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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面没敢让点灯,外头叮叮当当走过许多士兵,气势低迷,仿佛夜行的阴兵一般,闷着不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
丫鬟们躲在内院保护老爷夫人,家丁跟护卫们则跟着小姐和姑爷守在外院。
大门那里留了十几个护卫,沿着院墙里头,每隔五步就留一个家丁看着,外院厅上是玉容卿与李沅坐在椅子上,绷紧了神经关注局势。
天下太平的时候,玉家家财万贯是可以拿出去炫耀的资本,世道乱起来,便是人人觊觎的肥肉,免不了要担惊受怕。
一群士兵从墙外经过,没有过多停留,像是在寻找什么一般,一行近千人的军队直奔着徐州府衙走去。
裴府就在府衙后头,街上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徐州府尹裴仪半夜被惊醒,担忧有人进城闹事,忙跑到府衙那边去看,却见府衙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府衙外头还停着一个轿子,看着样式复杂华贵,连徐州最富贵的人家都用不起。
裴仪心有余悸,没听说徐州要来什么大人物,而且方才听街上的响动,光脚步声都有成百上千人,如今出门来,却不见几个人影。
他在府中小厮的陪伴下走进去,只见公堂两侧站着两排身着银甲的士兵,仔细数来不过百人。
而公堂之上坐着的男子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一身雍容华贵的紫金袍,外袍上一只金蟒,在昏暗的烛光中显得威严又凌厉。
那人抬眼看到堂下的裴仪,即便是被银甲护卫包围也依旧不露声色,便猜到他的身份不一般。
男人开口问话:“你是谁?这徐州府衙的府尹何在?”
能够身穿蟒袍的人,不是宗亲王爷就是心怀不轨的反王,裴仪心中打鼓,面上依旧不卑不亢,开口应他:“在下是裴仪,便是这徐州府衙的府尹,请问贵人是?”
听到他是府尹,男人又看了裴仪一眼,冷言道:“徐州统属本王的管辖范围,本王在这儿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男人不说自己的名字,裴仪心中却有了答案——庆王李轩。
贵人的名字说出来,让他听了,是要折他的寿。
徐州的军权在庆王的管辖之下,而裴仪作为府尹却是上达天厅,有何大事直接一封奏折送到京城,并不受庆王的管控。奈何人到了这里,他一个府尹大不过王爷,只能低头听命。
“不知王爷到此有何贵干,如今天色已晚,可否请王爷暂时到下官府中休息一晚,明日再议其他。”
为何到此,李轩并不打算告知,但他却做了长久停留在徐州的打算。
李轩起身从公堂上走下来,与裴仪面对面,微笑说:“能在裴府休息也好,不过本王竟然到了徐州,该做个开席见礼,不知徐州有什么世家大族,还请裴大人告知,也好让人去请了来参加宴席,聊聊徐州的百姓生计。”
早听说庆王喜好任用贤才,又见他带的士兵不过百人,裴仪放松了警惕,自然无有不应,便将徐州几个大家都告诉了他。
与此同时,一大批士兵到达了徐州军营,领兵的将军秦山,是庆王手底下的忠臣,听从庆王的命令,离了徐州府衙,来到军营外,隔着厚重的栅门冲里头喊话。
“我乃庆王爷亲命的新一任徐州守将,快让你们家将军来见我。”
八百多精兵停在军营门前的路上,在夜色中显得压抑又沉闷,寻夜的守军听到了秦山的喊话,忙去寻了军中的将军温平过来。
年过花甲的老将军温平,虽然身体强健,但半夜被人叫起来,心脏还有点受不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出了营帐去相见。
站在军营的塔楼上,温平向下喊话说:“老身从未收到什么新将军要上任的命令,恕老身不能开门。”
连日的行军让秦山手下的士兵气势萎靡,八百多人等着吃饭休息,修整军心,他不甘示弱:“老将军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回家颐养天年岂不快哉,何苦在这军营里扎着,还是让在下来替你分忧解难吧。”
温平在徐州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作为任期最长的一任守将,十分受百姓的爱戴,就连康家裴家这样的权贵人家也要敬他重他,如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人,竟敢质疑他的能力,实在让人不快。
“老身年纪虽不小,却还有半年多的任期,无缘无故来什么新守将,连委任状都没有就想来糊弄老身,我看你是流寇叛军吧!”
军营里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只等将军一声令下,打开大门,便出去消灭“叛军”。
秦山见温平不好糊弄,也不正面硬来,从怀里掏出了庆王的令牌举给他看。
“在下是庆王手下的秦山,奉命来接管徐州军营,还请温将军不要违抗军令,伤及无辜不说,还会给您的家人带来灾祸。”
“你放屁!”
温平怒目圆瞪,“老身最讨厌威胁,你有本事就来同我较量一番,让庆王爷看看,咱们谁做这个守将!”
双方剑拔弩张,正在一触即发之时,士兵中的马车上被扛下来一个青年,带到军营门前,摔在秦山马下。
他一身是血,昏迷不醒,被人摔在地上就像是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看清青年的模样,温平心中的怒气更盛,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晕死过去,还好被身边的副将扶了才没摔倒。
秦山笑道:“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的亲孙子吧?”
副将看不下去了,怒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我们家少爷会变成这副模样!”
“只要你们打开大门让我的人进去,顺便再接受我作为新的守将,我当然愿意把温少爷身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你们。而且,他伤的不轻,你们要是再执迷不悟拖下去,他可能就没命了。”
温家代代单传,秦山手上又有庆王的令牌,温平就是再执着,也不能跟庆王做对,更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孙子死在门外。
强忍着内心的愤怒,温平推开了身边的副将,缓缓道:“开门。”
——
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再听到什么声响,朝园里的人生生熬了几个时辰,又困又累,玉容卿也困得直打盹。
李沅从身后抱着她,“卿卿,你先去睡一会吧,万一明天再出什么大事,你这样疲惫,也不好应对。”
玉容卿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转过身去搂上他的脖子,“那我去小睡一会,若是有什么响动,相公一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硬扛着。”
“好,卿卿放心。”李沅抱了她去厅后的软榻上躺下,将人哄睡后,李沅回到厅上。
黑夜寂静无声,护卫和家丁换了两趟,一半休息一半站岗,李沅让萧成去取了自己的剑来,主仆两个提着剑,一刻也不敢放松。
萧成不是第一次陪他经历这种事,投毒、栽脏陷害,被人围困在院子里还算是轻的。
这一夜紧张而危险,一直持续到天亮,都没有发生什么,直到太阳升起,百姓们要出门工作,打开店铺营业。
太阳只露出一会儿,天上便飘来了乌云,徐州的主干道上涌来了许多身穿银甲的士兵,闯进人家、店铺中,强抢银子和贵重物品,一时间天昏地暗,四处都响起了百姓的哀嚎。
朝园周围还没有什么响动,玉容卿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一会了。
她穿衣起身,发现李沅仍旧坐在前厅上,手上提着一把未出鞘的剑,单手撑着侧脸,坐在椅子上微闭双眼小憩。
听到玉容卿的脚步声,李沅便很快回神,睁开眼睛看向她来的方向。
“你休息的好吗?方才岳父岳母叫人送来了吃食,还热乎着,你快去吃一些,别饿着肚子。”李沅揉着迷糊的双眼跟她说了一通,玉容卿心疼着走过来揉揉他的脑袋。
“相公去睡一会儿吧,都这个时候,应该没什么事儿了,青天白日的,总不会被人眼看着烧杀抢掠。”
李沅困得厉害,没有应她的话,只是靠着她的身子,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天上的乌云越发拥挤,眼看着天就要下雨,玉容卿本想打开府门放人进出,可听园外过于安静,心有不安,便推迟了开门。
乌云中展开一声闷雷,将浅眠中的李沅惊醒,夫妻两人一同看向大门的方向。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门外人喊着:“我家大人请玉家老爷夫人去赴宴,还请快快打开大门,不要误了宴席!”
守在门边的靳松听到话里的不对劲,喊话回他:“不知是哪家大人因何又是为谁办的宴席,竟然选在这不吉利的阴雨天。”
“事急从权,还请小哥不要在意这些细支末节,只要玉家老爷夫人去了便知。”
门里的护卫一声不吭,靳松又道:“我家从未收到请柬,若是你家大人举办宴席,于情于理都要先送请柬后请人,万没有你随口一句话就请得动人的道理。”
外头那人听了这话,停顿片刻,同身边人低声商量几句,随后陷入寂静。
靳松以为他们走了,一旁的莫竹跳上墙去查看,竟看到一群身着盔甲的士兵支了纵云梯要爬上墙来。
莫竹大喊:“他们要闯进来!”
十几个护卫爬上墙去推开纵云梯,两方胶着,也没让士兵们得手,偶然有一两个好运气的士兵跳进来,也很快被护卫打晕捆了扔在一边。
见爬墙不成,领头的士兵发下号令,“撞门!”