这样目中无人,倒也合情合理。他完成任务,不会放在心里。若是对手,恐怕早就没命,不会等到对方说完这么一长串话。
但他分明记得,他做“王夫人”的时候,这少女对他不是如此。
她虽骄纵些,但大多数时候算得上真挚恳切,甚至亲近依赖,多有相护。
他将一碗白玉萝卜盅挪至面前,右手手指一翻,玉箸掉了个头,上挟剑气,竟如刀锋利,在萝卜上轻轻一碰,那萝卜便“吱”地软倒下去,被齐整裁切掉一个边。
沈溯微垂睫,他并非木胎泥塑。这一路上,徐千屿待他冷淡至极,句句傲慢,字字诛心,极尽刁难之能事,他都在忍耐。想来也能明白。
因为他乔装化形,从家里带走了她。
她心里不畅快,便把这桩仇,算在了他的头上,从此恨上了他。
徐千屿是喜是怒,是爱是恨,其实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个过客。
但凡事有了对比,对比还如此强烈,他心中便有了一丝波澜。
但他手上玉箸却拿得极稳,剑气未受一丝影响,如劈丝一般精准地分成数缕,白玉萝卜雕至花心,花瓣只绿豆大小,向内蜷曲,连接处只有头发丝粗细,却未曾断掉一处。
沈溯微心想,此桩任务他涉入过深,这是不该的。等回了蓬莱,便能抽身而去。如此,只消再忍几日,把徐千屿送回去,他也就解脱了。
玉箸一收,水汽片刻内蒸干。他将碗推回原处,那白玉萝卜已然开花,层层叠叠上下九层,晶莹如玉。花瓣上因剑气结出的冷霜慢慢融化,如娇艳含露,美不胜收。
清晨日光从侧窗照进来,将他侧脸照得如雪冷峭。
他沈溯微,最忍得住的,便是磋磨。
这“富贵牡丹”版白玉萝卜,摆在众多佳肴中间,实在是太显眼,以至于徐千屿第一眼便将它捕捉。
下一刻,银匙“咔嚓”一下插在花心,径直叉走了,进了徐千屿嘴里,一口吃掉半个。
萝卜是冰镇的,一咬软糯多汁,沁人心脾,盛暑天里很得她心意。她便把剩下那半个也叉起来吃了。
吃完之后,她用帕子抹抹嘴,问师兄今日什么时候走。
但见沈溯微看着她不语,她还有些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沈溯微看她神色如常,甚至心情愉悦,好似完全不记得早上的一通当头呵斥。
思虑了半晌,他很难相信,她其实不是故意。那不过是小姐的起床气,殃及池鱼。
“没什么。”沈溯微垂眼,淡淡扫向桌上的菜,她其他的没动多少,单把那朵花全吃了,“不吃了?”
“不吃了。”徐千屿扫了一眼,轻松地招手叫小二来将剩下的装盒带走,语气骄矜,“我只吃最漂亮的东西。”
是么。沈溯微长睫微微一动。
但这似乎也不能全然抵消那句“是你没用”的效用。
沈溯微起身下楼,出了客栈,外面晨曦如金。又一只信蝶翩翩飞来,他伸手一挟:“五日已至。”
“……”沈溯微感觉,倘若师尊对他的信任也有计量,他多年积累的可信度怕是正在这几日急剧降低。他松手放了信蝶。
“再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