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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繁星闪耀,暖春的夜风没了倒春寒时的刺骨,犹如被阳光晒过的柔软绒布,轻轻从街道穿过。
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李潇喜笑颜开回了将军府,他脚上还沾着在树林里踩到的泥土,怀中却揣上了一个让他心心念念许久的东西。
他的手下还在林子里处理挖坟留下的痕迹,而李潇已经得到了令牌,便欢快的回来收拾东西,准备明天一早就离开徐州城,带着令牌回去跟父王邀功。
第一次离开父王就有了这么大的成就,李潇笑得合不拢嘴,梦想着父王会如何夸他奖赏他。
他的心情很好,脚步也轻盈,走进将军府中却见下人们脸色阴沉,抓住一个侍女问:“还没找到秦山吗?你们怎么都黑着脸?”
“回小王爷,将军他已经被找回来了。”侍女眉目低垂,苦着脸说,“但是他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只剩半条命了,好多大夫来看都说救不了,将军如今躺在床上连话都说不出来。”
“什么!?”李潇很震惊。
虽然他不喜欢秦山三番两次的换主子,讨厌他蠢笨的性格,但是不管怎么说,秦山都是他的父王指派到徐州的守将,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竟然有人敢害他,是不要命了吗?
秦山是他父王收下的一条狗,秦山被害,就是有人要打他父王的脸!
李潇气势汹汹冲向后院,要去看看秦山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不同于前院的冷僻,后院倒是人多,只不过不是秦山最爱的美娇娘,而是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是徐州军营里的将领,听闻秦山将军受了重伤,特意来探望。
一般探望伤者,看过之后很快就回去了,这帮大男人都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争执不休,显然不是在聊秦山的伤势。
“秦山将军受伤,如今卧床不起,根本不能指挥兵将,吾等应该立即上书平阳王,请求王爷另外指派守将到此。”
“魏副将说的有理,军中不能无人掌事,这将军府也不能没有主子,此时应该尽快去办,不能耽误。”
说话的两位将士都是徐州军营中多年的老人,再温平手下待过十多年,与温成风温易父子相交甚好。
温家人与秦山有旧仇。
当初在宣州战场上,庆王让温易去战场上送命,为他的逃跑拖延时间,而秦山眼见温易深受重伤却见死不救,直到庆王发觉温易还有用,才让秦山把已经重伤的温易捡回去。
从宣州到徐州,一路坎坷跌宕,温易车马劳顿,有好几次从鬼门关走过,差点儿就要没命了,庆王也没想过治好他,而是偶尔喂点参丸吊着他的命。
后来秦山带着温易去威胁他的爷爷,本来温平老爷子的体格很不错,但经历了那次威吓,老爷子也落下了病根,如今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有如此多的仇恨未报,温家绝不会对秦山有善意。
若不是想着军营中还有很多兄弟,都是跟了温平许多年的,温成风早就带着儿子离开军营了。
当时得知徐州军权划归为平阳王管辖时,温成风还松了一口气,想着总不会比庆王还差,没想到平阳王指派过来的新守将竟然是秦山。温成风一个冲动,写了辞信就要离开军营。
温易拦住了他,“爹,我曾经与秦山相处过几天,他是个脑袋简单的人,很容易被掌控,怎么能管好军营的弟兄。我们就这么离开,岂不是便宜了那个蠢贼。”
原本话不多的温易,自从大难不死,又与贺小梅定情后,变得开朗了一些,也比从前更加有担当了。
温成风:“你说的对,当初咱们为庆王卖命,却被他们背后捅刀子,又害你爷爷急火攻心,此仇不报,我们如何对得起军营里的弟兄,如何在徐州立足!”
于是父子两个在留在军营与秦山斡旋,一直到今天,得知了秦山遭人暗害的消息,闻讯赶来。
如今秦山已经没了统帅军营的本事,如何只拍新守将就成了重将领最关心的问题,在一众人争执吵闹的时候,温家父子坐在后厅上沉默不语,观察情况。
与温家人关系近的一派,支持赶紧把秦山重伤的消息递承给王爷,然后等待新守将的到来。
但是与秦山一同来徐州上任的秦山的旧部极力阻拦,“真是墙倒众人推,将军不过受个伤你们就吆三喝四的要换人,我们家将军还没死呢!”
在徐州军营中威望颇高的魏城远劝说他们:“将军已然重伤,如果他不能担起一城之将的责任,你们又何必苦苦追随。”
秦山的旧部依旧紧咬牙根不松口,“少说废话,你们敢动秦将军的位置,我们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魏城远是跟着温平的老将,年纪只比温成风小一点,温易得叫他一声魏叔。
他在军营里的声望仅仅次于温家人,而温家与秦山不共戴天,这种场合自然不能出来公然与秦山唱反调,落人口舌,那就由他这个老将来劝说他们。
魏城远双手抱拳,一生呵斥压过了诸多争辩声:“敢问诸位,是将军的名位重要还是徐州城百姓的安危重要!”
旁边几个人一同应和:“魏将军说得对,城防之事,岂能儿戏!”
在一众责罚声中,秦山的旧部落于下风,温易坐山观虎斗,面上虽然冷漠不言语,心中却开心的很——秦山恶有恶报,他与爷爷的伤总算没有白受。
此事刚刚商量出个结果,人群稍稍安静下来,李潇从中穿过,径直奔着主卧去。
看过秦山的惨状,李潇双手攥紧,再怎么说他也是父王的手下,如今被人打成这样,丢的是平阳王的脸。
李潇出门来催散了一众将领,暗自发誓: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下黑手的人,把他斩了!
——
明媚的日光照进园子里,潺潺流水叮咚响,清流汇进湖中。湖中多了几只黄色的小鸭子,与水下的红白锦鲤戏耍游玩,好生有趣。
春景虽美,玉容卿却无心欣赏。
昨天下午李沅突然晕倒,找了高大夫来看也没查出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是疲劳过度,需要好生休养。
李沅虽然看着比较文弱,但他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很少生病也没见他有过什么伤痛,这回一晕就是一整夜,让玉容卿担心不已。
昨天她还在纠结秦山受到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如今整颗心都扑在李沅身上,什么秦山大山,她连想都不去想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玉容卿发现自己躺在李沅的臂膀环绕中。
昨晚入睡时,为了不打扰李沅休息,玉容卿格外注意自己的睡姿,与李沅泾渭分明,没想到一夜过去,她还是钻到李沅怀中了,尽管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钻进去的。
起床后,玉容卿吩咐了小梨与靳松去替她监督店铺的整修,自己留在家中照顾李沅,希望他能够早点醒来。
晨光熹微,美人侧身躺在床上,顺滑的乌发铺满枕头,阖眼延安睡的模样宛如上笔极好的画卷,说是谪仙笔墨勾画也不过。那一双夺人心魄的眉眼即便是闭着,也能让人为之倾倒。
玉容卿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李沅美人如画如诗,不自觉微红了脸,悄悄起身去在他淡粉色的薄唇上偷亲了一口。
待头脑清醒,羞涩褪去,玉容卿见李沅昏迷不醒,心里担心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在他耳边轻声唤一句。
“相公,你一定要醒过来啊。”
玉容卿去端了早饭过来,本想去喊李沅,试一试能不能把他唤醒,刚走到床边,还没有张口便见躺在床上的美人轻轻吐息,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滴在床上。
他蜷缩起身体,像是做了噩梦一般,低声呢喃着“卿卿”。
两人成亲半年多以来,玉容卿很久没有见他做过噩梦了,忙爬上床去躺在他身边,手掌抚上他的后背,“相公别怕,我在这儿呢。”
近在咫尺的甜美气息让李沅“恍恍惚惚”从梦中醒来,看到心心念念的爱人就躺在身边,收集手臂环抱住了她。
“卿卿,对不起,是我下手太重让秦山成了废人,是我错了,你打我吧。”
声声道歉委屈又可怜,连带着扑簌簌往下掉的泪珠从他瓷白的脸颊滚过,就像珍珠一般一颗一颗砸进了玉容卿的心里。玉容卿一时分不清还是在跟自己说话,还是在说没做完的梦话。
自己虽然心里别扭,可是,并没有对李沅发难,难道他会读心术不成?
直到看进那一双泪眼婆娑的瞳孔,玉容卿才确信,李沅真的醒过来了。悬了一整夜的心终于放下了。
玉容卿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相公,这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有怪你。”
或许曾经有过一点点念头,但现在完全不会怪他了。
人无完人,即便是她自己也会有见不得人的小心思。躺在身边的是她的相公,是她一生要陪伴的人,自己曾经包容过他的不完美,那眼下也是一样。
看着娘子态度软化,李沅依旧痛心疾首,抿着唇承认错误。
“可这就是我的错,你生性善良处处退让,可秦山不识好歹还对你做出那种事,我真的气不过,恨不得杀了他泄愤,我一时冲动才……”
一边说着,美人的眼泪就没停过,一张白净的俊脸早被温热的泪水打湿,细密的睫毛都沾了水光,足以让人看出他心中的“愧疚”与“悔恨”。
玉容卿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珠,理顺他鬓边的发丝,“我可以理解你,我真的不怪你。”
“可是我下手没有轻重还差点闹出人命来……”
心爱的人哭成了泪人儿,玉容卿心都要化了,软声道:“我知道,即便如此,我也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