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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除夕夜,应柏珵回家里吃饭。
他一年里很少回去,除夕夜更是难得父子在一起吃饭的日子,往年有外婆一起,他们父子之间虽然不融洽但还能勉强下去,今年冷冷清清,只有他们两个人。
应滔年近五十,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眉目间和应柏珵只有两三分相像。
应柏珵长得更像他母亲。
他母亲曾经是最漂亮的舞蹈演员。
父子俩坐在一起几乎没有话说,桌子上的菜也没怎么动,应滔给应柏珵夹了块牛肉,问他:“听说你交女朋友了?”
应柏珵没打算瞒,淡淡应了一声:“嗯。”
“姑娘家是哪里?家里做什么的?”应滔放下筷子,开始询问应柏珵。
应柏珵低头继续吃饭,漫不经心的答:“不知道。”
这些年来他们虽然不住一起,可自己儿子的性格,应滔还是了解,他身边看起来女孩子多,喜欢他的人多,实际上他真的没玩。
他如果交女朋友了,那肯定是认真的。
既然他不愿意多说这件事,应滔也没再问,转口换了个话题,问:“你们大四应该都出来找实习工作了吧,你准备去哪里实习”
应滔当初让他学金融,是希望他以后接管自己公司,可他不愿意,直到现在,他大概还不希望看到应柏珵真的在自己这一行做出什么成就来。
人工智能这种悬浮的东西,未来二十年都不见得有多少发展,应柏珵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就是无用功。
应滔最乐意看到他灰头土脸的回来,然后乖乖学着接管公司。
应柏珵还是淡淡回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这一桌子的菜应柏珵也没胃口吃,直到应滔又往他碗里夹牛肉,他终于忍不住了。
“我妈死后,我就不吃牛肉了。”
他小时候爱吃,妈妈经常给他做,后来她死的那天,桌上摆着最后一顿是牛肉,放了一天多,他从医院回来,一个多躲在房间里,哭着把那盘牛肉吃完了。
后来他就吃不了牛肉。
一看到就反胃,想吐,抑制不住的难受。
这已经成为了生理上的反应,连他都无法控制。
应柏珵冷冷盯着他,问:“这么多年,你有反省过你自己吗?”
他为什么总和他吵架,除开觉得他害死了他妈,更多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他根本不会反省,自己当初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还一直觉得,她不够爱他,甚至喜欢了其他的人。
应柏珵起身,转身就往楼上走。
三两句话又把应滔气得不轻,本来今天除夕夜是想和他平静下来聊聊的,这小子真是到现在一点都没有成熟。
应滔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想喊他回来,刚追上没两步,应柏珵从楼上房间拿了东西,又转身走了下来。
是一本已经老旧的日记本。
上面写着一个“漪”字,这是他妈的名字。
应柏珵把本子放到一边桌子上,说:“前两天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你应该没见过吧?”
应滔眉头皱起,看到这个本子,他依稀记起了点什么。
这是她以前常用的日记本,那时她有写日记的习惯,出事之后收拾她东西时并没找到这个本子,那时候他没有多想,毕竟只是一本本子,说不定落在哪里找不到了。
偌大的房间寂静的鸦雀无声,父子俩对峙站着,相顾无言。
“你自己慢慢看吧,我先回家了。”应柏珵出声打破这寂静,直接拿了外套,抬腿就往外走。
除夕夜的街道很安静。
接近零度的天气,应柏珵只穿了一件大衣,他抬手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往年这个时候,外婆已经在边念叨着边给他发压岁钱。
应柏珵摸向口袋,想拿出手机出来给温知发消息,在口袋里来回掏了掏,才发现手机没在身上。
他吃饭的时候好像放桌子上了。
应柏珵眼里压着怒气,烦躁的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转身往回走。
进门没看见有人。
应柏珵一眼看到自己手机,他拿了正要走,听见楼上有动静,不太放心,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上楼了。
二楼右手边是衣帽间,放的都是他妈妈的衣服,她去世之后,里面几乎没有人再进去过。
日记本就是应柏珵在最里面的抽屉找到的。
里面没什么秘密,都是她的心事。
从她喜欢上他,到跟他结婚,到生下应柏珵,再到这些年来她爱他的点点滴滴,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她温柔又浓烈的爱意。
她到死爱的都是他,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的舞蹈事业,在为了他妥协然后满心奔赴时,死在了回家的路上。
那么漂亮优雅的人,浑身是血躺在马路上,脸被撞得连五官都模糊掉了,应柏珵后来回看交警队的监控时,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却在那之后的整整五年,每一天晚上都在做噩梦。
连当时那么小都应柏珵都知道她对他有多好有多爱,应滔竟然怀疑她出轨。
她到死都在被爱的人怀疑。
应柏珵走到衣帽间门口,发现门果然被打开了正半掩着,里面听不到动静。
推开门,看见应滔人倒在地上。
他手上还紧紧捏着日记。
应柏珵慌了,马上跑进去拍了拍他:“爸!”
没有反应。
应柏珵拿出手机,马上打了120。
附近就有医院,除夕夜路上车也少,十五分钟后送到急诊,一量血压,已经快到两百。
接着送去做了ct。
高血压晕倒最怕脑出血,医生说脑ct暂时没有问题,没有出血迹象,可能是一下受了刺激才昏迷,先用降压的药,再观察观察。
上次温知发烧他也来过一次这里,当时人还比较多,今天除夕夜,急诊也比较冷清,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床位有人。
应柏珵坐在过道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上的尾戒,视线凝住,脑子里闪过多年前和母亲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夜。
她把手上戒指摘下来送给他,说这个款式旧了她要换个新的,她提到她马上要参加的舞蹈比赛,说等拿了奖,要他和爸爸一起上台给她送花。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应柏珵反应过来,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是温知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顿了下,按下接听。
“新年快乐。”温知的声音轻快又温柔,短短一句新年快乐,跨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他的面前。
“嗯,新年快乐。”应柏珵低低应了一声。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吗?”温知听他声音不对劲,想着最近天那么冷,他穿的却少,总是担心他会感冒。
应柏珵否认道:“没有。”
“就是……做了噩梦。”
“你才没睡着呢。”温知了解他,现在这个点,他肯定都没睡,做什么噩梦啊。
“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就跟我讲,我当你的垃圾桶。”
应柏珵嘴角扯了下,像在笑又不是,说道:“哪里还有你这么漂亮的垃圾桶,我再去捡两个回来。”
他明明没有这个心情,还在和她开玩笑。
语气努力也明朗不起来。
他这边响起喊换药水的声音,温知依稀听到,怔了下,紧张道:“你在医院吗?怎么了?”
“没事。”应柏珵解释说:“是我爸,他刚刚晕倒了。”
“没什么大问题,我明天再跟你解释吧。”
“那叔叔醒了吗”温知问。
“还没有。”
所以这个除夕夜应柏珵要一个人待在医院,温知本来还想问,他都吃了些什么好吃的,现在想想他的处境,心里就特别难过。
在温知没有来到他身边之前,他其实一直都是孤单的,失去母亲之后又失去了外婆,现在唯一的爸爸还躺在医院里,温知想安慰他,都不知道能用怎样的话来跟他说。
她没有失去过任何亲人,就永远不会懂应柏珵经历这些是多么痛苦。
“我不挂电话,我陪你。”温知想安安静静的陪着他,隔着电话的距离,起码……会觉得还有她在身边。
如果能真的在他身边抱抱他就好了,至少可以把他的难过分一点给她来承担。
应柏珵沉默的没有再说话。
其实他这些年来一直在气应滔,觉得总该为他妈妈讨回点什么,凭什么她死的那么惨,他还能好好活着。
可这一瞬间突然想到他也是妈妈很爱的人,就想他至少还是好好活着吧。
妈妈不会想他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