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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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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渺以前练小楷和隶书比较多,写字方正,就像她自小到大循规蹈矩、墨守成规的行事风格一样。

    行书也练习过,总写不好,以苏渺规矩的性格,很难写出行书恣意飘逸的风骨。

    再加之她又写得慢,每一笔一画,都要按照书法字体的规矩来,行书真的太不适合她了。

    偏偏《兰亭集序》又是“天下第一行”。

    她临不出王羲之的洒脱风骨,只能用笨方法——通过不断的练习,来达到熟能生巧的地步。

    一整个下午,不知道临了多少张,苏渺脸上冒了细密的一层薄汗。

    她必须在八分钟之内写完整个《兰亭集序》,今天下午是唯一可以和秦斯阳排练的机会。

    她望向窗外湛蓝的晴空,如此辽阔。

    她擦了擦汗,控制着颤抖的手,继续写字。

    书房的门轻轻推开,苏渺听到从容的脚步声,以为秦斯阳来了,没抬头:“我能控制在十分钟以内了,我再练练,肯定没问题。用废的纸你算算价格,我转给你。”

    那人并未回应,走到了她身后。

    苏渺嗅到他身上熟悉而凛冽的薄荷气息,恍然意识到什么,还没来得及反应,男人温厚而粗砺的手,握住了她拿笔的手背。

    她全身一颤,偏头,却见少年锋锐的侧脸轮廓,眼廓深邃,近在咫尺的薄唇吐出温热的两个字——

    “放松。”

    苏渺攥着笔的手松了松,任由他带着,在纸上落笔写字。

    他的掌腹有明显的厚茧,听许谧说是因为他热爱登山和攀岩,所以一双手并不似秦斯阳那类公子哥的细腻。

    她发现他的右手小拇指侧有一块微微凸起的骨骼,有动过手术的疤痕。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秒。

    迟鹰似乎注意到了她的心猿意马,蓦地握紧了她。

    苏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感觉到他紧贴她的后背,灼烫,硬实。

    就像被关在磁带盒里的萤火虫,东撞西突,却无处可逃,一点点慢慢地窒息,窒息在他胸腔里那一声又一声有力的心跳声里。

    快要藏不住了。

    迟鹰轻嗤了一声:“认真点,我只教一遍。”

    “嗯”

    苏渺定了定心神,任由他牵引着,认真地感受着每一笔每一画的自由洒脱、遒媚飘逸。

    迟鹰写字的速度非常快,这种自由是来自于长年累月的积累的手感,所以即便随性而来,也能将王羲之的风骨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渺被他带着,对每一个字…都有了全新的感受。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是大笔一挥、即兴而来,如果你还像临欧阳询的楷书那样一笔一划、墨守成规,永远不可能赢了我。”

    “我没想赢你。”

    “不赢我,你怎么拿奖学金?”

    还不等苏渺回答,迟鹰贴着她耳朵,淡笑道,“当然,也不排除我一时想不开,心软了,让你赢。”

    “”

    苏渺不理他,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笔下,看着他带她写出来的字,明显感觉到两人的差异。

    尤其是当她望向自己写废的草稿,每一字,都像是被枷锁扣住的囚犯。

    而他的字,行云流水,遒劲又漂亮。

    正好八分钟,不多不少。

    他的手仍旧握着她,似乎似乎没有松开的意思。

    空气再度升温,苏渺局促地回头,却见少年如黑岩一般的眸子,只盯着她颈上的那颗红痣。

    她脖颈修长,红痣位于右颈下方锁骨处,冷白皮越发衬得这颗痣无比嫣红妖冶,和她规规矩矩的打扮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对比,竟然有点纯欲的感觉了。

    看到那颗痣,迟鹰怔了怔,像是被唤起了某段回忆

    苏渺挣开了他,退后了两步,耳垂逐渐变得绯红而滚烫,幸而发丝遮掩着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眼神,她以为他在看别的地方,掩住了胸口的衣领,低声道:“原来你也不是正经男生。”

    “所以你以前对我有什么误解。”迟鹰双手一撑,直接坐在了红木书桌上,“以为我是秦斯阳那种正直礼貌的翩翩君子?”

    “他也不是君子。”苏渺站在他旁边,低头继续练字,“但没你坏。”

    “他欺负你,我保护你,到头来我比他还坏。”迟鹰痞笑着,“老子好亏啊。”

    苏渺看着少年这般肆意玩笑的模样,和平日里在学校里认识的他很不同。

    他在她面前有种活生生的真实感。

    并不像许谧说的那样…是翱翔天际、触不可及的雄鹰。

    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都是那样鲜活而热烈,就在她身旁。

    苏渺壮着胆子向他请教:“迟鹰,你看我现在写字是不是比之前好些了?”

    迟鹰扫了眼她的字,的确洒脱些了,但还是被以前的框架束缚着。

    “还要多练。”

    “我已经练了很多了,倒背如流了都…”

    “多练的目的,不是让你和王羲之每个字都一样,而是在掌握形髓的基础上,写出自己的心境。”

    苏渺学书法这多年,第一次听到这般新鲜的说辞。

    以前的老师只会让她努力临摹,尽可能和古人写的一模一样。却从没有告诉她,原来写字…写的不是古人的字、而是自己的心。

    她又努力写了一遍,递给迟鹰看。

    迟鹰仍旧否决:“还是太规矩了。”

    苏渺泄气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怎样才算是不规矩?”

    迟鹰看着女孩乖顺的模样,就连每一根发丝,都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从来没做过不规矩的事?”

    苏渺摇了摇头。

    她从来墨守成规,小心翼翼避免每一步的行差踏错,就连被欺负了也只会打落牙齿和血吞。

    因为她没有爸爸,只有妈妈,没人能保护她们。

    有时候强硬的反抗只会招致更加严重的后果,所以她选择忍耐、逃离。

    “难怪。”他凑近她,笑问道,“想不想跟我试试不规矩的事?”

    她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五官,眉毛恣意横生,野的没边儿了。

    “你是说…”

    话音未落,少年的唇已经贴在了她的唇角,只差毫厘,便要碰到一起了。

    苏渺的心狠狠一掷,像飞远的铅球,再也找不回来了。

    秦思沅拎着相机,兴致勃勃地跑上楼寻找着迟鹰:“我拍到素材了,迟鹰,你快来看看!”

    她走到书房门口,看到迟鹰从桌边上跳下来,身旁还站着纤瘦的苏渺。

    在他身边,她越发显得乖巧柔弱、楚楚可怜…

    秦思沅眼底划过一丝妒意,咬了咬牙,想到了兄长的警告,终究还是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微笑着对迟鹰扬了扬手机:“我录好了哦,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视频剪辑,我们彩排一下?”

    “好。”

    迟鹰走了出去,和秦思沅一起下了楼。

    客厅里传来秦思沅用撒娇的语气向他询问各种问题,迟鹰倒也耐心,一一回应,仿佛他刚刚对她的诸多指教,对其他女生一样照做。

    不愧是学习委员。

    苏渺稳住了心绪,仍旧继续练着字。

    十多分钟,手机呜呜地震动了一下,她翻开手机,发现微信里多了一条好友添加消息——

    通过su

    的名片推送,c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附加消息:。

    苏渺看着那个字母c,心脏就像被悬丝上的鱼钩勾住,用力往上提了提。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通过走廊朝悬空的客厅望了过去。

    秦思沅正在专心致志地剪辑着视频,而她身旁的迟鹰有一搭没一搭地指导着。

    他手边搁着两台手机,一台灰色的是秦斯阳的手机,另一台则被他握在手里,看得出来是微信的界面。

    似心有所感,他抬起头、和苏渺来了个电光石火的对视。

    苏渺心头一惊,正要躲在柱后,却见少年嘴角绽开一抹雅痞的笑意,对她扬了扬手机。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渺打开了微信,戳开那个叫c的微信。

    他的头像是夕阳下珠峰的侧影,就像他侧脸的轮廓一样,锋利而冷峻。朋友圈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

    苏渺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朋友圈。

    她偶尔会发一些心情,因为本来就没什么朋友,社交网络很单纯,只加了妈妈、两个快递员、许谧,秦斯阳,还有路兴北。

    不过路兴北被她屏蔽了。

    她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两周以前,拍了张皇冠大扶梯的照片,照片里的扶梯从下往上仰拍,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文字——

    “路上的风景也不错。【兔子】”

    这条朋友圈发布的时间,正好是偶遇秦思沅向迟鹰告白那一幕之后、听到他对她说的那一句:“路上的风景不值得留恋。”

    苏渺有感而发。

    但她添加了迟鹰的好友,这条朋友圈如果被他看到就太

    她赶紧戳进去,点击删除。

    然而就在她按下删除的前一秒,忽然看到上方多了两个小红点,系统提醒——

    【c赞了你的朋友圈。】

    【c:我现在也这样觉得。】

    ……

    下车之后,苏渺步行去了轻轨站转车。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轻轨站每一列车几乎都是满座。

    她等了好几列,都被拥挤的乘客给挤到了边上,没能坐上去。

    她站在广告牌前,又翻出了手机,戳开了c的消息对话框,想着把毛笔的30块钱还给他。

    苏渺点开了红包,往里面塞了30元钱,还没来得及发送,迟鹰却率先给她发了一条消息——

    c:“你还欠我一顿饭,什么时候还。”

    苏渺望着对话框看了许久,回道:“今晚有空吗,请你吃小面,顺便谢谢你教我写字。”

    c:“7:30扶梯见。”

    她将手机放回了书包里,正好有列车驶了过来,缓缓开门。

    苏渺看了看时间,望着面前拥挤着上车的人群,咬咬牙不再谦让,努力跻身上前,像鱼儿一般拼命地往车辆里钻。

    “挤啥子嘛!”

    “这小姑娘…有鬼在追你咩!”

    “抱歉抱歉,我有急事,抱歉。”

    苏渺终于挤上了拥挤的车厢,挪到了一个角落、扶着栏杆站着,胸腔起伏。

    列车驶出站台,她靠着窗,望着远处辽阔的江面,夕阳一点点暮沉。

    她的生活十年如一日平静如死水,翻不起任何浪花。

    仿佛不曾拥有最热烈的青春。

    除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